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清山主峰之巔巍峨聳立著一片宮殿，在翠竹林海中露出一個個琉璃瓦頂，反射著金色的陽光。華麗的樓閣被造型優(yōu)雅的清池水蜿蜒環(huán)繞，浮萍滿地，碧綠而明凈。飛檐直翹，上立兩條仙鶴造型，活靈活現(xiàn)，似欲展翅飛去。
平日里安靜威嚴(yán)的地方，今日卻極其肅穆，兩排恭敬有加的門人沒有一聲嘈雜。
賀慕華黑發(fā)白衣御劍而來，不急不緩穩(wěn)落在峰頂?shù)拇蟮铋T口。
“參見師叔！”
兩側(cè)垂首站立的道人齊齊恭敬施禮。
他微一頷首，雙手背后英姿挺拔，踱步來到大殿前。
“賀慕華參見掌門師兄，各位長老！”他躬身一禮，朗聲說道。白色寬大的袍袖瀟灑的在空中畫了個半弧，更突顯他飄逸氣質(zhì)。
“師弟免禮?！币粋€中氣十足的沉穩(wěn)聲音從殿內(nèi)飄出。
他神色自若，抬腳便邁過門檻走了進(jìn)去。
殿中央正襟危坐一人，身著雍容白袍系一條寶藍(lán)色腰帶，頭戴玉色道冠，大約三十歲左右的面容，劍眉入鬢，一雙長眼內(nèi)斂光芒。他左右兩側(cè)還各坐了三人，神態(tài)各異，皆為白袍，但腰帶顏色卻有明顯分別，有兩人系金色腰帶，另四人則是銀色。
“瑤清牌是怎么回事？”還未等他來到近前，一個坐在最下的銀色腰帶老道長臉大鼻，花眉緊縮，眼神不善的張口便問道。
賀慕華站定身形掃過他的面容，長眉輕挑卻畢恭畢敬的說道：“回秦師叔，此乃我的決定。”
“如此大事，你忘了曾經(jīng)的誓言嗎？”秦長老猛拍了下條案，疾言厲色的提高了語調(diào)：“賀慕華，才區(qū)區(qū)二十年而已，你就忘記了當(dāng)初之事？！”
“秦師弟！”在他左手就坐的銀色腰帶老者，鶴發(fā)童顏山羊胡須，眉頭蹙起，輕聲喝止道，“此事重大，莫要先行責(zé)怪，當(dāng)聽慕華解釋后再來定奪?！?p> “哼，我倒要聽聽你有何理由擅作決定！”秦長老目光閃爍。
“秦老頭，你對小輩應(yīng)當(dāng)慈祥才是！”右側(cè)一個白胖胖的銀色腰帶長老語氣夸張，有些嘻皮笑臉的說道，一下便將這肅穆的氣氛搞得有點奇怪。
“師弟，祖師令牌乃宗門圣物，你當(dāng)細(xì)細(xì)講來?！彼剖侵С智亻L老，又似維護(hù)賀慕華，藍(lán)色腰帶的中年人正色沉聲說道。
“稟掌門師兄，”賀慕華迎上他的溫和眼神，泰然自若道，“如果是常人常事，我定當(dāng)不會冒著違背誓言，私傳令牌這兩大罪狀去做如此決定。”
秦長老輕哼一聲，并未說話。
他頓了一下，略一低頭，鳳目閃爍若有所思的繼續(xù)道：“但這個孩子天資極其聰慧，體質(zhì)異于常人?！?p> “哼！這也是算理由嗎？！”秦長老甩袖竟然站了起來，臉色陰沉不定，似是怒不可遏。
剛才說笑的胖長老似也被賀慕華的解釋驚住了，胖臉一滯：“就這個？沒啦？”
藍(lán)色腰帶的掌門人未理會二人的反應(yīng)，依然直視他：“師弟繼續(xù)，這定不會是你唯一的考慮。”
賀慕華抬起眼睛，俊臉上似有為難之色，目光流轉(zhuǎn)遲疑不決的輕聲道：“確實如掌門所言，但……”
“有什么但不但的！”那個胖長老竟然從椅子上一下躥到了大殿中央。
他身材矮小肥碩，一襲飄逸道袍在他五短身材上顯得十分不搭。
他搖頭晃腦的拉起了賀慕華的袖子，眼中盡是急切之色：“我說小華啊，你趕快說吧。你的這兩項大罪可都是吃不了兜著走的啊！你想急死我不是？！”
“王師叔，”賀慕華看著眼前這個沒有長尊風(fēng)范的和藹之人，心中泛起溫暖，但表面依然猶豫，“此事關(guān)系重大，我斗膽想先向掌門師兄單獨稟告。”
此言一出，本來雙目微閉的兩個金色腰帶的道人也睜開眼睛。
