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節(jié) 微小愿望 潛于巨大奢望（下）
篝火堆缺乏新鮮木材充當燃料，勢頭正漸趨微弱，不久后就會完全熄滅。
萊雅站立于篝火旁，他沒有佩戴墨鏡，原本從不離手的那副遭到瓦爾基里破壞后，成為沙漠里無用的垃圾。對此他至今耿耿于懷，那副墨鏡是他最偏愛的私人物品。
轉動著不同色彩的瞳孔，右眼映出三四位垂頭喪腦的流民，他們痛苦低吟，承受著身軀傷痛。紫紅色左眼則無法反射光線，視野一片虛無。
昨天在穆斯貝爾大沙漠中心地帶，萊雅乘坐的電摩托遭到雷瓦汀之劍破壞，隨即跳下車用雙腿努力追逐，試圖搶回近在咫尺的遺跡圣器。他相信瓦爾基里背部和腹部遭到重創(chuàng)后，不可能逃得很遠，而前方綠洲是唯一的避難所。
然而無論萊雅如何迫近，綠洲仿佛永遠與他保持相同視距，仿佛遙不可及。隨著一陣強烈沙塵暴襲來，綠洲消失于地平線之上，眼前只剩天空與沙漠。
海市蜃樓…
他聽說過關于芬撒里爾遺跡的傳說，當?shù)仃栄苣軌騿邮テ髦?，?chuàng)造出綠洲虛影，迷惑和妨礙沙漠中的不友善者進入遺跡內(nèi)部。
顯然，萊雅便是不受歡迎的訪客。放棄計劃，他重新返回電摩托損毀處，救起幾位墜車受傷的盜賊，找到其中一輛尚能行駛的載具原路返回金倫加峽谷。
遺憾的是，翼手盜賊團長的身影并未被發(fā)現(xiàn)。梵所乘摩托遭到嚴重破環(huán)，經(jīng)歷多次翻滾后爆炸起火。熊熊烈火之中既沒發(fā)現(xiàn)遺骸，也沒看到活人。萊雅相信，盜賊團長已經(jīng)尸骨無存。
“一定要找到那個瓦爾基里，然后為團長報仇！”
基米希憤怒地把匕首插入木板，情緒失控怒目圓睜。他是少數(shù)存活者之一，而原本十四人規(guī)模的盜賊團，現(xiàn)在僅剩下不到十人。
“流螢，這件事因你們挑起來，至少給個說法吧?！?p> 另一位幸存者賈杰爾相對冷靜，他明白想要復仇和重振盜賊團，必須依賴于更強勢力。
“我對此也很遺憾?！比R雅攤開雙手，假惺惺地表達無奈，“然而因我們挑起的說法實在無法茍同，合作基于雙方共同愿望之上，梵團長應當也明白?！?p> “團長死了還怎么求證！別想撒手不管！”基米斯沖上來想要攻擊他，紫紅色左瞳閃出耀眼光芒，襲擊也被輕易躲避開來。
萊雅淡定地擺正姿態(tài)，沒有朝發(fā)狂的長辮子盜賊說話，而選擇直視賈杰爾，他認定剩余盜賊里只有這位平頭男人能正常溝通。
“我可沒說撒手不管，只是要重新對齊一下合作的愿望和要求?！?p> “翼手盜賊團要求很簡單，救回菲澤斯、殺死瓦爾基里，為團長復仇?！辟Z杰爾眼神銳利，直視與之談判的流螢高級干部。
“這么小的愿望？如果同意繼續(xù)合作搶奪遺跡圣器，流螢完全可以滿足你們更大的奢望，這也是梵團長之前想要的回報?！?p> 賈杰爾心里清楚團長之前提出的合作要求，但眼下局面，他對這種奢望嗤之以鼻：“哼！還在說擁有遺跡這種無稽之談，最終只是害死自己。”
“與其說無稽之談，咳咳…不如稱之為機不可失來得更恰當?！?p> 沙啞厚重的男人聲音伴隨咳嗽，由洞穴通道外部傳來，引起了盜賊們的警惕。兩鬢斑白的長者走入基地，淡定地站在萊雅身旁，他左側臉頰有道駭人刀疤，額頭留有圓形印記。
“是誰？”賈杰爾質(zhì)問道，右手緊握彎刀隨時準備發(fā)起攻擊。
“別緊張，翼手盜賊團。”長者笑著緩和氣氛，“鄙人斯坦福，流螢高級干部，排行Rank IV。”
“又是流螢？你們最近究竟在搗什么鬼！”
“哈哈哈！鄙人為各位帶來了無與倫比的強大力量。”
“強大力量？強大到何種程度？”
“強大到足以讓瓦爾基里變成腳下雜碎?！彼固垢８吲e手中物品，那是枚做工精良的銀質(zhì)戒指，“所以合作與否，取決于在場各位的答案?！?p> ————————————
尼奧爾德關閉電摩托引擎，下車來到石壁邊緣，仔細觀察巖石上幾道嶄新顯眼的裂縫。
與其他因風蝕而產(chǎn)生于表面的自然裂縫不同，眼前這幾道縫隙很淺，觸摸開口能夠感受到尖銳刺手的鋸齒條紋。
