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節(jié) 失去的記憶如魔盒般掀開（下）

　　羅伊娜拼命搖頭，下意識地后退，試圖遠離面前諾歐通陽衍，直到后背撞上純白墻壁，退無可退。

　　她不愿相信所看見、聽見一切，甚至用指甲狠狠在肌膚上扭了下，渴望從這荒誕不羈的夢境中蘇醒過來。

　　然而與陽衍希芙同樣白皙的手臂上，除了多出一道泛紅傷痕外，她仍舊身處融合臨界逃不出去。

　　“開玩笑吧～希芙大人怎么可能是母親。我是孤兒，從小由特妮莎婆婆撫養(yǎng)…”口齒不清的言語在唇部呢喃，羅伊娜想要否定一切。

　　希芙的神情則顯得異常痛苦，并非因為少女不愿接受現(xiàn)實而感到失望，而是痛苦于如何讓少女接受這段塵封于魔盒里的記憶。

　　“十五年前，我在圣都亞格拉希爾擔任陽衍時，與蓓露丹迪【教會輔理官】（1）洛基來往密切。”希芙鼓足勇氣講述過去的故事，她眺望小鎮(zhèn)，思緒萬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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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基身為教會輔理官，沉迷于研讀史書《埃達》，他認為陽衍圣女奉蓓露丹迪神名義誕生于詩蔻蒂，命中注定奉獻遺跡之力，激活一座座沒有生命的遺跡。

　　由于經(jīng)常陪同最高主教出入圣都遺跡芬布爾堡，洛基和另一位陽衍芙麗嘉無意間產(chǎn)生了情愫。他們年齡相仿、愛好相似，很快成為不被公開的秘密戀人。

　　芙麗嘉和希芙同為陽衍，譽為亞格拉希爾的雙子圣女。

　　愛情的魔力不僅讓陽衍芙麗嘉開始質(zhì)疑命中注定的使命，更令洛基走火入魔性情大變，開始鉆研打破命運枷鎖的方法。終于，他在《埃達》里發(fā)現(xiàn)了線索。

　　末日黃昏?？梢阅嫣旄拿?，引導舊世界走向終焉，重生新的世界秩序。

　　希芙立刻阻止這種瘋狂舉動，她認為《埃達》對末日黃昏的描述淺顯不清，冒然行事或許會帶來難以預估的災難。

　　可惜她終究疏于防范，芙麗嘉與洛基偷走了圣都遺跡圣器岡格尼爾沙漏，在芬布爾堡嘗試了第一次黃昏降臨儀式。而且同一時刻，希芙并不在芬布爾堡遺跡內(nèi)。因為她也陷入了愛情漩渦，有個男人闖入她平凡無奇的生活中。

　　最終芙麗嘉成為末日黃昏失敗的宿主，被岡格尼爾沙漏可怕的遺跡之力所反噬，導致圣器暴走，整座芬布爾堡外加圣都一半地界陷入時間凍結中，完全覆蓋于冰原之下，后人稱之為“芬布爾之冬”。

　　虛弱的芙麗嘉此刻已經(jīng)奄奄一息，然而洛基無法停下瘋狂執(zhí)念，想要再次引導黃昏降臨，直到他意識到，芙麗嘉竟然懷有他們愛情的結晶。

　　末日黃昏被迫暫時中止，希芙趕回芬布爾堡搶走岡格尼爾沙漏，攜帶神之器逃離圣都亞格拉希爾。洛基自然無法接受神之器從手邊溜走，派出瓦爾基里與遺跡守護者一路追殺。

　　逃亡歲月雖然擔驚受怕，卻也是希芙短暫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光。她的愛人始終守護在身邊，而命運的日全食之夜，他們的女兒——羅伊娜誕生于詩蔻蒂，成為新一代陽衍。

　　希芙意識到女兒可能是【命運圣女】（2），羅伊娜不僅擁有強于自己的遺跡之力，還是傳說中的黃昏宿主。這不是神之饋贈，而是神之惡意，所以她必須守護女兒，免于落入洛基之手。

