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亞特蘭蒂斯,依然滲透出漸漸的寒意。凜冽的北風猶如匕首,無情地切割著這個城市的氣息,雪花一片一片落下,宣告著四季更替,也宣告著時間的演進。城市的中央廣場是一座大教堂,但這個時代的宗教概念其實早已模糊,教堂更多是對某種逝去了的價值的懷念。
此刻,教堂內(nèi)正在進行一場學術(shù)辯論,辯論的中心是關(guān)于時間的概念。一方以物理學家為首,認為所謂的時間維度并不存在,時間只是運動的結(jié)果,而不是客觀的維度。他們提出的觀點是:如果將時間看做四維的概念,那就意味著一維和二維空間的存在不存在時間,這顯然是否定了二維生命存在的可能性。但另一方卻反對將時間看做運動的結(jié)果,他們以天文學家為代表,認為在絕對零度時宇宙會處于絕對靜止的狀態(tài),但那依舊是由時間與空間組成的宇宙,時間依舊存在。
兩方就這樣辯論不休,一直持續(xù)了一個上午。不僅現(xiàn)場坐滿了觀眾,還通過幾大媒體向全球直播。教堂外的廣場上設(shè)置了十六面巨型品目,全程記錄者雙方的每一次交鋒。
廣場外,艾絲與夏洛肩并肩站在樹蔭下,喝著剛剛沖泡好的咖啡。夏洛利用內(nèi)部渠道找來了兩張現(xiàn)場的門票,想著找個機會放松一下這幾天緊繃的神經(jīng),但艾絲對這場號稱世紀之爭的顯然有些失望,她原本以為會是一場深刻的學術(shù)探討,但聽了半天才發(fā)現(xiàn),這些辯論完沒有試驗的基礎(chǔ)、沒有數(shù)據(jù)的支撐,僅僅依靠猜想與經(jīng)驗進行所謂的假設(shè),全沒有學術(shù)價值,
“你怎么看待這次的辯論”,夏洛喝了一大口熱咖啡,不自覺的向艾絲這邊挪了挪。
艾絲不留情面地推開來自男友的曖昧,“實不相瞞,我們高中時候的學術(shù)探討課程都比這個有意義”
“哈哈哈,你不要這么刻薄嘛,這場辯論可是召集了大半個物理學與天文學界,聽過前后投入了三百億元呢”,夏洛依舊嬉皮笑臉,仿佛在談?wù)撝従拥陌素浴?p> “三百億!”艾絲顯然是不相信這個數(shù)字。雖然聯(lián)邦各區(qū)域的物價各不相同,但三百億足夠新建一座小型的空間站。她相信這個消息轟動程度遠遠高于今天這場辯論本身、
“所以你們用三百億搞了一場高中生辯論嗎?”
“這可不是高中辯論”,夏洛做到了長椅上,翹起二郎腿,“這可是為了能讓全世界的人都理解辯論的內(nèi)容,特地寫的文稿,要不大家還聽不明白哩。”
艾絲也來了興致,她能猜出來,幾十名世界聞名的科學家用這種毫無學術(shù)價值的語言交流,基本上不會是為了學術(shù)目的。這場辯論肯定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總不會是洗錢這種陰謀吧?”艾絲諷刺的問。
“不至于不至于”,夏洛也笑了,“這次辯論可是連軍方與四大財團都參與進來了,你覺得會是為了洗錢這種理由?”
