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為什么!我等你的解釋等了二十年啊!”她頹然的坐在雪中,披風(fēng)紅袍頓失傾城之姿,仿若一個心腸寸斷的鄰家少女,呆呆的看著眼前之人。
“錦兒,”他的腳步?jīng)]有遲疑,一步一步踏雪而去,“當(dāng)斷的情絲早就當(dāng)斬,心存妄想對你我皆無好處?!?p> “是嗎……”她竟然笑了起來,凄慘回道:“如果沒有這絲妄想,也許我早就沖到上清山了?!?p> 他已來到了她的面前,伸出左手欲扶她起來,“到上清山做什么?”
她眼中的俊容逐漸放大,依然如二十五年前第一次相見時的那般灑脫與清冷。
她握住他的手,用力一撐,從地上站了起來。因為慣性,她整個身體竟然向他懷中倒去。
“二十年來,我一直想去上清山找你,”她低著頭靠著他的臂膀輕聲說道,“這一絲情阻了我整整二十年。”
她忽的抬起頭,含淚美目凝視他的鳳眼,又慢慢移到那性感的下頜,眼內(nèi)閃過一絲決絕。
她手腕一翻猛然用力扣住了他,向自己懷里一帶,左手中突現(xiàn)一把閃著寒光凜凜的匕首,狠狠向他心臟刺去!
“我要?dú)⒘四?!我要?dú)⒘四?!”這一刻,她美貌的臉龐猙獰著扭曲起來,原本溫婉的卷翹睫毛此時也似充滿了癲狂。
那匕首狠狠刺了進(jìn)去,整個刀身完全沒了進(jìn)去。然而,賀慕華竟然沒有任何表情!
他左手依然用力的攙扶著她的身體,眼中充滿了復(fù)雜之色,緩緩開口,語氣平淡的說道:“二十年前,我欠你一刀。這情債,現(xiàn)在已經(jīng)還清?!?p> 賀慕華俊臉上泛起一絲解脫般的笑容,看著赤錦絕美容顏,一字一句的頓道:“從此,你我,恩斷,義絕!”
那個香囊從他的手中輕輕掉落,在觸碰到地面的剎那便化為了粉末,隨著微風(fēng)消散在了空中。
赤錦搖著頭,不可置信的看著那把被自己深深插在他胸口的匕首,眼中駭然的神色不斷放大,“不,不,這不可能,不是我,我不可能要?dú)⒘四?,不可能?。。?!?p> 她尖叫著從他的臂膀中掙扎出來,右手不停的揮舞著向后退,雙腿在劇烈抖動著,根本無法穩(wěn)住身形。
“告訴我,”一縷長發(fā)蕩在賀慕華眼前,迷人鳳眼中閃爍著不知名的情緒。他細(xì)長的手指撫上那把匕首,慢慢用力將其握住,輕聲道:“你的母親還活著嗎?”
她萬不能想到在這個時刻他居然會提到自己的母親!她看著那笑容不變,但卻逐漸蒼白起來的俊臉,心中如被同樣插上了一把刺刀!
“慕華,我,我……”她撫著自己的胸口,撕裂般的疼痛。
“她還活著,對嗎?”他右臂開始發(fā)力,那匕首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被從胸口抽了出來,帶出噴薄而出的血,點(diǎn)點(diǎn)滴落在白色的雪地之上,發(fā)散著絲絲熱氣。
“為什么,為什么要問她?!”紅色紗綾絆住了她,紅衣赤錦一下子失了中心癱坐在地上,全身的力量都已消失,再也不能聚力移動自己半分。
“我徒兒的父親身中五品洛毒。”他緩緩?fù)鲁鰩鬃?,無視赤錦驚慌失措的眼神。
是的,那把匕首已經(jīng)被他完全拔了出來。一個深不可見的血洞,隨著心臟的節(jié)奏向外流淌著鮮紅的液體。
他左手以幾乎看不清的速度迅速封死了周邊的穴位,但眼神卻一直沒有離開她的臉。
“不可能,她二十年前就已經(jīng)不再人世了!”她歇斯底里的尖叫起來!
自己方才居然真的會要?dú)⒘怂?p> 而且他居然收了徒兒!
他的徒兒的父親居然會認(rèn)識母親!那洛毒正是母親家族不傳之絕技!就連自己這個外姓都沒有資格接受傳承!
這……她的腦海已經(jīng)徹底混亂一片!
良久,勉強(qiáng)重新對上焦距的眼眸卻看到距離咫尺的俊美容顏上那近乎非人般的詭異微笑!
剎那,這令她感到了令自己絕望的恐怖!
這不是她所認(rèn)識的賀慕華!
不是那個洋溢著燦爛和爽朗微笑的賀慕華!
更不是她二十年心目中所思的那個賀慕華!
眼前的這個人如一尊似邪非邪的魔神,全身散發(fā)著無比戾氣。雖不帶一絲殺氣,但卻讓人覺得隨時都有丟掉性命的可能!
終于回過神的她用手使勁撐住自己的身體,本能的想要退后,可仿佛被他的精神鎖定了一般,完全無法挪動一絲!
“她在哪里,赤錦?”她聽到那柔和的聲音逐漸飄遠(yuǎn),她看到他胸口的血慢慢止住了,身上的白袍也逐漸慢慢恢復(fù)了雪白顏色,甚至連地上的血跡也消失了。
瞬間,他又回到雪山之頂?shù)姆块T外,好似從未移動過,眼中寒光四射的望著自己。她驚呆了,再一次全身僵硬不能動彈!