　　面對敵人窮追不舍，在羅伊娜誕生后數(shù)日，希芙釋放岡格尼爾沙漏的力量，與追兵同歸于盡。她將靈魂和女兒的遺跡之力凍結封存于沙漏內(nèi)，由愛人帶至安全之地。

　　希芙從不希望女兒成為光鮮亮麗的神之子，只盼望羅伊娜能無憂無慮地長大，遠離星球陰暗面，活在幸福陽光下，過普通人簡單不過的生活。

　　然而希芙心里同樣明白，命運不會輕易放過她們母子，洛基和末日黃昏終究會再次到來。所以她留在了諾歐通石英城墻遺跡內(nèi)，默默守護女兒，感受羅伊娜的成長，直到命運之日來臨。

　　“小鎮(zhèn)諾歐通所有人，雷克斯、特妮莎、威利斯、杰奧，他們義無反顧地追隨著我，從亞格拉希爾來到偏遠小鎮(zhèn)，偽裝成普通人，照顧…”

　　“為什么…”羅伊娜為希芙的記憶魔盒按下暫停鍵，捂住耳朵不想再聽任何話，“為什么大家都在騙我，營造出虛偽的假象，告訴我是孤兒，為什么！”

　　“因為你是希望的星火，是阻止末日黃昏，凈化詩蔻蒂的命運圣女。”希芙哭了，淚水劃過臉頰，令羅伊娜仿佛看見鏡中自己，“還因為…你是我的孩子。我們想守護你，抱著或許能逃離命運的天真想法，戰(zhàn)戰(zhàn)兢兢過著每一天?！?p>　　羅伊娜也哭了，她內(nèi)心夾雜悲傷與憤怒，像孩子一樣發(fā)著脾氣：“你們明明一直關注著我，為什么…不愿意出現(xiàn)在我身邊…”

　　“我和你父親，總會偷偷前往諾歐通修道院，躲在暗處見你一面?！?p>　　“不記得…有這樣的事…”

　　“因為如果被發(fā)現(xiàn)的話，你父親總會用遺跡圣器來消除記憶。我們害怕你知道真相后，受到埋伏于諾歐通的敵人注意?！?p>　　“我父親…消除記憶…”羅伊娜茫然地看向她曾經(jīng)崇拜的陽衍圣女、實際上的親身母親，突然恍然大悟，“托爾叔叔…是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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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女兩人從短暫感傷里逼迫自己走出來，她們沒有太多時間繼續(xù)回味失去的記憶。眼下更重要的事情，是在融合臨界中激活岡格尼爾沙漏終焉技能，阻止現(xiàn)實世界即將降臨的末日黃昏。

　　“末日黃昏需要宿主同時啟動三件神之器的終焉技能，德羅普尼爾手鐲復制新世界與生命之軀，尼布羅根指環(huán)賦予靈魂和情感，岡格尼爾沙漏改變時間因果，令世界徹底重生?！?p>　　“既然如此，為何我還要去激活岡格尼爾沙漏的終焉技能，改變因果豈不是正中下懷嗎？”

　　羅伊娜不解地看向陪伴自己一路旅途的遺跡圣器，沙漏瓶光芒伴隨語調(diào)忽明忽暗閃爍，這是圣器與宿主間高度共鳴的特殊現(xiàn)象，

　　“你只需要改變自己的因果，從洛基面前消失即可。然而帶著岡格尼爾沙漏離開詩蔻蒂去烏爾德，離另外兩件神之器越遠越好…”

　　“不要！”羅伊娜厲聲駁回母親的計劃。

　　這段從諾歐通到格拉希爾森林的旅途，她無數(shù)次在他人守護下逃避危險。如今，眾多同伴都在努力對抗洛基，她絕不允許自己就此離開。

　　“既然我是命運圣女，就應該由我決定詩蔻蒂的未來！”

