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節(jié) 女生的心思如湖水深（下）
羅伊娜仰起額頭縱覽眼前的碩大石墻，它高度至少有十日輪，比諾歐通借宿的杰奧夫婦家來得還要高，完全擋住了通往地下空間深處的道路。右下角有個圓形孔洞，清水由背后溢出，順勢流向下游的芬撒里爾。
石墻呈灰白色，用手觸碰可以感受到表面凹凸不平的顆粒。地底長期照射不到陽光，流水帶來濕氣，使得細菌在石墻滋生，帶來黏糊糊的觸感。
除此之外，視線內看不見任何可供人通行哪怕鉆進去的縫隙，若非水流由內而外，恐怕所有人都會認為這里就是地下空間的終點。
“芬撒里爾天然湖由此為源頭，而地下空間的清水則來自距離綠洲足足一日行程遠的埃吉爾湖?！?p> 伊敦俯身蹲下，用手心捧起清水而飲。水質甘甜清澈，一番咀嚼后，她從口腔中吐出殘存于水內的細微雜質。
“沙礫…？”
羅伊娜認出了雜質成份，雖然含量極為微小，不影響到水質健康，但確實其中存在著黃沙和碎石。
修道院日間課堂讀書時，她學習過有關穆斯貝爾大沙漠的知識。這座橫跨詩蔻蒂背面三分之一面積，常年干涸缺水的人間地獄內部，卻保留著星球最大淡水湖泊——埃吉爾湖。而芬撒里爾水源存在沙礫，無疑預示著水來自埃吉爾湖。
“我以為綠洲所有景象都是陽衍通過遺跡之力構造的假象，沒想到水源卻真實存在?！?p> “正如羅伊娜所說，除了天然湖，其他都是虛假景觀。但水是生命之源，不可能造假?！币炼亟忉尩?，“埃吉爾湖通過這條地底水道，把清水引至芬撒里爾，成為綠洲數百條生命生存的基礎。詩蔻蒂人延續(xù)文明，真正依靠的仍然是大自然之力，而陽衍和遺跡不過錦上添花罷了?！?p> 羅伊娜同樣俯身接水一飲而盡，甘甜味和沙礫造成的苦澀感在口腔內混雜。
“既然如此，為何要把地下空間隱藏起來，偽造成瀑布模樣？”
伊敦沒有正面回答，重新來到石墻前撫摸粗曠表面。由于身高原因，她的手臂覆蓋區(qū)域有限。
“知道瀑布是怎么出現的嗎？”
“瀑布…”
羅伊娜直視陽衍胸前的吊墜，經過剛才那道明亮白光后，珍珠重新恢復黯淡。意識到目光聚焦在吊墜上，伊敦大方地取下飾品，神情略有絲遺憾，她沒想到答案這么快不攻自破。
“蜃景珍珠，芬撒里爾的遺跡圣器，聽拉克夏說是Tier A級?！?p> “Tier A級圣器…”羅伊娜下意識地捂緊郵差包，細節(jié)動作完全暴露于陽衍面前。
“嗯～和羅伊娜包里的圣器相比似乎要低一個級別?！?p> 發(fā)現秘密被揭穿，她更加緊張地把包挪到背后，腳步不由自主后退，磕到石梯差點絆倒。
進入芬撒里爾，她始終堅信陽衍伊敦和守護者拉克夏是出自好心而幫助他們，絕不會打岡格尼爾沙漏主意，沒想到秘密早就暴露了。
“放心，芬撒里爾對其他遺跡的圣器沒有興趣，有蜃景珍珠就足夠了?！币苍S是為讓羅伊娜放心，伊敦沒有特地拉進距離，繼續(xù)介紹著手中圣器的特殊技能。
蜃景珍珠長期存放于芬撒里爾沙丘遺跡內，由歷任陽衍擔任宿主，守護這座沙漠綠洲。借助圣器技能，陽衍可以在芬撒里爾外圍制造海市蜃樓，欺騙對綠洲抱有邪念的入侵者，使其迷失于沙漠內。同樣于遺跡內部，圣器幻化虛擬景象，營造綠洲舒適宜居的自然環(huán)境，包括本不存在的瀑布。
“所以…蜃景珍珠允許我們進入綠洲，而沒有制造海市蜃樓?！?p> 羅伊娜回憶起沙漠追逐戰(zhàn)時，她再危難時刻發(fā)現了綠洲，原來背后是遺跡圣器伸出的“援手”。
“圣器認為你們值得相助?！币炼乜偨Y道，把吊墜帶回頸部。
“即便如此，沒有必要用瀑布掩蓋這里吧，畢竟地下只是堵沒有入口的石墻?！?p> “因為地下空間擁有秘密，而秘密可能和詩蔻蒂不為人知的真相有關?！?p> “秘密，真相？”
伊敦再次發(fā)動圣器技能，讓白光微微泛起照亮空間。視線逐漸明亮后，石墻浮現出模糊不清的線條輪廓。
羅伊娜努力在輪廓中尋找規(guī)律，直到白光完全照亮墻面后，她忍不住驚呼出來。石墻竟然是一副巨大浮雕，上面刻有栩栩如生的圖像。
圖像里有人，還有形似狼的動物，人與狼共存于沙漠內，以火為伴，惺惺相惜。
“狼…不是早在幾百年前已經滅絕？”
羅伊娜再度回憶起書本上知識，由于遺跡野外惡劣氣候，及其殘暴性情無法與人類共存，而不適宜遷入遺跡內，狼早在詩蔻蒂完全滅絕。
“這堵浮雕是舊世界產物，保留了先古文明的歷史。”伊敦收起圣器，地下空間瞬間恢復黑暗，“但至少證明陽衍出現之前，古代詩蔻蒂人并不依賴遺跡，擁有不同的生存方式?！?p> “不依賴于遺跡和陽衍的不同生存方式…”羅伊娜腦海浮現出尼奧爾德的夢想，以及諾恩斯所堅持的世界秩序。