艾絲也明白,這次號稱世紀辯論的探討,這個完全是學生水平的爭論,能夠得到政界軍界金融界學界的一致支持,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原因。
“為了下個月的議案能夠通過,軍方認為需要防范來自二維世界的打擊,這需要政府的特備撥款”,夏洛神神秘秘的說。
艾絲不理解這兩者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但夏洛好像并不想過多解釋,只是轉(zhuǎn)過身,默默注視著自己。幾片雪花落到了艾絲紅棕色的發(fā)梢,夏洛用手心輕輕的抹了抹,手心的熱氣瞬間融化了那些花瓣。
“在物理學的角度,對于地殼運動的研究遠遠不及對星系運動的研究有價值,但在人類的角度,地震與行星撞擊的結(jié)果是一樣的”,夏洛收回了手,目光中透露出輕柔的暖意,“我只是想說,這件事情的危險可能超出你的想象,畢竟你現(xiàn)在還是一個學生……”
“瞧不起我嗎?”艾絲嘟起了嘴,“我可時卡洛斯實驗室里最優(yōu)秀的學員,比你這個只知道探案的警察強多了,我勸你立刻給我道歉,不然別怪我揍你哦”,邊說邊挽起袖子,氣呼呼的輪著胳膊。
夏洛知道女朋友的脾氣,雙手連忙舉過頭頂,用一個標準的投降手勢表明了自己的態(tài)度,“好啦,開個小玩笑嘛,你在我心里可是一直是神圣的天使呢,就像雪花一樣經(jīng)營剔透呢”,夏洛夸獎女友的技巧確實一般,一般都是用眼前看到的東西打比方,在胡亂填上一些優(yōu)美的形容詞。這一點艾絲也心知肚明,一般心情好的時候,她會配合著這個情商不高的男友表現(xiàn)的受寵若驚,心情不好的時候,比如現(xiàn)在,她就會找茬“拗”一下這個傻大個。被男朋友平白無故的浪費了一個上午,結(jié)果是為了告訴自己太年輕不適合參與這個案子,艾絲沒好氣的回應(yīng)著:
“是嗎,那你可要跟緊了我,不然雪花融化了你就再也看不見了呢”。
“好吧,我知道錯了……”夏洛無奈的認錯道歉,可下一秒,他的大腦中突然閃過什么念頭,
“等等,你說什么?”夏洛閉上眼睛沉思起來,他好像在什么地方聽過相同的話。”
“我說你要好好收住我,不許惹我生氣,不然就不要你了”艾絲的怒氣還沒消,又重復(fù)了一遍。
“不不不,你說雪花融化了就再也看不見了!”夏洛突然全身一震,“項司令的尸體現(xiàn)在哪里?”
“什么?”艾絲被夏洛突然提高的聲調(diào)下了一下,“還在警局吧……”
話沒說完,夏洛箭步奔回警局。艾絲也急忙小跑跟了過去。她相信夏洛那認真的表情下,一定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線索。
“你等等我夏洛,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艾絲的高跟鞋有些跑不動了,“我們慢點跑好不好”。
“來不及了”夏洛的表情更加嚴峻,“如果我的猜想是真的,那這個案件遠沒有我們看到的這么簡單,對了艾絲,現(xiàn)在幫個忙”,夏洛頭也沒回地說,“查一查最近半年來自然死亡的科學家,想辦法找到名單!”說罷,飛一般的沖向遠方。
艾絲氣喘吁吁地停住了腳步,撥通了卡洛斯的電話。她的心里也隱約想到了些什。
……
停尸間內(nèi),夏洛再一次翻閱了項云的尸檢報告,但仍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有價值的細節(jié)。
項云的身上有大大小小七十余處傷口,其中不乏槍傷,但大多是這么多年的老傷,與案件沒有過多的聯(lián)系。直接死因是下腹的槍口,子彈貫穿了胸腔,從肩膀貫出。子彈在附近的草叢中找到,經(jīng)過痕跡比對確實是項司令的子彈。此外為了保守起見,法醫(yī)還第一時間提取了項云胃內(nèi)殘留以及各個器官的樣本,排除了中毒或是疾病等情況。法醫(yī)甚至對項云的身體肌肉刺激程度進行過對比,確認了在其死亡之前右手食指有過扣動扳機的動作。
這些早就呈現(xiàn)在交給白山的報告中,夏洛之前已將看過無數(shù)次。
“尸檢是沒有問題的”,一名白發(fā)蒼蒼的驗尸官走了過來,“這可是我親自驗的尸,恨不得每一寸皮膚都看了一遍,我能用腦袋擔?,F(xiàn)場就是這樣子!”
