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愚蠢并不會隨著科技的飛升而得到改變,那被人類引以為傲的文明,不過是用科技作為外衣一層一層包裹住原始的恐懼與未知,任何科學無法觸及的事務都是導火索,都將徹底引燃這團枯枝。在災難之前,人類就像渺小的地鼠,慌亂、無知、可憐。
公元2171年5月30日,襲擊發(fā)生一個星期之后,外星文明對地球發(fā)起總攻的報道已經(jīng)鋪天蓋地,人們開始深挖地洞、囤積糧食與藥品、搶購一切能買到的物品;至少已經(jīng)有二十多個國家向空中發(fā)射核武器,這種浪費彈藥的行為在外人看來沒有任何效果,但那一段時間幾乎每天都有人被從天而降的子彈、弓箭、飛鏢甚至是石塊傷到。
第一軍醫(yī)院內,剛剛走出昏迷的趙龍無辜地望著病床四周的眾人,七八個軍官正緊盯著自己。他感覺額頭有陣陣的刺痛,伸手抹了抹,是一大塊石膏和棉布,怪不得看不大清。再看看兩只胳膊,也是纏了一圈又一圈的繃帶,看起來自己現(xiàn)在是像木乃伊一樣滑稽,但趙龍可沒心情笑,一方面是因為全身的劇痛,另一方面則是面前這七八個人可不是好惹的,最左手邊的是趙龍的頂頭上司,剩下的人雖然不認識,但看軍銜一個比一個高,自己一個營級的軍官平時是絕不可能接觸到這些人。
按照規(guī)定,下級軍官在見到首長的時候要立定脫帽至軍禮,但現(xiàn)在的趙龍僅僅是抬了下胳膊就用光了全部力氣,他想喊一句“長官好”,但確無論如何都沒法張嘴,看起來這次的軍禮自己是一條都做不到了。
正中央的軍官與臨旁的醫(yī)生小聲言語了幾句,便揮手“請”出了房間里的其他人。看得出來,他的權威是所有人都不容質疑的。趙龍雖不知道這一周內外界發(fā)生了什么,但在昏迷之前,他清楚的知道自己遇到的絕不是什么意外事故或是民眾暴動,而是切切實實的恐怖襲擊,是戰(zhàn)爭!
軍官徑直走到趙龍的床頭俯下身,用帶有命令性的口吻說道:“我是軍分區(qū)總參謀長白鷺,現(xiàn)在我問你問題,你用點頭和搖頭回答,明白嗎!”
點頭。這個問題容不得自己搖頭。趙龍小心端詳眼前的人,白鷺是代號,軍隊高層為了保障安全,所有人都使用代號作為名稱,眼前這位女將軍面容精致、身材高挑,看起來不過四十歲左右,相比于軍人更像是以為職場白領,但她側臉的那道槍傷與空蕩蕩的左臂卻是最有力的軍功章,更不必說死神白鷺那些近乎傳說的事跡。
“好,第一個問題,你是達摩克里斯計劃的參與者嗎”
點頭。趙龍早已預料到,這是最高司令制定的絕密計劃,按道理只有參與者與最高司令部才有資格知道,連自己的上司都不得而知??雌饋磉@次的時間遠比自己想象的要糟糕。
“第二個問題,外星飛船是你們的杰作嗎?”
點頭。杰作這個詞聽起來有些諷刺,看起來白鷺并不如看起來那么古板,但不得不說,這次的行動自己也覺得有點大膽。但命令就是命令,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
“第三個問題,對會場的十六輪轟炸也是你們的杰作嗎?”
搖頭!瘋狂的搖頭!!趙龍著實沒想到這兩件事情會被聯(lián)系到一起,軍隊的秘密行動有時雖然說不上正當,但公然對各國首腦發(fā)動襲擊就意味著全面宣戰(zhàn)。趙龍極力想爭辯,但喉嚨仿佛被棉花堵住,只能發(fā)出嗯嗯的聲音,掙扎了幾下,他還是選擇努力搖頭。
“最后一個問題,過去幾周發(fā)生的事情,你能全部忘記嗎?”
點頭。作為機要處的人,趙龍知道自己該忘記什么事情,也只能什么才叫做忘記。
白鷺沒有過多詢問,只是收起了那份冷峻,開始關心起他的健康,房間外的人也很有默契的紛紛推門而入,不停拍著照片。雖然臉上已經(jīng)有些火燒般的刺痛,趙龍還是很努力的擠出來一個笑容,這也是軍人的使命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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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聞發(fā)布會的現(xiàn)場,當著全世界兩千多家主流媒體的鏡頭,孫海正振振有詞的做著發(fā)言。在爆炸開始的一瞬間,這個久經(jīng)沙場的老練軍官就飛奔到會場第一排,用自己的身軀為兩個大國的元首與一名財閥巨頭擋住了幾塊從天花板上塌落的石板,這使他斷了四根肋骨,頭頂也開了一個大洞。但老天最后還是照顧了他一下,被石板壓了六個小時后,他竟然僅僅受了些輕傷;兩天時間不到,他就能生龍活虎的出現(xiàn)在公眾面前。作為現(xiàn)場的“英雄”人物,孫海的發(fā)言似乎有著令人信服的真理。
“我簡要分析幾句”,孫海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著,清了清嗓子,拿起了司令部已經(jīng)準備好的稿件,一字一句的分析起來:“首先,有一件事情是毋庸置疑的,我們在畫面中看到的確實是外星的艦隊,信號源經(jīng)過了聯(lián)邦的專家機構、聯(lián)合國以及我們軍隊技術部的再三確認,基本可以確定畫面的真實性,而畫面最后的那術白光,應該是某種類似于激光武器的裝置發(fā)出的攻擊!”