如果先古文明證實詩蔻蒂人可以打破固有秩序，創(chuàng)造沒有不公平待遇、沒有遺跡屏障也能和平生活的世界，或許這份天真理想就可以實現。
“我想擺脫陽衍的命運，像普通人一樣生活?！眿尚￡栄芤桓奶煺鏍€漫、不諳世事的表情，雙目夾雜著悲傷與決心，“我的奢望，是未來可以離開芬撒里爾，和拉克夏一起走遍星球各處，自由自在的生活?！?p> ————————————
離開地下空間，少女們踏上返回芬撒里爾中心區(qū)域的路途。瀑布虛像重現眼前，掩蓋藏于其后的真相。
涓涓細流越臨近綠洲，水道越寬闊，直到并入天然湖，成為一片汪洋。它仿佛陽衍伊敦愿望的縮影——源自微小，終于巨大。
然而奢望終究是奢望，伊敦對石墻背后的世界一無所知，對先古文明真相一無所知，她甚至無法踏出芬撒里爾半步，唯有束縛于這片沙丘之中，面對殘酷命運無計可施。
兩人依依不舍地離開天然湖，轉向沙丘遺跡方向。羅伊娜受不了這種壓抑絕望的氛圍，忍不住開口問道。
“就沒有想過繼續(xù)調查地下空間的內部嗎？”
“其實…大沙漠里有片人工綠洲，由某位精通機械技術的月鳴所建造，她在那邊偷偷幫忙調查?！?p> “月鳴？”
羅伊娜唯一認識的月鳴，就是在諾歐通掀起動亂的情報人。佐科雷擁有識別圣器級別的天賦，因而走向墮落和沉淪。
“那是位年輕開朗的少女，與我們同齡。由于經常需要補給沙礫，所以會來芬撒里爾購買材料?！?p> “可是這位月鳴為何不選擇在遺跡內調查，而要跑去人工綠洲呢？”
“我和拉克夏曾經帶月鳴見過石墻，答案是會損害到水源，所以無法通過炸藥進行爆破。但她提出地下空間不會僅有一處入口，水源由此流出，必然有地方流入?！?p> 羅伊娜對情報人之事心有余悸，她很擔心月鳴來自遺跡城邦，協(xié)助芬撒里爾調查地下空間背后存在著入侵野心。
“月鳴雖然是神之子，但也許別有目的…”
“托莉雅值得信賴，因為…”
伊敦沒有繼續(xù)說下去，她們已經抵達沙丘遺跡前。正在此處舉行的比武大會，吸引了少女們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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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百人聚集在沙丘遺跡前，圍繞軟質欄桿構成的中心舞臺，堵得里層外層水泄不通。
吶喊聲、鼓勵聲、偶爾還能聽到挑釁教唆的口哨，芬撒里爾村民沉浸于眼前之事，暫時忘卻了工作和心事。
中心舞臺上兩位身穿便服的男性面對面，手持武器互相試探。他們坦誠相待，沒有負重任何精致盔甲。
原因很簡單，兩人手中武器并非金屬利劍，只是普通不過的木制刀具。即使擊中軀干，頂多疼痛難耐無法繼續(xù)戰(zhàn)斗，不足以傷及性命。
居左方位，身材高大、皮膚黝黑的拉克夏占據明顯優(yōu)勢，他連續(xù)晃動身體引誘對方進攻。
另一方年輕稚嫩的挑戰(zhàn)者，受到臺下觀眾噓聲和挑唆后開始沉不住氣，主動刺向實力強勁的遺跡守護者。
拉克夏輕易躲過攻擊，用木刀擊中年輕人后背獲得勝利。這場對決看似結果簡單，實際也耗費了接近十分鐘，挑戰(zhàn)者并不如看上去的輕松對付。
伴隨情緒高昂的歡呼聲，伊敦單獨站在人群外圍，忍不住興奮地鼓掌，為自己優(yōu)秀的守護者叫好。
羅伊娜同樣感同身受，芬撒里爾陽衍不僅擁有愿望，還擁有為她實現愿望、不離不棄的勇敢戰(zhàn)士。陽衍的真實一面或許和當初以為的模樣大相徑庭，她們被蓓露丹迪神賦予特殊命運，可一旦這層身份褪去，實際不過是追求普通愿望的一介凡人。
啪啪啪！
白色信鴿由天而降，扎實地落到羅伊娜肩膀上。由于陽衍待在身旁，拜克斯不敢說話，乖乖做只普通小鳥。
“有事嗎？”羅伊娜側臉低語。她清楚拍檔性格，若非急事不會輕易落地。
拜克斯用輕到僅有兩人聽得見的聲音說道：“瓦爾基里馬上要登場挑戰(zhàn)守護者?！?p> “?。】墒撬麄€沒好，怎么…”
也許說話聲太激動，伊敦注意到她不安的神情，馬上湊了過來。羅伊娜尚未編出合適理由解釋前，中心舞臺再度人聲鼎沸。
諾恩斯已經換上黑色外衣，手拿相同木刀站上挑戰(zhàn)者之位。而他的對手，正是芬撒里爾遺跡守護者拉克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