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節(jié) 向命運謳歌(下)
冷風從石英石制成的大門縫隙里吹來,這里沒有窗戶,艷陽無法照射進來傳遞春日暖意。凄涼滄桑之感,無疑是羅伊娜此刻內(nèi)心的真實寫照。
主動現(xiàn)身遭城邦軍逮捕,她被帶到城墻遺跡內(nèi)部單獨關(guān)押于監(jiān)牢,周圍沒有其他犯人。
郵差包依舊掛在背后,里面是遺跡圣器岡格尼爾沙漏。城邦軍沒有立刻收走圣器,這點令她頗感意外,原以為交出圣器自己便能獲得自由。
咯吱!石門打開,走進來一位身披盔甲的軍人,解除鎖扣后押送她離開監(jiān)牢。
城墻遺跡屬于諾歐通北區(qū),并非她日常送信所負責的轄區(qū)。雖然偶爾為同事吉爾代辦,送過信件給遺跡守護者,但和這些人并不熟悉。
羅伊娜從未踏足城墻內(nèi)部,這里是陽衍所在之處,平日不允許無關(guān)城民拜訪。她原以為內(nèi)部至少會金碧輝煌,畢竟也算是陽衍的居所,然而實際情況則大相徑庭。走在陰冷潮濕的內(nèi)廊中,每踏一步腳步聲便會產(chǎn)生回音,刺激著耳膜。
“小娜!”中年男人的呼喊由不遠處房間內(nèi)傳來,她來到門前看見羈押于此的熟人。
“威利斯局長?特妮莎婆婆?你們怎么會?”羅伊娜瞪大雙眼,難以置信眼前的景象。
修女長和郵局局長被分開關(guān)押于兩間囚牢中,旁邊還關(guān)著一位穿著遺跡守護隊標志服裝的中年人,其他還有幾位熟悉卻叫不上名字的城民。
“光靠腳步聲就能猜到是你,這步伐一聽就是郵差?!泵髅鞒蔀榱穗A下囚,威利斯依舊眉開眼笑。
“都因為我的緣故,害大家…”
“別太自責了,事情發(fā)展必定有其因果,羅伊娜只需要順從內(nèi)心,做好自己?!碧啬萆瘉淼嚼吻?,伸出手溫柔地撫摸女孩。
羅伊娜緊握住老婦人充滿褶皺的掌心,眼淚抑制不住流下。
“可是大家因我受到牽連,貝爾薩主席還…被殺害了,都怪我…如果早點交出包裹…”
“記住,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好圣器,絕不能交給遺跡城邦?!碧啬萆谒呡p訴,生怕背后城邦軍人聽到,“其他事情交給我們,整座諾歐通都會成為你的堅強后盾?!?p> “整座諾歐通…?”羅伊娜眨巴著眼,無法理解話中含義。
“喂!別得寸近尺,趕緊走!”
軍人原本勉強同意“犯人們”簡單交流,見到兩人竊竊私語自然無法容忍,拉著少女離開囚室。
“那人還在城墻外,他會完成使命,保護希望的星火?!笔冀K默不作聲待在旁邊牢籠里的遺跡守護者,自信地向她投去目光,“初次見面,羅伊娜小姐。鄙人諾歐通遺跡守護長,雷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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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伊娜被押送到寬敞明亮的正廳,這里有別于昏暗內(nèi)廊,陽光由數(shù)十盞精致玻璃窗透進來,灑滿整片區(qū)域。
“退下吧!”
軍人得到指令先行離開,羅伊娜面前僅剩下一人,正是不久前在游民區(qū)殺死貝爾薩主席的罪魁禍首。
“很高心再次見面,郵差少女羅伊娜?!蹦腥伺宕黝^盔,很小心地保護自身安危,語氣和神情少去戰(zhàn)栗感,顯得放松自如,“自我介紹,格拉茲海姆遺跡守護長兼遺跡城邦派諾歐通軍司令,芬里爾?!?p> “你的身份我不感興趣,有話請直說!”