　　希芙驚訝地瞪大深黑色雙瞳，轉(zhuǎn)而釋然的掩口而笑，少去了陽衍圣女原有的距離感：“雖然外表與我更相似，性格卻像那個做事橫沖直撞的傻子?！?p>　　羅伊娜知道傻子正是托爾，可她與父親只有夢境中一面之緣，無法感同身受“橫沖直撞”四個字。從小失去父母，使得郵差少女對親情紐帶顯得惘然若失。

　　“也許這就是命運吧！然而雖然出生就注定了人生，但依然擁有希望之光值得守護與爭取。如果這條人生軌跡是羅伊娜的選擇，母親愿意守護希望的星火，把凈化詩蔻蒂的使命交給年輕人們?！?p>　　希芙似乎放下了長久以來憋在內(nèi)心深處的執(zhí)念，女兒比她想象中更堅強和樂觀，對生命充滿向往、對命運不甘示弱。她走向露臺懸崖，背對小鎮(zhèn)諾歐通，任由微風揚起灰色長發(fā)。

　　“黃昏降臨儀式可以被中途熔斷，而熔斷的鑰匙正是岡格尼爾沙漏?！卑焉陈┙贿€女兒手中，希芙繼續(xù)說道，“只要宿主在黃昏降臨前先進入終焉狀態(tài)，就可以改變另外兩件神之器的因果，令它們失去遺跡之力。這是阻止洛基的唯一機會，否則他永遠不會放過你！”

　　“可希芙大人說過…”羅伊娜忘記改口，她既無法適應、也沒有接受諾歐通陽衍正是自己母親的事實，“只有內(nèi)心想守護某人時，岡格尼爾沙漏才會共鳴?？筛淖兩裰饕蚬?，難道不是一種主觀行為嗎？”

　　“你在守護摯愛的詩蔻蒂星球，這就是啟動的條件?！?p>　　“原來如此…”

　　“通往岡格尼爾沙漏終焉，宿主必須斬斷過去，消除內(nèi)心難以逾越的因果。而融合臨界中出現(xiàn)之人，正是宿主在現(xiàn)實世界中無法斬斷的因果?！?p>　　羅伊娜雙手顫抖，隨之遺跡圣器光芒愈發(fā)明亮：“無法斬斷的因果，原來我…一直渴望著…親情…連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殺死融合臨界出現(xiàn)之人，這個人在現(xiàn)實世界里也會同時消亡。所以我把遺跡之力封印于沙漏內(nèi)等待這一刻，殺了現(xiàn)實世界里已經(jīng)死去的希芙，就能夠激活終焉技能。”

　　“那么…希芙大人…當年殺死了誰？”

　　希芙莞爾一笑拒絕回答，她只是微微搖頭，攤開雙手將女兒擁入懷中。這是兩人第一次，也是僅有一次的擁抱。

　　“回到現(xiàn)實世界后，千萬不要責怪小諾。他內(nèi)心脆弱，不善表達，所以總會執(zhí)念于使命而迷失自我，然而小諾守護羅伊娜的心，絕沒有惡意！”

　　小諾這個名字雖然聽得別扭，卻能讓人立刻想到是誰。

　　“母親和父親永遠都愛你。無論身在何處，即使陰陽兩隔，我都會在岡格尼爾沙漏的時間印記中，守護我摯愛的女兒。所以…活下去…成為希望的星火，成為打破命運枷鎖的圣女！”

　　這是希芙留給羅伊娜最后的話語，她的聲音始終娓娓動聽，如同母親向即將遠行的女兒道別，只是這一別便是永遠。

　　隨后，諾歐通陽衍圣女從懸崖后仰而下，與美麗小鎮(zhèn)融為一體。

　　“母親…”

　　郵差少女潸然淚下，她的低吟只剩自己能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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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釋：

　　1、教會輔理官：蓓露丹迪教會二把手，輔佐最高主教完成各類宗教儀式與機密任務，統(tǒng)管三大教宗。

　　2、命運圣女：記載于史書《埃達》中對抗命運枷鎖的圣女。她是末日黃昏的敵人，終將凈化詩蔻蒂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