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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

一四〇 仙霞嶺道(四)

行行 小羊毛 3134 2013-01-31 22:12:32

    “并非不信任你,只是你若不是與黑竹會中人傳訊,為何忽然會知曉黑竹會前路諸種埋伏計劃?若說你是原本就知曉,那你為何先前不說?適才那幾處煙花,是否是你同伴與你的回應?否則,豈有人在大白天放著煙花!”

  夏錚自然不是好糊弄的,這幾句話說得一點沒錯——除了那“同伴”不是黑竹會的人之外。沈鳳鳴想著君黎要他不要對人提他也來了,可若不提,怎樣對夏錚自圓其說?

  卻聽陳容容一笑道:“亦豐,你莫要逼問沈公子了。他在黑竹會多年,自然有交好的朋友,愿意為他傳遞此次計劃的消息,這于我們是好事,你若非要逼他說出那人是誰,那叫他以后跟朋友見面如何交待?”

  “我不是追究此事?!毕腻P道?!拔抑徊贿^想知道沈公子得來的消息究竟確不確,可信不可信?!?p>  “我……”沈鳳鳴停頓了一下?!扒f主既然如此說了,我自然也不好相瞞。沒錯,我是在與人傳訊。我其實也無從判斷我得到的消息確不確,可我卻相信那必是確的,因為……那給我消息之人,是我今日最好的一個朋友,我相信他決計不會騙我,他說有,那必是有的;他說沒有,也必是沒有的。若連這一點信任都沒有,又傳什么訊呢?”

  夏錚才點了點頭?!凹扔泄舆@一番話,那便行了。時候也不早,我們早點上路——這一乘馬車,一路便有勞公子了?!?p>  沈鳳鳴松一口氣,笑道:“莊主放心!”

  一行不到十五人,在這下午漸漸走入仙霞嶺中。夏錚與陳容容初時并騎,不多時,陳容容還是緩到后面來,于馬車邊上與沈鳳鳴同行了一段。

  沈鳳鳴才聽她提起先前葛川與夏錚在樹下再談的條件?!八酪嘭S于莊主之位不可能再改變心意,轉(zhuǎn)而換了條件,想要除了你?!标惾萑莸??!耙嘭S那時沒答應,葛川退一步,說至少要棄下你,不讓你入嶺。我想他終究忌憚你與黑竹會中人的關(guān)系,擔心你在的話,黑竹會的刺殺說不定反而被你利用,會對他不利,所以無論如何不希望你進山。亦豐其實心里難決,雖知沈公子必無他心,可葛川是真正得罪不起。”

  “那所以那時你們要對我說的話,是要我留步在此,不要前行了?”

  陳容容不答,似是默認。

  沈鳳鳴冷笑一聲。“呵,看來我這一次逼夏莊主,倒逼得是時候,否則他棄我而留葛川——只怕我要心灰意冷,也再不來管你們的死活?!?p>  “亦豐也是為了沈公子。其實這一路多艱,我們……原已覺欠了公子極大人情了,你不隨我們涉險才好?!?p>  沈鳳鳴聽她如此說,反有了點不安,道:“何須多說那些話,我也是為了自己——若不跟著來,我心里真的……過意不去。”

  陳容容笑了笑:“公子是性情中人,那一位婁姑娘在夏家莊治傷時,我便看出來了,亦豐更不會看不出來,所以我才說,無論如何,我們必不會懷疑公子的?!?p>  沈鳳鳴咳了一聲,道:“現(xiàn)時已然進了仙霞嶺,夫人,我們還是小心為上。只可惜我如今要看這馬車,否則,倒可為你們?nèi)ヌ教铰??!?p>  “無妨,我自讓陸大俠去探一探?!?p>  陳容容說的“陸大俠”,是隨行的一名莊客,名叫陸興,年歲三十六七,在江南一帶小有名氣,留在夏家莊內(nèi)也有約十年光景,算是夏錚一貫較為倚重的人物之一。沈鳳鳴猶豫一下,道:“難說黑竹會不會先灑了些什么門道在前面,陸大俠若不熟內(nèi)情,一個人恐易著道。”

  陳容容似覺有理,思忖一下,道:“那這樣,公子與陸大俠同去,有個照應。這馬車……由我替你看那么一段便是?!?p>  沈鳳鳴答應了,只道:“有勞夫人。”

 ?。?p>  就算沈鳳鳴不給那一句暗號,君黎也看得見三十個人離開。

  確切地說,他清楚地看見了那一場分歧決斷的始末。若夏錚真的選擇了妥協(xié)于葛川,他想自己必要出手去救沈鳳鳴的。如今——只算自己沒錯看了夏錚。

  距離一行人仍有里許,他只是占在了高處,見三十個人退下,他凝身不動,打算待他們離去便可繼續(xù)前行??扇畟€人退了這一里之地,停滯少許,交頭接耳商議定了,卻竟又回頭,遠遠尾隨著夏錚一行人而去。

  他聽得分明。“且跟上去,待黑竹會發(fā)難之時,伺機給夏錚致命一擊?!?p>  這一句話,聽得君黎皺起眉頭來。不意葛川這一群手下竟還不是那么輕易退卻的性子。他握了懷里的焰火欲待報個信給沈鳳鳴,猶豫了一下,松了手。且不說現(xiàn)在報信要引了這些人注意,如今夏錚一行已經(jīng)進了山,該要全神貫注于黑竹會的動靜了,這般小人,就不必再驚動他們了吧。

  ——我跟在后面,還不就是為了解決這樣的情形?