“有什么事還要瞞著我等長老不成？！”秦長老向后瞟去，看到兩位道人面露不快，心下更加堅定，“祖師令牌乃最重要的事情，我，反對！”最后三字不容有任何反駁。
“確有所不妥，”坐在掌門左側(cè)的金帶道人也緩緩開口道，“你最好還是現(xiàn)在給出解釋?！?p> 山羊胡老道沒有說話，其他人也保持了沉默。
掌門左右看了一圈，沉吟片刻說道：“師弟就在這里如實稟明吧，以免各位長老有所擔(dān)心?！?p> 這話似是決定，但心如發(fā)絲的賀慕華豈能聽不出自己師兄的言外之意。其實，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那就尊掌門之命！”他有些愧然的看了一眼身邊的白胖長老，重新向掌門一揖，正色道：“此子面有紅痣，白姓，今年恰好十一歲！”
短短幾字，似無深奧之意，卻令整個空曠大殿上空氣凝滯，各人面色均是一變！
掌門聞言也站起身形，凝眉輕喝：“此話當(dāng)真？！”
“完全屬實?！?p> 秦長老、山羊胡、白胖老道和另外三人皆相互對視。
“他現(xiàn)在何處？”剛才說話的金帶道人問道。
“現(xiàn)正參加入門測試?！辟R慕華畢恭畢敬的回答。
“就算這樣，你也不能破壞誓言，擅自收徒！”秦長老把話題又拉了回來，依然嚴(yán)厲的說道。
“我甘愿受罰！”賀慕華一昂頭，掃過所有人，“瑤清牌已賜，斷然沒有收回的道理?！?p> “你！”秦長老氣的居然笑了起來，用手指著他，“好好好，不愧是惠清的好徒弟！”
聽到他提起師父名諱，他和掌門二人皆是眉頭一皺。
“你省省吧！”胖長老終于按耐不住，大為光火，“你扯他做什么？！”
“怎么？我?guī)煹艿拿治疫€不能說了，是嗎？”秦長老冷冷喝道，眼中的不屑溢于言表。
胖長老竟然閃身便來到秦長老面前，抬手就是一掌。
“放肆！”一個全頭白發(fā)的金帶道人瞬間便擋在二人中間，枯瘦的手指緊緊的掐住了胖道人的手腕。
胖道人忿忿收手，原本如彎月般的小眼中竟似有點點霧氣。他大聲斷喝道：“誰要敢對我?guī)熜植痪矗以瓑m子就是不當(dāng)這個長老，也定饒他不得！”
掌門此時長目閃爍，沉吟不語。
“你仔細(xì)講講當(dāng)時收徒的情景?！绷硪晃唤饚У廊舜蚱屏私┚郑蛸R慕華提問。
“秉太上長老，此子實際并非由我找到，而是被一不知來路的散修先行發(fā)現(xiàn)。”他將早已與樊平商定好的一席緣由，正色道出，“我下山之后，在三水城與其不期而遇，與其爭搶后才帶回山門。”
“散修？你可看出有何來路？”山羊胡老道發(fā)問道。
“應(yīng)來自北域。”他凝眉一頓，悠悠開口繼續(xù)說道：“不過，他卻為此子施下一法，遮擋了面痣?！?p> “哼，散修就是在意這些雕蟲小技！”秦長老冷哼道。
賀慕華并未回應(yīng)他，自顧自的繼續(xù)：“這面具來歷不凡，如果我沒有猜錯，應(yīng)與二十年前失竊的北海雙珠有關(guān)?！?p> “什么？”山羊胡老道再也坐不住了，有些失態(tài)的站了起來，“難道，難道祖師那個卦象的推測是真的不成？！”他眼神飄向白發(fā)道人。
大殿再次陷入了沉默中。
“不論如何，違背當(dāng)初誓言，賀慕華甘愿接受掌門處置?！彼涣靡屡?，雙膝跪倒在掌門座前，低頭不語。
“不行啊，小華！”胖道人焦急的說道，“你事出有因才破了誓言收徒，這是為了咱們上清山的未來著想，怎么能再去接受那處罰！”
“怎么不可以？！”秦長老陰測測的說道，“再有原因，也可以將此子先行帶回。他明明就是有意違背！”
“你們都閉嘴！”白發(fā)道人面露不耐，出聲喝止二人的爭吵，“依我看，因與祖師當(dāng)初遺訓(xùn)有關(guān)，那么私賜瑤清牌之事就不用追究了。但是，”他話鋒一轉(zhuǎn)，眼內(nèi)精光閃過，嚴(yán)厲的說道，“違背誓言乃我宗門最大忌諱！無論因何緣由，都要重罰！”
