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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

二七七 水月鏡花(十五)

行行 小羊毛 3196 2015-08-06 21:04:44

    武陵侯在一旁聽得奇怪,插言道:“‘湘君’乃是我們對這湘水之神的稱謂,沈公子稱呼君黎道長為‘湘君大人’,不知有何典故?”

  君黎先咳了一聲,道:“不必理會他。他是胡言亂語之輩,時(shí)而裝作與你極為熟絡(luò)胡亂稱呼,時(shí)而卻又裝作與你不識?!?p>  武陵侯與李文仲、江一信等均面面相覷。他們幾人之前并未見過沈鳳鳴,今日三支之會上只見他翩翩白衣、鎮(zhèn)靜沉穩(wěn)之態(tài)真猶如名家之后,哪里想象得出他平日原是放浪不羈、“胡言亂語”的性子。

  沈鳳鳴已知君黎是不悅自己先前對他欲待相助的好意屢不領(lǐng)情,昨日更是視他無物,心中苦笑,便對他一揖到底,口中道:“好好,都是我沈鳳鳴的不是,湘君您大人有大量,就行行好別放在心上了罷!”

  “我卻不似你。”君黎應(yīng)得淡淡然,“你道我是奚落你?我不過是擔(dān)心——幻生界未必便肯放過了你,若能肯定他們的蠱毒都奈何不了你,那也不必怕了?!?p>  沈鳳鳴也看不出了他是不是認(rèn)真,只得答道:“話也不是那么說,三支中人之所以聞幻生蠱色變,是因?yàn)檫@一支的其他蠱毒都有藥或有法可解,唯此一種一直以來只有施術(shù)之人能解。幻生蠱發(fā)作起來確實(shí)極為兇險(xiǎn)可怖,但見效卻也不快,就似你方才說關(guān)默與你交手,這回卻沒用出幻生蠱來,定是他也知用了此法最快三個(gè)時(shí)辰才會發(fā)作,難以立時(shí)制人,即使你其后必死,對他一時(shí)搶回關(guān)代語卻也未有大用。自然了,事有例外,昔年魔教之中,不是沒有比幻生蠱更厲害、任誰亦無藥無法可解之極兇蠱毒,只不過歷代教主都將其歸為禁術(shù),到得今日,這等蠱毒煉制之法早已禁絕失傳。——如此說,不知湘君大人可滿意了么?”

  君黎尚未回答,凈慧忽道:“教主,關(guān)于禁術(shù),貧尼正有一事不解,請?jiān)兘讨?。”她自一上船便覓了角落之地閉目入定,聽到沈鳳鳴提及禁絕失傳之術(shù),方睜開眼睛來,仔細(xì)聽了一會兒。

  沈鳳鳴搔了搔頭,雖想表明自己已不愿再被人稱作“教主”,但此事似乎一時(shí)也扯不清,只得道:“師太請說。”

  “貧尼想問——適才教主與謝師弟交手之時(shí),最后用出的一式,是否——亦是所云‘禁絕之術(shù)’?貧尼雖不敢說于闌珊派之武學(xué)已達(dá)登峰造極之境,但闌珊一支的招式心法,自問句句爛熟于胸。教主那一式,貧尼見所未見、聞所未聞,若說這一式不是闌珊派之學(xué),可那光影之運(yùn)用如此精妙,恰與‘陰陽易位’心法要義絲絲相扣,絕非旁支之力。此惑亙于心頭,竟難釋然,還望教主指點(diǎn)?!?p>  “這個(gè)嘛……”沈鳳鳴斂了臉上笑意。似乎是因?yàn)槟荷褲?,他雙目之中的光澤也顯得黯淡下去?!皫熖碌貌诲e(cuò),那一式叫作‘虛無之鏡’,確屬云夢教的禁術(shù),既然禁絕,在闌珊派的武學(xué)里自然是尋不到的了。追根溯源,這一式本是‘萬般皆散’篇的一部分。至于禁絕的原因,一是因?yàn)檫@一式的反噬之力太過駭人聽聞——師太適才也見了。光影之反噬對外人的效用還未必有十分,但是對同樣運(yùn)用光影之幻為戰(zhàn)的云夢教自己人,卻極為厲害,云夢祖上自不愿見教中之人互為刀兵、手足相殘,是以決不愿此式多作流傳。但這并非此術(shù)禁絕失傳的主要原因,畢竟,‘反噬’之法,若非對方先要致己于死地,即便施用,也絕不至于將對方置于死地。若因這一式造成殺戮,多半亦是對方咎由自取。更重要的原因在于——此‘幻鏡’之術(shù)唯有身負(fù)‘圣血’之人方可催動——而尋常弟子,無論如何無法習(xí)得。便試想,闌珊一支的祖上未有圣血在身,世代在尋求、抄錄‘陰陽易位’心法時(shí),漸漸便不再將這一段抄錄在內(nèi),于闌珊來說,此術(shù)自然也便失傳。”

  “那‘圣血’之說,竟是真的?”江一信聽到這里,失聲開口。

  沈鳳鳴笑道:“江兄以為呢?”一停,“不過所謂‘圣血’,亦沒有傳說中那般詭秘,其實(shí)不過是因?yàn)椤摕o之鏡’的施為,內(nèi)息運(yùn)用之法極為特別,若非血質(zhì)特異,則用時(shí)周身血沸,難以為繼?!?p>  江一信嘖嘖稱奇道:“練功而使血沸——世人稱云夢教為魔教,倒也是不無道理的?!?p>  沈鳳鳴不以為忤,笑道:“那么江兄對我這個(gè)魔教后人怎么看?”

