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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

三二〇 執(zhí)子之手(二)

行行 小羊毛 3184 2016-02-22 00:29:41

    君黎以為,先前就眼圈紅紅的刺刺,多半會聽得越發(fā)落淚——不管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同情。可刺刺卻好像聽得愣住了,忘了落淚,反而呆呆地看著他。

  “你說……你本來是夏伯伯家的……大公子?”刺刺好半晌才怔怔問了第一個問題。

  君黎是早準備著她有無數(shù)問題的,卻也沒想到她第一個關(guān)心的是這個,當下里也只好點點頭。

  “那在梅州的時候你和夏伯伯、夏伯母到最后都一直避著不見面,就是因為你說的‘那個’原因嗎?”

  君黎只好又點點頭。

  “你那時候說和我娘,和顧家斷絕關(guān)系,丟下我們走了,也是因為‘那個’嗎?”

  還是點頭。

  刺刺問完這三句便沉默了,沉默地,甚至松開了他的手。

  君黎心頭空空的一落。才發(fā)現(xiàn),從來,都是他松手,將她放了——而原來被人這樣放開的感覺,如此令人害怕。

  “刺刺,……”他開口,卻不知該再說些什么。即使只是片刻的不確定,也如煎熬。他想象不出在她等待自己的那漫長的時光里,又有多少倍的煎熬?如果——如果她能夠給自己一個肯定的答案,他想,他要把所有那些她受的煎熬都以萬倍的美好補償予她——只要她還能給他那個答案。

  刺刺半晌才又遲疑開了口:“君黎哥,你真覺得發(fā)生的那些壞事,都是因為你?”

  君黎也遲疑著,“你覺得不是嗎?”

  “若真是這樣——我前些日子感了些風(fēng)寒,是不是也是因為你?”

  “你感了風(fēng)寒?”

  “有一日夜里蚊子咬我,沒睡得好,是不是也要怪你?”

  “……”

  “上回?zé)o意走路還跌了一跤,是不是也怪你?”

  “……刺刺,你別扯遠了?!本枰阎?,“你也不必定要曲解此事……”

  “我曲解此事?”刺刺卻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一笑,“要是你真有這么大的本事,以后我們碰到壞人,碰到仇家,還怕什么?你立時去與人家結(jié)拜了兄弟,不就能把人害死啦?”

  君黎苦笑起來,“話不是這么說……”

  “怎么不是?”刺刺理直氣壯地瞪著他,聲音也高起來,“難道那壞運氣也要挑人、挑事的嗎?你都不能自圓其說——你根本連自己都沒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呢,你就……你就動不動翻臉不認人,我……我要被你氣死了!”

  她把自己說得生起氣來,忽然便一扯他胳膊:“走,快走,到了青龍谷,我要你好好跟我娘賠罪!”

  君黎有些愕然,“可是我還在……還在等你說話……”

  “等我說什么?”

  “等你回答我,這樣一個我,你還愿意與我一起嗎?……”君黎語意訕訕。

  刺刺愣了一愣,面上忽然便紅了,只是扯他,“這有什么好問,還不快走?!?p>  即便她不肯答,君黎也能讀出了她的心思??伤€是一時心中難安,覺得——非要聽她親口說出來不可。

  “你答了我便走?!彼麕Я藘扇止虉?zhí)己見。

  刺刺不得已,隨手一指,“到了這個山頂,我就答你?!?p>  她趁了君黎一時無奈,伸手一下挽住了他,噯噯然地藏著笑,低頭嘟噥,“快走!”

  君黎知道,她這樣的親昵已足以代替那個回答。不過,沒聽到她親口確言,他心里還是有些耿耿于懷——倒不是有什么不高興,只是,她若不說,他也便無法說下去,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刺刺卻不知他還有著別樣心思,大約覺得此事已經(jīng)算過去了,未幾已是恍若無事,便問道:“君黎哥,你在夏家的本名叫什么?”

  君黎顯得郁郁寡歡?!澳氵€沒答我的問題?!?p>  刺刺張口結(jié)舌,只好假作未聞,隔不幾步卻又忍不得沉默冷清,問道:“還有別人知道你身世嗎?”

  “你先回答我!”君黎忽地就停步一把抓了她,“你不應(yīng)我,問我這些做什么?”

  他知道自己是無理的——因為,那時,他就不曾應(yīng)了她。可換到自己頭上,他就偏偏忍不得。

  刺刺嘻笑道:“這么兇做什么,我說了啊,等到了山頂上,我就告訴……”

  君黎忽一把將她抱起來,擄掠般往山頂便跑,竟將她一個未說完的字吞得沒了。前幾日新學(xué)的輕功奔行口訣此際是派上了用場,這一奔起來只是飛快。

  刺刺嚇了一跳,忙道:“快放我下來?!苯辛藥茁晠s無果,心知君黎是真的急了。山路本是陡峭不平,她身在半空,越發(fā)見得避讓周折間滿眼翠色的竹影亂晃,起伏青霧般向前向下倏然而去。她一時有些后悔緊張,卻也有些竊竊不可告人的歡喜,便這般望著望著,竟覺一切紛紛繽繽都滿蘊了一種不可言說的溫柔,就連被驚起的蟲鳥,偶爾拂過面頰的落葉,都帶了無限溫存。

  君黎一氣跑了有一刻鐘,到了山頂,將她放下?!艾F(xiàn)在可以說了吧?”