更奇怪的是裂縫分布沒有規(guī)律，多條橫豎線交叉匯聚，在峽谷石壁上留下暴力而殘忍的創(chuàng)傷。
“這是鐵器所致，而且痕跡剛出現(xiàn)不久?！敝讣鈿埩艚饘倌Σ猎斐傻挠鄿兀苿幽ν欣^續(xù)往峽谷深處走去。
根據(jù)諾歐通遺跡守護者雷克斯提供的金倫加峽谷地帶圖紙，尼奧爾德深入腹地尋找郵差少女的行蹤。
兩天前在人滿為患的石英城墻遺跡內(nèi)，承受著所有諾歐通人的期許，他答應尋找離開都市的羅伊娜。
尼奧爾德不明白，一位平凡無奇的郵差為何能夠引起近乎全城人民的關注和關心，而背后緣由似乎不單純因為少女懷揣著遺跡圣器。
可當他尋求真相之時，所有人卻靜默了。不為人知的秘密，被諾歐通刻意隱瞞起來。最終他答應了請求，當星際風離境之后再度出發(fā)。
至于為何選擇答應，一方面是為了感謝羅伊娜對流民的善意和仁慈，另一方面和佐科雷有關。他在這位情報人外套里，發(fā)現(xiàn)了一枚螢火蟲紋章。
反政府組織流螢普通成員通常只配擁有綠色昆蟲紋章，而螢火蟲是只屬于首領耀夜才擁有的特殊紋章。意味著佐科雷買賣遺跡圣器并非單純私利，背后有流螢的介入，而且聯(lián)絡人是首領耀夜。
流螢到底在蓄謀什么，尼奧爾德無論如何都得搞明白，以免曾經(jīng)的青梅竹馬在錯誤道路上越陷越深。
“這是！”
距離石壁裂縫不到兩百日輪處，很快有了新發(fā)現(xiàn)。幾具男性遺體臥倒于沙石地，經(jīng)過太陽暴曬和食腐動物侵蝕，部分遺骸結構已經(jīng)不完整。
尼奧爾德強忍嘔吐感近距離觀察，發(fā)現(xiàn)他們無一例外都在額頭擁有圓形印記，同時身體遭受到多處深淺不一的劍痕。
“流民…從打扮看來，恐怕便是雷克斯所言的峽谷盜賊。”
出發(fā)前，紅發(fā)遺跡守護者曾經(jīng)提醒過，金倫加峽谷活躍著一批以搶劫貨物為生的流民組織，代號翼手。而這群盜賊，極有可能威脅到羅伊娜的生命安全。
從干凈利落劍痕看起來，不出意外應當死于瓦爾基里之手。放在往常，目睹流民遭到殺害，他恐怕早已暴跳如雷。
然而提前知道盜賊身份，卻讓尼奧爾德內(nèi)心毫無波瀾。原來流民群體，一樣存在敗類。
“翼手擁有至少十幾人規(guī)模，而這里僅有零星幾位，看來羅伊娜小姐肯定遇到了阻礙?！?p> 他沿尸體所在區(qū)域繼續(xù)往里跑了幾十日輪，卻沒有發(fā)現(xiàn)更多盜賊。而沙石地上幾道尚未風化的輪胎印記，給出新的追蹤方向。
“轟轟轟！”重新發(fā)動引擎，尼奧爾德順著印記持續(xù)深入峽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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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復對比手中圖紙，尼奧爾德堅信眼前洞穴就是雷克斯口中翼手盜賊團的營地。
洞穴前有塊峽谷地帶難得一見的大平地，這里碎石遍布，雖然沒有出現(xiàn)駭人的流民遺體，卻布滿了摩托車輪留下的胎印。
一根根鋸齒長條印記犬牙交錯，延展向東面直到視野盡頭。從這些跡象可以判斷，曾有多輛電摩托從這里出發(fā)。
洞穴門口巖壁上，留下一道異常碩大且深厚的裂痕。痕跡同樣嶄新尖銳，應當是相當體積利器所致。
“肯定發(fā)生過非常激烈的戰(zhàn)斗，但愿羅伊娜小姐安然無恙?！?p> 尼奧爾德取出隨身攜帶的短劍和幻術面具，謹慎地踏入洞內(nèi)。這是他手中最后一副面具，向諾歐通交出三件遺跡圣器后，他再度一無所有。
穿過寂靜潮濕的隧道，墻上燭臺依舊燃燒著微弱火苗，預示曾經(jīng)有人生活于此。抵達盡頭，一塊寬闊空間展現(xiàn)在眼前。中間用木柴堆砌的篝火燃燒殆盡，黑色焦煙從灰燼中飄出。他用手觸碰木柴，發(fā)現(xiàn)早已冰冷無溫。繼續(xù)往里深入后，發(fā)現(xiàn)整個洞穴完全人去樓空。