  江一信面上一紅,口氣囁嚅了少許:“在下……在下忘形失言,信口開河,那個(gè)……那個(gè)沈教主莫怪……”

  凈慧一直低首不語,此際方合十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嘆道:“昔年大師兄一直百思難得其解——他也當(dāng)真是萬中無一之奇才,這數(shù)百年來傳下之心法,旁人都未發(fā)覺有異,獨(dú)獨(dú)他覺出‘萬般皆散’中似乎少去了什么,今日聽教主一言,師兄心中的‘萬般皆散’方是圓滿了,只可惜他離去多年,如今縱然還在世上,亦難知此訊、難彌此憾了?!?p>  眾人盡皆默然。八里水路不長,少頃即至。君黎望著前面山崖之影,道:“那便是月山了吧?”

  武陵侯點(diǎn)頭道:“不錯(cuò),道長說要到月山南麓,那我們便在此間靠岸便是。只是——到了月山,距離岳州也已不遠(yuǎn)。天色已然昏黑,山麓到底不便,為何不去往岳州休息整頓?在岳州城中,鄙人還有幾分薄面,料想縱然與幻生界的人再行遇上,他們亦不敢輕舉妄動。

  君黎看看天色?!拔淞旰钫f的是,不過——我與幾位朋友相約,要先在月山南麓會面。我們先靠岸看看,若他們已到了,大家一并啟程,立刻趕去岳州便是?!?p>  船靠了岸,天色已是沉黑。月色全無,連星光亦是稀疏,這夜顯得有些迷離,倒不似白天那般晴朗。

  好在幾人都是目力極佳,四處看了,并無單疾泉一行人蹤跡。凌厲道:“他們要搭旁人的船,目的地自不由他說了算,想來還要輾轉(zhuǎn)了才能到達(dá)此處。我們在這山麓休息一會兒等等也無妨?!?p>  眾人都無異議,當(dāng)下收拾起地方來。武陵侯更令李文仲先行傳訊出去,要人重新備船,準(zhǔn)備接應(yīng),防得到時(shí)再有人來,小船卻放不下。

  夜色昏沉。江一信自告奮勇道:“凌大俠、風(fēng)爺、沈公子——您各位好好歇息,我在這岸邊看守一會兒。”李文仲便道:“就憑你小子?若真有什么事,你能頂上什么用?”江一信頗有不服,便待開口,君黎已然起身:“我也無甚睡意,江兄,我和你一起便是了?!?p>  江一信拱手致謝,便向李文仲一瞪,走了開去。李文仲嘿嘿笑道:“瞧見沒?道長也覺得你靠不住?!北阋差欁宰滦菹⒘恕?p>  眾人大多疲累,或深或淺,少時(shí)都睡去了。晚風(fēng)陣陣,湖岸邊才稍許有些涼意。那江一信是江北人氏,君黎與他攀談一會兒,聽他說原來前些年來湘西便結(jié)識了李文仲的,今日在三支之會上那般大膽妄言,其實(shí)也是仗著有武陵侯撐腰,不禁一笑,道:“可你這樣恐便回不了江北了,只因江陵侯怕是對你大大的不滿?!?p>  “江北也沒什么好?!苯恍艊@道,“別說是我,江陵侯也坐不住,不然也不會來湘水一帶與幻生界勾結(jié)——金兵騷擾不斷,江北哪還有他這‘茶農(nóng)’的立足之地?”隔一會兒,“可武陵侯也好,江陵侯也罷,都比不上道長的靠山?!?p>  “我的靠山?”

  江一信悄悄轉(zhuǎn)了頭,見凌厲背對了自己,方敢往他那方向努了努嘴,低聲道:“凌公子借劍助道長退敵,那幾句話說得真是何等威風(fēng)!連我這個(gè)傳話的都覺得威風(fēng)得不得了。我聽說凌公子這十幾年都很少在江湖上行走,道長是如何認(rèn)識了凌公子的?”

  “去年的時(shí)候……也是偶然?!本韬鱿肫鹆巳ツ昴欠虑閬?,念及義父故去,胸中隱隱一痛,喃喃道,“去年他與我素不相識,就曾借劍與我退敵,只可惜我……我到底是辜負(fù)了……”

  驀地一省——去年嗎?義父的仇早已報(bào)了,一切的恩怨都了斷了,何故竟又感懷起來?是不是今夜和去年鴻福樓那一夜太像,又是一個(gè)無月的黑天,又是這樣無眠地守望?

  神識忽地一凜,他下意識抬手,將江一信的問話生生阻斷?!坝腥恕!彼麎旱吐曇?,左手已握緊了逐血?jiǎng)?。江一信心一拎,跟著他伏低身形。遠(yuǎn)遠(yuǎn)的有一葉扁舟蕩來,隨后,嬌俏的語聲入耳。

  “爹,怎么沒有火光?”

  君黎手上一松。刺刺?是啊,他們不是該來了嗎,自己——又一時(shí)恍了神,還以為是在去年那個(gè)失措的夜,還以為此時(shí)做什么,還能挽回去年那許多做錯(cuò)的事。

  他站起身來,“刺刺,我在這里?!辈桓卟坏偷穆曇?,明明該高興的,卻又有些低落。

  刺刺依稀看到他的身影立在水邊,歡躍道:“君黎哥,你們沒事吧?”

  “是等的人來了?”江一信也松下一口氣,“道長,你真要嚇?biāo)懒宋??!?p>  說話間,船已靠了岸,是只僅容數(shù)人的小漁船。眾人聽見聲響,早已起身,一行人見過了,都是安好,李文仲便道:“大家再休息片刻,接應(yīng)的大船馬上便到,總也要大家同船而行才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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