羅伊娜顫抖著嘴唇,強迫自己作出回應(yīng)。她緊緊捂住郵差包,原本還想交出圣器換取自由,可特妮莎的悄悄話又令她心生猶豫。
“哈哈哈~早已聽聞通緝犯是城里出名的膽大少女,不僅脾氣直爽,性格樂觀,還風評極佳人見人愛,見到本人看來確實人如其名?!?p> 芬里爾一邊假惺惺地夸贊面前“囚犯”,一邊不斷靠近。羅伊娜略有膽怯的后退,小碎步踩空摔倒在地。
“不用怕,我答應(yīng)不會傷害你。”
芬里爾伸出右手想要提供幫助,被一巴掌拍開。羅伊娜警戒地起身,重新拉開彼此距離。
“遺跡圣器不會交給你們,除非殺了我!”
不夠力量的咆哮聲響徹正廳,連同喉嚨微微顫抖的音律。但凡聽覺正常之人,都能感覺到她的害怕和逞強。
“詩蔻蒂僅有三件的Tier S級圣器,蓓露丹迪神賜予人類的神之器,如今近在眼前唾手可得。”芬里爾手指觸碰女孩的下巴,鬼魅地打量著鼓起的郵差包,“可如果拿得太輕松就沒意思了,所以我不著急擁有它,反而還想再看看羅伊娜小姐能不能創(chuàng)造奇跡。”
“奇跡?竟然為這種荒唐理由制造諾歐通混亂,殺死無辜之人,你是惡魔嗎???”
“惡魔?真正的惡魔是更怕的存在?!?p> “真正的惡魔?”
“命運!人類在其面前不過滄海一粟!唯有對其俯首謳歌。”
芬里爾笑了起來,返回正廳前殿,呼喚軍人重新帶走眼前的囚犯:“辛苦羅伊娜小姐再忍受一小會,充當誘餌,釣起那位叛逆的瓦爾基里?!?p> ————————————
真正惡魔是更怕的存在——命運,人類在其面前不過滄海一粟!唯有對其俯首謳歌。
芬里爾司令最后之言,始終縈繞在腦海邊揮之不去。羅伊娜猜不透城邦軍真正的目的,明明遺跡圣器如探囊取物,卻視而不見放她離開正廳。
我能不能創(chuàng)造奇跡?
奇跡指的是什么?雖然郵差包里藏著號稱Tier S級的神之器足足兩天,她仍未能所知,這件平凡無奇的沙漏竟然為何令各方勢力趨之若鶩。
難道這沙漏能引發(fā)所謂的奇跡?
“快走!”背后被狠狠推了一把,羅伊娜因為思考問題過于投入,原地呆滯地站了許久,引起城邦軍人不滿。
“對不起…”她小聲道歉,繼續(xù)行走在昏暗的遺跡內(nèi)廊,方圓幾十日輪內(nèi)僅有他們兩人。
“那個…”羅伊娜指著身后不遠處,面帶躊躇地開口,“剛才有東西掉在那邊?!?p> “東西?不用管,繼續(xù)走?!?p> 軍人訓練有素保持警惕,沒有理會少女的撒嬌。羅伊娜繼續(xù)故意表現(xiàn)出扭捏模樣,她平時很少有類似舉止。
“好像是郵差包里的重要物品,司令大人讓我保管的?!?p> “重要物品,難道是…遺跡圣器?”警惕逐漸轉(zhuǎn)為猶豫,最終軍人同意她折返尋找,“給我快點!”
“謝謝~”低頭表達感謝,羅伊娜故意俯身在黑暗中尋找不存在的失物。趁軍人回頭觀察動靜的剎那,她撒腿逃跑。
羅伊娜入職郵局后,為鍛煉體力而進行過長跑和耐力訓練。她原以為身著盔甲的戰(zhàn)士,會因為裝備拖累而行動緩慢,自己或許有逃脫的機會,但現(xiàn)實卻很殘酷。
“可惡!敢耍花招,你以為跑得掉嗎!?”軍人從后一把拉住灰色頭發(fā),把少女拽了回來,眼神露出猙獰,“玩弄城邦軍可是大罪!”