“盜賊團不像短暫告別，更像丟棄了據(jù)點，他們?nèi)ツ睦锪?？?p> 最盡頭處，桌上破損的鐵籠吸引到尼奧爾德注意。挪開廢鐵，他發(fā)現(xiàn)一根白色羽毛。
“這是…那只信鴿的羽毛…果然，羅伊娜小姐曾經(jīng)來過此處?！?p> 尼奧爾德開始焦慮起來，假設翼手盜賊團挾持擁有遺跡圣器的羅伊娜，離開峽谷奔赴駐扎于津利的城邦軍基地。那不僅奉命保護少女的任務面臨失敗，連整座諾歐通的犧牲都變成枉然。
他迅速按原路離開洞穴，準備騎上電摩托循輪胎印記繼續(xù)追尋下去。只要尚存線索，依舊保留追回羅伊娜的一線希望。
“轟轟轟！”
抵達大平地前，外面?zhèn)鱽砹穗娔ν幸娴膭屿o。尼奧爾德迅速返回篝火堆，躲藏于石板后面，屏氣凝神生怕暴露。不一會，傳來有些孩子氣的男生聲音。
“為什么要來大峽谷，待在城里不好嗎？有吃有喝?！?p> “我們很快就回去，只是來確認下?！彪S后是女生聲音，語調(diào)柔和耐心，卻能夠聽出同樣很年輕。
尼奧爾德很熟悉這兩個聲音的主人，他們是成長于流螢的青梅竹馬——娜瑟露思和梅爾克。
為什么娜瑟露思會來峽谷？他更加不敢輕舉妄動，僅靠聽覺來判斷兩人方位。
“可是耀夜大人都說峽谷交給斯坦福和萊雅了，梅爾克負責監(jiān)視城邦軍才對。”
“沒錯～但我還是不放心。斯坦福看似行事穩(wěn)重，可一旦耀夜大人發(fā)話，就會失去理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p> “那很好啊，把敵人都殺了，嘿嘿嘿?！?p> “翼手盜賊團不是敵人，他們和流螢一樣都是流民。可斯坦福卻連同類都要利用，實在太激進了?！?p> “斯坦福，做得不對？”
“不…”娜瑟露思似乎有些猶豫，“斯坦福負責執(zhí)行末日黃昏第二篇章，他的計劃步調(diào)都很完美，只是…”
“只是什么？露思姐，最近你好奇怪哦，總會話說半句?！?p>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我只是害怕耀夜大人會把詩蔻蒂引向真正末日，到那時不僅流民無法實現(xiàn)愿望，連生存下去本身都會成為奢望…”
“梅爾克會守護露思姐。”
“謝謝?，F(xiàn)在看起來，斯坦福和萊雅已經(jīng)離開峽谷前往穆斯貝爾大沙漠了。既然如此，我們先回津利吧?！?p> “嗯～肚子都餓了，快點走吧。”
伴隨說話聲漸漸遠去，尼奧爾德大口喘氣，補足缺氧造成的腦部不適。驚人信息量不斷涌入大腦，斯坦福和萊雅、末日黃昏、穆斯貝爾大沙漠。
尼奧爾德并非流螢高級干部，平時不允許接觸組織的秘密。但他曾聽流螢同伴蓋娜提及過末日黃昏，那是對舊秩序的顛覆。唯有推翻舊制，才能迎來新生。
流螢首領耀夜正在掀起這場顛覆，并由所有高級干部推動執(zhí)行。而且翼手盜賊團目的地看來并非津利，而是大沙漠，想必羅伊娜應該同樣如此。
他心臟怦怦直跳，遺跡城邦到處羈押陽衍，控制遺跡圣器；
流螢躲在背后，發(fā)起末日黃昏；
瓦爾基里則目標首都，企圖帶走Tier S級圣器岡格尼爾沙漏；
詩蔻蒂，無疑正卷入一場混亂的漩渦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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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瑟露思帶上頭盔，梳理好綠色長發(fā)。確認副駕駛座同伴坐穩(wěn)之后，她踩下油門發(fā)動引擎。
這次短暫離開津利遺跡來到峽谷，她不僅瞞著城邦軍芬里爾司令，同樣沒有知會首領耀夜。
斜視?？坑谶h方平地角落，標有諾歐通字樣，無人騎乘的電摩托，她拉起護目鏡往峽谷南面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