  刺刺面色比方才更帶了些受驚之后的潮紅,仿佛奔跑了這么久的并不是他而是她。她望著他,若說是羞怯卻也不是羞怯,若說是好笑卻也不是好笑,咬著嘴唇才道:“君黎哥,你今日真一點也不似你……”

  她見君黎表情越發(fā)要變,才忙道:“你不要生氣啦——你知道我為什么定要到這山頂上,才肯與你說嗎?”

  “為什么?”君黎問著。若是以“小人之心”想來,他先前讓刺刺等了那么久,刺刺自然也該將他折磨得久些的??伤睦锵嘈?,刺刺不會這般促狹。

  “因為——這里風(fēng)景好啊?!贝檀躺炝松焓直?,好像要抱住頭頂這片樹影,“我自是想著,答應(yīng)你的時候,要有乾坤朗日作證……”她說著卻笑起來,“可誰知道這里也是樹蔭蔽日,看不到天的……”

  君黎卻已經(jīng)直直地盯著她了,“你剛才說什么,說你答應(yīng)我了?!?p>  “我只說我答應(yīng)你的時候?!?p>  “你答應(yīng)我了?!?p>  “是‘答應(yīng)你的時候’,我還沒答應(yīng)你。”

  “你答應(yīng)我了,我聽見了!”君黎完全不顧她的反駁,又將她一把抱起,這一回是歡喜得如小孩子般將她一連轉(zhuǎn)了兩圈。“要什么乾坤朗日作證,就算沒有乾坤朗日,你也都是我的了!”

  刺刺沒有再說話。她本想再反駁兩句的,可被他這般旋了兩旋,竟也忍不住笑出聲來,輕輕摟住他的肩項。她覺得,她的君黎哥,大概是一朝也沒有真正地、放肆地歡喜過??纱蟾耪驗榇耍庞X得此刻這個忘形的他比世上任何一個男子都更值得她愛惜——甚至比往日的他還都十倍地更讓她愛惜。

  君黎在山頂上轉(zhuǎn)了好幾圈才肯將她放下。似乎是平靜下來了,那么多笑意收去,一時竟也訥訥然相顧無聲。

  他方開口道:“你……你真的不怕嗎?我說了那么多……那么多可怕之事,可你……一點都不信。”

  刺刺依然伸手握住他,語意中帶著鎮(zhèn)定?!爸皇怯X得……那些事,若比起你來,都那么小,那么輕,不論是真是假,都攔不住我,信不信又有什么關(guān)系,又更有什么好怕?”

  “如果是真的……你或者我,也許將來有一天……”

  “若你死了,我便不會獨活?!贝檀痰目谖?,好像一切都不過尋常?!贿^就是同生共死而已——對于世間許多愛到熾烈的男女來說,這樣的決定一點都不難。而比這更難的——大概是真正相信對方也更寧愿與己同死而非獨活世間的事實吧。世間男女也是唯獨在此事上,難以將心比心,常以為——要對方活著才是最好的,卻忘了有時獨活之痛,遠勝死去。

  “可是啊,”刺刺卻又一笑道,“比起‘共死’,我更想要‘同生’……我不信我們兩個在一起,還有什么好怕,還有什么壞事對付不去的。我只是不怕‘共死’,但你可別老往那上面想啊!”

  君黎望著她,一時沒有說話——也說不出話。他總是記起第一次看到她時,那種前所未有的魂不守舍的感覺。那時候他不知道是為什么——不知道這個雖然標致卻算不得美貌至極的女孩子到底有何特別之處,竟就對他有種異樣的引力?,F(xiàn)在,他隱約明白了。若真的有冥冥中的注定,那么,她或許便是這上蒼賜予他絕境命途之上的唯一解藥——除了她,再沒有旁人治得愈他的那些悲觀。

  “你怎么不說話?”刺刺瞧他,“你又想什么去啦?”

  “想著……你這么好,我竟辜負了你這么久?!本栊Φ溃霸缰绱耍乙姷侥愕牡谝蝗?,就該對你說了我的心意?!?p>  “那可不成?!贝檀踢B連搖手,“你要是那日與我來胡說,我定要被你嚇跑了?!?p>  “是么?那你是何時開始——想要與我一起的?”

  刺刺歪著頭想了一會兒,“是那時候在梅州遇見了你……?不對,還要更早些,是你頭一次帶著我混進內(nèi)城的時候……”她又搖搖頭,“也不對,還要早些?!?p>  她好像想起來了什么,忽然便怔怔地盯著君黎的臉,“大概……大概是你第一次在徽州離開我的時候。你說,你不是我舅舅。你那時候的臉色那么白,你的表情那么難過,我突然覺得——覺得,你走了,我也好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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