“您是?”夏洛看著眼前這位氣定神閑的老驗尸官,他的印象里警局好像沒有這么大年齡的法醫(yī)。
一旁的年輕法醫(yī)見狀,立刻上前介紹道:“這位是已經(jīng)退休尸檢專家的秦衛(wèi)明博士,這次專門出山負責這個案件”。
對法醫(yī)秦衛(wèi)明,夏洛久有耳聞。那是屬于上一個時代的傳奇人物,這次能把他請出山,看來軍方也是費了些心思,但這也從側(cè)面說明這份實踐報告的準確性。
卡洛斯與艾絲也趕了過來,看得過來路上十分匆忙,雪花堆積在卡洛斯的頭頂。
“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黃毛小子?”
卡洛斯掃了掃頭頂?shù)姆e雪,厚重的眼睛上蒙了薄薄一層霧氣,腿腳濕濕了一小半,顯然也是匆匆趕了過來。他凈值走到夏洛的面前,“我可是直接聯(lián)系了聯(lián)邦總理,才把這個老骨頭從土里拉出來幫我們,這次你最好能找出來什么”,卡洛斯這句話是面向秦衛(wèi)明說的,夏洛看得出來兩人肯定有些故事,但現(xiàn)在的情形下他沒什么心情看玩笑。
“我只是有一個猜想,關(guān)于死者自殺的原因”,夏洛拖著下巴陷入了思索,“我記得白山將軍之前說過,如果死者真的選擇在鬧市中心自殺,那一定是為了讓更多人發(fā)現(xiàn)他的死,那他為什么一定要大家發(fā)現(xiàn)他呢?”
“有道理”,卡洛斯也點點頭,“以項云的身份,無論他在哪里自殺,只要這個消息被公布,都會造成毀滅性的社會輿論,事實上我剛剛都差點被門外面的記者層層圍住。但白山將軍的話你也聽到了,項司令絕不是那種不經(jīng)思考就做事的人,他的性格與行事習慣也都決定了他絕不會為了隱藏什么秘密而自殺!”。
“是的,所以我想站在死者的角度,單純的從事件入手思考他為什么這么做,或者說,他如果不這么做會怎么樣。如果他的自殺不是為了隱藏什么,那會不會是……”
“為了呈現(xiàn)什么!”卡洛斯也明白了,“你是說項司令想用自殺為我們傳達信息?”
“沒錯,而且這個想法一定是他臨死前才有的,至少是在離開軍部之后才有的,否則他直接在軍部做好安排就可以。當然不排除死者生前在軍部處于被架空甚至是被控制、被要挾是可能,但從白山將軍的態(tài)度來看,這種可能性不大。因此我傾向于這是死前才有的想法”
卡洛斯腦海中想到了這個畫面,一個忠于理想與信念的老將軍,突然意識到需要向外界傳達一個十分緊急的訊息,緊急到甚至來不及用幾分鐘的時間當面通知其他人。
艾絲在身后有些疑惑:“假如真如你所說,他為什么不直接告訴別人呢,他可是總司令,總不會沒人接電話吧?”