聽到這里,現(xiàn)場一片嘩然。雖然這幾天關于外星艦隊的猜測鋪天蓋地,但這是官方首次承認事件的真實性,大家心中的最后一絲幻想也被澆滅,人類文明的轉折時刻終于到來。
“但是~”,孫海用力拍了拍桌子,“根據(jù)對現(xiàn)有信息的分析,至少我們看到的這艘外星艦船,其科技水平與我們人類相比并沒有質的差距,至少幾十年內還無法產(chǎn)生實質性的威脅”。
人群稍微安靜了一些,但立刻便有人提出質疑:“可是一周前,他們還襲擊了東方大學,這不正是對我們人類的警告與示威嗎?”
孫海微微一笑,有條不紊地繼續(xù)解釋著:
“這就是我們今天要說的事情,大家好好想想,這個畫面反映的是離我們幾十萬光年意外的情況,假如對方真的有能力在這么遠的距離上精準的對人類發(fā)動打擊,那我們現(xiàn)在絕不會僅僅是死傷幾個人這么簡單,更何況星際折躍借助到的宇宙溶洞本身就是隨機產(chǎn)生的,我們預計下一次溶洞要出現(xiàn)在50多年以后,所以這段時間肯定是安全的”,孫海的手勢配合著飛舞起來,仿佛正在指揮一場必勝的戰(zhàn)役,“至于一周前的恐怖襲擊,我們有足夠的理由判斷,這不過是一個名為解放者的恐怖組織精心策劃的一起恐怖襲擊,雖然造成的傷亡嚴重,但我們軍方也已經(jīng)初步掌握這群不法分子的動向,這次我們勢必徹底鏟除這個恐怖組織,還人類一片安全寧靜的家園!”
孫海繼續(xù)手舞足蹈的演說著,時而雙臂張開、時而青筋暴起,完全看不出來是在讀一份幾分鐘前才拿到手中的發(fā)言稿。臺下的觀眾們也被這激昂的聲音感染,順著孫海的目光,他們好像真的看見了一場又一場大勝利。
在人群中,兩個高級軍官默默注視著一切,時不時冷笑一聲。發(fā)布會臨近結束時,兩人不耐煩地悄悄離開,看嘴型似乎是在商討什么,但很快便淹沒在人群的歡呼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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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2570年12月,初冬的第一場雪過后,三十萬精銳士兵對大驛城以及四周三十五個小鎮(zhèn)進行了斬首式轟炸,然后由近衛(wèi)軍特種部隊帶頭,一舉拔除了近兩千多個反叛者據(jù)點,速度之快令人懷疑軍隊是不是早已掌握了這些恐怖分子的詳細情況。一時間,硝煙彌漫、戰(zhàn)火滔天,成千上萬的群眾在鮮血中失去了住所、失去了親人、最終失去了生命。這座已經(jīng)矗立了幾千年的東西方要道,就這樣徹底埋沒在黃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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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新的爆炸過去,房頂又掉下來的一層浮土,看來這由金剛石制成的堡壘也沒辦法抵擋住熱核炮的轟擊。這里是解放者為普通群眾設置的避難所,現(xiàn)在里面擠滿了老人、婦女、兒童以及殘疾人。他們知道自己死期將至,但沒有人后悔。他們加入解放者,有的是因為信仰、有的是因為對被壓迫者的同情、還有的單純是因為吃不飽飯想要生存下去。被財閥與軍隊控制的世界里面,沒有人在意過底層的聲音。他們只能如同老鼠般茍活著,期待今晚的面包能夠支撐自己活到第二個天明。直到幾年前解放者的出現(xiàn),將他們從富人昏暗的地下室中、從工廠的惡臭鍋爐里、從布滿蟻蟲的下水道中拯救出來。對他們來說,解放者從來都不是吃人的恐怖分子,他們是革命者,是未來!
但這個世界似乎并不能容下他們,現(xiàn)在這最后的國度也要消亡。
荀子瑜靜坐在這群人的中央,他不是革命軍的成員,也不屬于社會底層。他原本只是因為革命軍對自己科研的資助而小住一段時間,但這段時間內,他看到了許多自己從沒接觸過的群體、也想透了很多自己從未想過的事情,他的心頭有一些異樣的想法。在攻擊開始前,他本可以體面的乘車離開,重新回到那個文明的社會,但他還是選擇留在人群之中。內心有種聲音在驅動他,他想見證一些自己從未見過的真相。
又一個城區(qū)被炸毀了。沒有人為那些逝者發(fā)聲、也沒有人去評判其中的正義與良知,人們只知道,只要再攻下城中心那個圓形的鋼鐵堡壘,就可以徹底鏟除那個名為解放者的惡魔。至于那些因為解放者的幫助而擺脫了壓迫的窮苦人群,就當做惡魔的信徒一起消滅就好。荀子瑜望著頭頂?shù)蔫F壁,他緊閉雙眼,但又仿佛想看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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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蘇醒了嗎”
“也許吧,再觀察觀察”
“這可是一個重大發(fā)現(xiàn),我們的實驗品不多了”
“嗯”
“那需要糾正數(shù)據(jù)環(huán)境嗎”
“不必了,直接映射,我也想玩一會”
“這太危險了,萬一您也被淹沒……”
“照做吧,我正好也有點無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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