施暴舉動即將襲來,穿戴堅硬盔甲的手臂掄下巴掌時,羅伊娜害怕地閉起雙眸,準備承受肉體之痛。
可是巴掌始終沒有到來,她重新睜開雙眼,發(fā)現(xiàn)面前軍人手臂停滯于半空,全身僵硬,如同靜止的雕塑般紋絲不動。
耀眼光芒從郵差包空隙內(nèi)溢出,取出岡格尼爾沙漏,白光正屬于這件遺跡圣器。
“這是…怎么一回事?”
類似情形羅伊娜并非首次遭遇,昨夜在高地,當尼奧爾德被娜瑟露思壓制而瀕死之際,這件沙漏也曾發(fā)出過強光,將綠發(fā)女生定格在原地,仿佛按下了暫停鍵。
她顧不上追究原因,收起沙漏驚慌失措地離開現(xiàn)場。不管這種超自然現(xiàn)象為何發(fā)生,既然敵人無法動彈,自己必須趕緊營救人質(zhì)逃出城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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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邦軍順利逮捕通緝目標后,立刻快速有序撤離都市南區(qū)。黑夜過去,留下諾歐通一片狼藉的市井之象。
遭到打砸損毀的蓓露丹迪修道院、百事通典當鋪仍有黑煙揚起、以及不堪踩踏的石板街道。然而至少這些地方,沒有經(jīng)受星際風的肆虐?!安徽堊詠怼钡臑?zāi)難,似乎有意精準打擊游民區(qū),唯獨在西南角遺留下千瘡百孔的痕跡。
諾恩斯顧不上理睬任何尋求幫助的普通城民,天亮后他迅速返回石英城墻東北角塔樓。這里的密道能進入遺跡內(nèi)部,救出成為階下囚的羅伊娜。
“瓦爾基里,記住約定!遺跡圣器和小娜都需要救回來,別背叛我們,拋棄她!”
白色信鴿拜克斯不停在耳邊啰嗦盤旋,令他心生煩躁,塔樓前一人一鳥又開始拌嘴。
“如果廢話再多,就別進遺跡了,不然只會成為累贅,暴露行蹤?!?p> “什么!你敢說老夫是累贅,不看看誰才是諾歐通…”
“先別說話!”
諾恩斯揮走信鴿,緊盯前方空無一人的轉(zhuǎn)角,口氣變得更加強硬。
“別躲了,我早就注意到有人跟蹤??禳c現(xiàn)身,不然休怪銀劍不長眼!”
發(fā)現(xiàn)蹤跡暴露,男人從轉(zhuǎn)角背后現(xiàn)身,他褪下連衣帽露出蓬松頭發(fā)和青鳥耳墜。
“無情殘暴的瓦爾基里,果然時刻都懷揣惡意?!绷魑灣蓡T尼奧爾德冷笑道,“明明視生命如草芥,居然會對那位郵差少女如此在意。還是說,只是在意她包里的遺跡圣器?!?p> 看見熟悉的男生,諾恩斯反倒稍許放松下來,他無視質(zhì)問準備進入塔樓。此時木門被“嘭”一下緊緊按住,無法輕易向外開啟。
“回答我的問題,瓦爾基里出現(xiàn)在諾歐通到底想做什么,星際風的出現(xiàn)和你有關(guān)嗎!?”
“哼!我無需回答流螢之輩,如果不想遺跡圣器落入遺跡城邦,勸你馬上松手?!?p> “圣器既不會落入遺跡城邦,也不會落入瓦爾基里,岡格尼爾沙漏最終將屬于流民?!?p> “無聊?!敝Z恩斯加大力氣打開一道門縫,另一只手則拔出銀劍抵在兩人中間,擺出絕不退讓的姿態(tài)。
尼奧爾德也不甘示弱,絲毫不為所懼:“如果現(xiàn)在大打出手,相信城邦軍立刻會察覺,然后封鎖此處?!?p> “想送羅伊娜去死嗎?”