“賀慕華！”他向前走了兩步，立在他雙膝之前，低頭俯視，“你可知罪？”
“弟子知罪，請?zhí)祥L老處置?！弊肿?jǐn)嗳弧?p> 眼中微露贊許之色，白發(fā)長老轉(zhuǎn)身看著掌門道：“五年窮壁之刑，掌門認(rèn)為此罰可否？”
“窮，窮壁？！”白胖長老聞言當(dāng)時就跳了起來，胖手指著白發(fā)老道，氣急語結(jié)，“這，這，這也太重啦！”
就是其他長老聽到這二字，也不禁倒吸冷氣。
上清山門規(guī)中對所犯重罪共定有三罰。
第一罰專門針對破戒清規(guī)，包括偷盜欺詐，出賣同門，男女**等，按照規(guī)定將送往持戒峰的石窟洞中關(guān)押，重者還將被廢除修為，趕出宗門。
第二罰專門針對無辜?xì)⒙?，按照?guī)定最重的一種是在全部門人的注視下，在刑天臺上被九十九個索命釘，一下下釘入經(jīng)脈，最終在三日后氣竭身亡。這一罰乃是所有門人最害怕看到的一幕，所以自二十年前目睹一人被執(zhí)行此罰后，再無人敢輕易觸犯。
然而，這第三罰卻沒有專門針對的懲罰，也就是任何人如果出現(xiàn)錯誤，都有可能會被送去窮壁。但這之刑，卻比前兩罰加在一起還可怕！所以如無特別情況，絕對不會使用！
窮壁是上清山群山中的一座孤峰，怪石嶙峋，寸草雜生，與其余山峰郁郁蔥蔥的景色形成強(qiáng)烈反差。因其荒涼之色，自開山建派以后，一直被用作關(guān)押罪人之地。山頂上有三十八根鋼索，尖尖鉤子會穿入罪人三十八處關(guān)節(jié)，封死穴道，在天臺上接受天雨雷電的懲罰。
傳聞普通門人在上面根本承受不過三天，必會身亡。而修行至入微以上的道人，則會因體內(nèi)仙元之力維系生命，在此嚴(yán)酷條件下，熬過一天又一天的活罪，直至仙元耗盡為止，痛苦死去。
故，這第三罰乃是死罪活罪一起受的最高刑罰！這也說明了，為什么胖長老聽到這窮壁二字時，情緒極其激動。
“五年窮壁之刑太過嚴(yán)重了吧？”掌門終于開口說道，“太上長老，賀慕華雖違反了誓言，其罪嚴(yán)重，但如果五年的時間，定當(dāng)會讓他功力全廢！這樣，我們的實力將會受到重大損失！”
“確實過重了?！鄙窖蚝系栏胶偷馈?p> 白發(fā)長老側(cè)頭看著依然正跪的白衣人，橫眉冷對：“五年，不長！”
“賀慕華領(lǐng)罰！”朗朗聲音響起，下跪之人深深叩首，居然不等其他長老的言語便接受了這一決定。但他并未馬上抬起頭，而是語氣沉著的說道，“我只有一個請求，還望太上長老恩準(zhǔn)。”
“說。”
“請準(zhǔn)我五年后再赴窮壁！”
“準(zhǔn)！”白發(fā)道人眼中精光一閃，赫然應(yīng)允！
掌門有些呆滯的看著賀慕華，他萬萬沒想到師弟會如此決絕的接受這等處罰！
其實，太上長老的用意他何能不知？！這不過是個幌子罷了！但師弟一旦領(lǐng)罰，那么他就必然要真的在窮壁上度過五年！
五年啊！他的心都不覺狠狠一揪！你定是早已下好決心了！明知有這一天，當(dāng)初你又何必立下如此重誓！
賀慕華何嘗看不出來掌門師兄眼中的掙扎。
但對他來說這，樊平當(dāng)年以身相救的生死情誼遠(yuǎn)比今日這窮壁之刑來的更加艱難多了！
沒有一絲猶豫，他便又重重磕下一頭。
然而就在他剛要起身之時，一股莫大的震動伴隨著隆隆聲卻從遠(yuǎn)處山峰席卷而來！
眾人全部變色，齊刷刷的看往一個方向！
那里埋藏著宗門最大的秘密，也是所有人都被禁止深入的地方，上清山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