“你……你居然使用了上虛幻術(shù)!”她感到自己的牙已經(jīng)咬破了嘴唇,聲音已經(jīng)完全嘶啞,心臟根本無受控制的急速跳動著!可這仍不能表達(dá)她被愚弄的恨意!
“是也不是?!辟R慕華面目清冷,輕甩袍袖,向她一步一步走來,雪白地面留下他的腳印,“你看到的是我一定會做的,也一定會問的!”
“你……居然是用幻術(shù),你好狠的心!”她的嘴唇已經(jīng)被她生生咬破,“你到底有沒有心?!我之前還擔(dān)心你會在長奚臺走火入魔,特地去尋你。沒想到,你現(xiàn)在就會對我如此這般!”
“尋我?為何?”
“如果你走火入魔被迷了心智,與其讓他們殺了你,不如讓我親手了結(jié)你!”她咬著牙說道。
“錦兒,你應(yīng)該知道上虛幻術(shù)的特點(diǎn)吧?!彼p嘆一聲,止住身形,站在五步之遙看著她?!吧咸摶眯g(shù)……”她慢慢從剛才的混亂中冷靜下來,腦海中快速搜索著這條信息。
許久她猛抬眼看著眼前之人,口中喃喃說道:“如在幻境中受傷或身亡,本體則會遭受同等傷亡!”她眼睛死死盯住他的胸口:“你……”
“你我恩怨已結(jié)?!彼┮曋?jīng)那美麗的少女,想起她為自己跳過的那支舞,獻(xiàn)過的那條綢,“告訴我,你母親在哪里。”
時間可以改變一切,改變所有曾經(jīng)的愛戀之情,磨滅曾經(jīng)所有的思念之苦。
“她已經(jīng)死了?。?!”她嘴角流出了一絲鮮血,眼中也開始泛紅,逐漸凝聚了一股恨意,“是我父親殺了她,而你又殺了我的父親!”
長眉一皺,俊臉沉似冰水。眼中閃過犀利之色,他沉聲喝道:“胡說!我已有二十年未曾進(jìn)入這里,怎么會害你父親?!”
“哈哈,哈哈哈,你不敢承認(rèn)了嗎?”她仰頭長笑,鮮血和清淚混合在一起,滴落在鮮紅的道袍之上,“居然也有你不敢承認(rèn)的事!”
“你父親待我不薄,我為何殺他!”他冷喝道。
眼前的女人神智已經(jīng)不再清醒,晃晃悠悠從地上站起,眼神哀怨,直指白衣人大笑道:“寂滅之劍!不會錯的,他死于寂滅之劍之下!就是你,賀慕華就是你!我痛苦了二十年!可殺父之仇,如何能在我心中泯滅!我傻呀,我傻??!哈哈哈哈哈!恩斷,義絕!好一句恩斷,義絕……”
她狂喊著,嗓子已經(jīng)完全破音,雙手不停的在空中揮舞著,在雪中孤獨(dú)一人,猛烈搖晃著向遠(yuǎn)處蹣跚而去。那紅影已沒有任何仙氣,仿佛隨時甘愿墮入無盡沉淪。
雪山之巔又恢復(fù)了安靜。夜幕的黑暗已經(jīng)降臨,雪花輕輕柔柔自天而降,任寒冷之風(fēng)卷起自己悄悄掩埋了這里曾經(jīng)的紛亂。
他依然站在門口,右手輕輕捂住自己的心臟之處。那里隱隱作痛,不知道是因為幻術(shù),還是其它什么。
思緒一直在飛快的旋轉(zhuǎn),直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他的視線里。
“信使大人,晚宴已經(jīng)快要開始,請隨我前來?!备叽蟮某嗥垦凵駨?fù)雜的看著賀慕華,一禮說道。
“帶路?!彼D澀的發(fā)出這兩個字,右手放回身側(cè),收回了心思,冷冷的答道。
“慕華,二十年不見,你可還好?”赤瓶放下面上的禮儀,忽的轉(zhuǎn)了語氣,柔和的問道。
“赤瓶兄,”他眼中多了一絲溫暖,抬頭望著他,“你是這里唯一個心中還會惦念我安危的人了?!薄皠偛耪崎T夫人的事,我都看到了?!背嗥柯曇粲朴疲p嘆了一口氣,“該來的早晚都會來,與其讓她將事挑大,不如就在這里有個結(jié)果?!?p> 賀慕華神色不動,瞇起鳳眼沒有回答。
“慕華,當(dāng)年你我二人雖在宗門大會代表不同立場而生死決斗,但我一直最為敬佩你的不屈和不撓!”他凝眉正色道,流露著真情。
“也許有一天,我們還會刀兵相向。”賀慕華一卷寬大白袍,淡笑著回答。
“無妨,如果我死在你手里,記得埋我入土!”赤瓶哈哈大笑,雙手一背,仰頭看天豪爽說道。
“好!這句話我記下了!”賀慕華也斷然一笑,抬手拍在赤瓶寬厚的肩膀之上。
“你可做好準(zhǔn)備了?”赤瓶扭頭看著他,沉聲問道。
“頭前帶路!”四字中不容有任何質(zhì)疑!
風(fēng)雪漸猛,繞著二人的身影呼嘯不斷,向那主峰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