  他不太肯定三十人的功夫高下,悄悄躡了一段??v然昨晚從朱雀府里帶出來的那一股豪氣還未消,他還是很清楚,以一敵三十,并非易事——何況他還帶著傷。

  又是二里地下來,他以身法、呼吸、腳步估量著幾人的高低,心里大概有了底,往樹叢中一閃身,拾了塊石頭,向人后一擲。在后的已經(jīng)回過頭來,低喝道:“誰!”“小心有伏!”各執(zhí)兵器,嚴陣以待??缮砗蟮姌溆懊烀欤睦镉蟹?p>  眾人疑心是什么動物經(jīng)過,嘟囔兩句,回過身來??蛇@一回身,一群人才驚了一下。以為有人的背后,并沒有人;聽不見聲息的前路,卻已站著一個年輕男子。

  他青衣帶劍,長身而立。下午時分,日頭正好從他背后射來,將那影子打得尤其地孤長。那一把同樣孤長的劍,劍還在鞘,可架勢卻很清楚。

  ——他是來攔他們的。

  “你是什么人?”為首的打量著他。或許是這張臉的面熟讓他猶豫??杀彻獾幕栌昂兔搮s了道家打扮的突兀讓他沒法這么快認出他來??v然見過那么一兩次面,也沒人曾想過將一個攔路的攜劍青年,與禁城之中那個朱雀身邊的“好人”君黎聯(lián)系在一起。

  君黎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爸幌胝埜魑辉诖酥共剑灰偻?,否則……”他執(zhí)劍的手抬起來,不必再說話,其義已明。

  邊上一人已道:“我們還要趕路,沒空與這小子浪費時間!拿下!”

  兵刃亮起,便似就等這一聲令下。前頭的十數(shù)把反射著刺目日光的刀劍襲來,雖快慢不一,可到得身前,卻也用不了那一眨眼。

  君黎橫劍已拔,那劍色是好一抹血腥的紅。出鞘那般快,他半分未躲,只一人一劍,上手就這樣架住了十數(shù)利刃。

  十對一,若是拼力氣,也是懸殊,可那十人竟似沒感到半分輕松。非是君黎力大,只不過那劍出鞘的一瞬間,他周身的殺意也似出了鞘。刺目的刃上反光都似被壓得黯淡去了三分,逐血劍不過稍稍被按得往下一沉,勁力便隨即一返,每個人都已感到從手中兵刃傳來一股半溫不冷的勁力,說不出的柔和,偏又說不出的難受,“鏜鏜”兩聲,有兩把兵刃竟已先自脫手,而竟連他們自己,都未明怎么竟會脫了手。

  兵刃的相交隨即一分,君黎身形趁隙一旋,拔地而起,避開了兩側(cè)來襲,顯然他一人一招格擋開十數(shù)兵刃,旁人再是看不懂,也看懂了,自然再沒人敢閑著,便欲一擁而上,仗著人多,總有哪一刀搠中了他。

  君黎人在空中,已經(jīng)看得下面刀山劍林,他方有點后悔這樣避去空中,其實是落了被動的,要在空中擰身騰挪,比在平地難上百倍,但如今也沒辦法,他只求一立足之地,也不敢再手下容情,身形倒轉(zhuǎn),劍尖先至,往人略少處點入,只聞“啊”“啊”兩聲輕喊,兩人已然著劍收刃,可君黎仍不敢就此落地,借那點中之力再往外騰挪了一次,方落在了刀山劍林之外。

  那被他借力的自然傷得重些,已頹然而倒。君黎不過兩招交換,卻已差一點落了下風,全因自己臨敵經(jīng)驗不足所致,心下暗暗后怕,再不敢托大行險,回身只見余人又至,劍招一展,搶手先攻,要奪上風。

  他心里猶記得初見凌厲時,他在鴻福樓里以綾為劍一人獨退黑竹眾人之景。那時矯舌難下以為天人,如今卻也可望其一二了,因此便回憶著凌厲的身形步法,一一而為,長劍在手中如似幻為了無形,可那一招一式,穿刺往復,卻是真真實實的。這劍法本就攻重于守,一旦施展開了,入了自己的節(jié)奏,那昔年要用“于千軍萬馬中取敵首級”來形容的刺客之劍,又怎容人閃躲反抗,縱被圍在核心,那場卻愈占愈滿,就如整個戰(zhàn)局都逃不脫自己手心,以至于那劍勢展開之迅足以凌駕于加諸己身的威脅之上。

  君黎像是第一次親身體會到了——而非僅僅是那般看著——那令人驚詫難言的以一敵多之暢,所差的,只是自己手里的還不是那收放自如的軟刃,而是這腥紅不祥的“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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