夏洛緩緩抬起頭,目光變得犀利起來,“如果這個猜想是成立的,我認為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死者那是可能已經(jīng)沒法通知別人了,也許是沒法說話,也許是沒法行動,我甚至猜想他那時也許連彎曲手臂的動作都無法完成,所以才會選擇在腹部開槍;另一種可能是,這個信息只有自己的死才能保存下來,而且尸體必須立刻被人發(fā)現(xiàn),否則信息會慢慢消失”。
“很有可能”,卡洛斯對這個號稱鐵血將軍的總司令也有交往,他知道如果當時的情況真的如夏洛所說那樣,項云絕對會立刻做出這種選擇。但如果真是那樣,尸檢報告中怎么可能沒有體現(xiàn)。
“你這個老骨頭不會是看漏了什么重要線索吧”,卡洛斯看著秦衛(wèi)明,這個法醫(yī)專家看起來有八九十歲,“你們有沒有第一時間檢查尸體呀”。
“呵呵,別的我不敢說,驗尸這行我還是敢拿腦袋擔保的”,秦衛(wèi)明敲了敲手里的拐杖,震得地板微微顫抖?!笆w剛送到我們就做了全面的檢查,這幾天前后的復(fù)檢做了不下十次,要是這樣都沒查出來的東西,換誰也別想查出來”。秦衛(wèi)明的話底氣十足,與這個無標題章節(jié)蒼老的身體格格不入,但現(xiàn)場眾人也明白這句話不是假的,
卡洛斯又看了一遍尸檢報告,正如前幾人所說,很難找到有價值的線索。何況自己本身只是心理學出身,主要任務(wù)是審訊嫌疑人,這些刑偵方面的知識可能都不如現(xiàn)場的一個警員。此外,夏洛的猜測雖然聽起來有些牽強,但自己內(nèi)心總覺得這就是調(diào)查的方向。他放下手中的報告,走到項云的尸身旁,聚精會神搜尋著被遺漏的信息。
秦衛(wèi)明遞過來一雙白手套,“你這個后生一口一個老骨頭,尊老愛幼聽過沒,尊師重道聽過沒,術(shù)業(yè)有專攻聽過沒,你要是真的信不過我們的報告,那你自己來。實在不行你給尸體做個催眠讓他起來聊聊天吧”。
卡洛斯帶上手套,突然感覺有些迷惘。從擔任調(diào)查顧問到現(xiàn)在,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兩個星期,但案件卻沒有任何進展。更重要的是,自己之所以要擔任顧問,只是因為最早將案件判定為謀殺。而有謀殺就一定有罪犯,自己的任務(wù)就是在嫌疑人心中找到那個與犯罪有關(guān)的線,可能只是一個表情、一個謊言、一個語氣的起伏,都可以找到真正的嫌犯,接著順藤摸瓜就層層排查即可。但在項云被認定為無理由的自殺后,自己的價值卻微乎其微。
畢竟心理學也好、社會學也好,針對的主體都是人、至少是活生生的人,對一具尸體而言,催眠術(shù)沒有任何作用,秦衛(wèi)明說的將尸體催眠只會在靈異電影中才會出現(xiàn);心理刻畫也沒有意義,項云司令的性格心理幾乎人盡皆知,沒有任何能與自殺相聯(lián)系的因素;行為分析更是無稽之談,他現(xiàn)在就躺著這里,這算做行為嗎?想了下,微表情分析到是能做到,死者的頭部沒有明前創(chuàng)傷,基本保留了死亡時的表情。
“算了,碰碰運氣吧”,卡洛斯打開聚光燈,詳細端詳著項云的臉孔。身邊的秦衛(wèi)明望著著滑稽的一幕也來了興致,也想看看這個和自己齊名的后生能搞出什么花樣。
“面部肌肉總體分布均勻,臉頰稍有下垂,眉毛略有褶皺,說明曾處于悲傷或痛苦的心境中”,卡洛斯自顧自的說著。
“是嗎,我們都沒有發(fā)現(xiàn)呀”,艾絲湊上前來看著,在自己看來,這具尸體因為急凍表情早就猙獰不堪。
“好好學著吧孩子,這些都是細微的變化,你老師還是有兩把刷子的”,秦衛(wèi)明拍了拍艾絲的肩膀。
卡洛斯也沒有回應(yīng),繼續(xù)看著:“肌肉總體緊繃,考慮到冷藏因素,分析結(jié)果誤差很大,左眼角微微上揚,表示微微愉快……”
“怎么,拈花一笑嗎”,秦衛(wèi)明也湊了上來,“項司令死之前難道很愉悅?”
“不對!”卡洛斯想起了什么,搶過秦衛(wèi)明手中的尸檢報告,認真的對比起來。他的眼神變得疑惑與驚恐,汗水慢慢低了下來。
“不對,尸體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