“當然不是,她是個好女孩,與你們這群瓦爾基里不同!”
“那你想怎樣?”
“我也要進入城墻遺跡,隨后我們互不干涉,就比誰更早搶到岡格尼爾沙漏。”
面對尼奧爾德拋出的奇怪提議,諾恩斯不明所以地愣在原地,無法理解這個流民究竟想要鬧哪一出。
“都給我住手!再無意義的吵下去,小娜真就命懸一線了!”
焦急的白色信鴿展翅揮舞,把兩個男人拉回現(xiàn)實。他們同時放下堅持,先后由塔樓密道潛入遺跡內(nèi)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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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借高人一等的記憶力,羅伊娜很快在城墻內(nèi)層找到關(guān)押特妮莎等人的囚室,但囚室門口站著四名軍人,一絲不茍地監(jiān)視著人質(zhì)。
羅伊娜手無寸鐵,哪怕有武器也做不到以一敵四,她想到了岡格尼爾沙漏。如果利用遺跡圣器,把守衛(wèi)軍人成為靜止不動的“雕塑”,就可以創(chuàng)造帶離所有諾歐通城民的機會。
從郵差包里再度拿出圣器,玻璃沙漏不再閃爍耀眼白光,而是恢復(fù)成日常普通的模樣。她心里雖然沒底,也只能孤注一擲。
“岡格尼爾沙漏,請把面前的城邦軍人變成雕塑吧!”
少女的聲音很快引起軍人們注意,紛紛投來詫異的目光??上陈]有如期回應(yīng)請求,軍人絲毫不受影響,迅速把她圍了起來。
“這個聲音…羅伊娜嗎,怎么回來了?”囚室內(nèi)傳來特妮莎擔憂的聲音。
羅伊娜顧不上回應(yīng),狼狽地逃離現(xiàn)場,為剛才的天真和愚蠢而懊悔不已。她竟然以為自己能夠啟動遺跡圣器,真是夠傻。
城邦軍的體力和耐力顯然更勝一籌,逃跑大約一百多日輪距離后,城邦軍從兩側(cè)形成夾擊,她已經(jīng)無路可逃。
“怎么辦…”
絕望之際,羅伊娜身后封閉的石英石大門出現(xiàn)一道縫隙,里面有微光顯現(xiàn)。
“進來?!?p> 溫柔的女性聲音縈繞在耳邊,這聲音似乎并非來自室內(nèi),仿佛就在身邊。
她沒時間多加猶豫,閃身鉆了進去。石英石大門迅速閉合,墻壁嚴絲合縫,如同這里從未有過石門般毫無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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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陽光灼熱地照耀著小鎮(zhèn)諾歐通。百褶窗隨風揚起,遮擋住直射而入的驕陽。
房間內(nèi)部裝飾簡樸,書桌靠窗擺放,上面卻空無一物,連最基本的紙筆都未有放置。除此之外,家具只剩下衣柜和木床。
室內(nèi)整體格局看來,是提供給人居住的空間,然而羅伊娜感受不到任何生命氣息。
明明聽到了女性呼喚,但室內(nèi)并沒有人存在。當她詫異之際,一團人影模樣的霧形氣體顯現(xiàn)于面前。舞影勾勒出女性輪廓,懸浮在房間中央。
“剛才…是你在說話嗎?”羅伊娜不確定是否自己眼花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向霧影提問。
霧影接收到提問,開始逐漸起了變化,顏色由透明轉(zhuǎn)為淺白色,最后變成耀眼赤紅色。
“歡迎來到諾歐通遺跡陽衍之室?!眲偛诺呐月曇粼俣软懫?。
“陽衍之室?你是…?”
“初次見面。我是諾歐通陽衍希芙。羅伊娜,請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