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諳世事的尹素問對心澈與何采薇無條件信任，除了偶爾有些小調(diào)皮，大部分時間對他倆都是言聽計從的。尤其對心澈更是黏人，此時的她心性簡單得很，絲毫沒有注意到心澈的刻意疏遠(yuǎn)避嫌，反而越發(fā)追的近些。幾日下來，倒是心澈覺得自己思慮太多想的復(fù)雜，干脆放棄了“身份”問題，徹底把她當(dāng)個小孩子來看待。
“素素，快些過來把這幾碗藥喝了?！?p> 幾日來，何采薇根據(jù)她的身體恢復(fù)狀況隨時調(diào)整方子，尹素問每次都要喝上好幾種不同的藥物，雖然口味差了些可身子確實是好了大半。
“啊，又是這么多？昨天不是才說過，我的病都好了大半以后可以減少藥量的嗎？這樣苦，素素不要喝?！?p> 尹素問的小臉皺成一團(tuán)朝著何采薇抱怨，想要討價還價又直接被拒絕。
“不許胡鬧，趕快趁熱喝了。昨天三碗今天兩碗，已經(jīng)是減過計量的了?！?p> “可是…可是這個碗明顯要比昨天的大啊…”
“沒有什么可是，你若不肯喝，我這便去叫了心澈師父過來，看你到時要不要聽他的話。”
“好嘛好嘛，你不要去煩和尚哥哥，他知道我不吃藥又該不開心了，素素喝了就是?！?p> 聽聞何采薇要找了心澈來喂藥，尹素問一個機(jī)靈地?fù)屵^碗來，毫無怨言幾口氣便將兩碗藥灌了下去。而后又苦得趕快吞了幾口溫水漱口，還不忘給何采薇一個鬼臉。
何采薇被她的模樣逗得哭笑不得，抬手往尹素問嘴里塞了個蜜餞。
“喏，新成的蜜餞，甜甜嘴。”
有時候她也會想，其實這樣的日子還不錯。大多時候她也會不自覺地將尹素問真的當(dāng)作個小孩子來看待，甚至是下山采買的時候都會惦記著多給她帶些好吃的回來?；貋碇笸ǔ６寄芤姷叫某?，他有時候誦經(jīng)打坐，有時候下地勞作，又或者是在幫忙摘藥。何采薇喜歡這樣的尹素問，也喜歡這樣的心澈，更悄悄盼望著這樣的日子能長長久久地過下去。
“這蜜餞好吃，何姐姐待我真好。姐姐在想什么呢？”
一回過神來的何采薇險些就要被不知什么時候湊過來的尹素問嚇了一跳。
“你個壞丫頭，什么時候湊到眼前嚇唬人的，看我不打你?！?p> “哼，姐姐自己發(fā)呆出神還冤枉我嚇唬人，這會子又要打人，看我不告訴和尚哥哥去，讓他替我報仇！”
“臭丫頭你敢？！”
兩人一陣打鬧嬉戲，何采薇見尹素問大病初愈倒是也不敢真的碰撞到她。待兩人都跑得力盡了，才肯坐下好好說話。
“素素，有沒有想過什么時候回家呢？”
“想過啊。不過和尚哥哥說，我的病才剛剛好了大半，不適合翻山跋涉。而且我在這里生活得很開心，你們都對我這樣好，晚一些再回去也是不打緊的?！?p> “你便那樣聽你和尚哥哥的話嗎？”
“當(dāng)然了，他是這天底下最好的人，我自然是要對他好，聽他的話的?！?p> “可你不是說，與他只是迷路之時才相識的嗎？怎么又會知道他是這天底下最好的人了？”
何采薇陪她聊天，卻是不自覺地聊出了自己的心事。尹素問雖然失去記憶，只活在了十五歲那一年，更是一度忘記了此前與心澈的交情，可即便如此，他們之間仍沒有半分疏遠(yuǎn)隔閡。
尹素問仰著臉想了半天，似乎也在仔細(xì)糾結(jié)這個問題。
“對哦，為什么呢？具體什么原因我也說不好，但是我總覺得自己與他是早就認(rèn)識了的。對，很久很久以前，我們就已經(jīng)見過了吧?！?p> 何采薇默默點頭，她只以為尹素問的“很久以前”應(yīng)該是對兩人往昔情分的殘存記憶。卻不知，對于尹素問來說，她的“很久以前”是真的只在夢里，那個低眉淺笑，腳踏祥云的佛光僧人。
心澈的身體底子好，殘存的傷口不過十幾日光景便基本痊愈。每日里除了照看尹素問便是習(xí)武打坐或者幫著何采薇做一些農(nóng)活，剩下不多的時間又都用來抄寫經(jīng)書。早在山寺之際，心澈最喜歡做的一件功課便是筆耕不輟地抄寫翻譯經(jīng)文，旁的僧人抄寫經(jīng)書更多是學(xué)業(yè)不精的懲罰，對他來說卻是虔誠的享受，他所有的情感全都藏在那些字字珠璣的泛黃扉頁之中。
如今的境遇之下，說是抄經(jīng)實則卻是默寫。這里沒有經(jīng)文書籍可看，所有的經(jīng)書又都已存在他腦中，他便隨著心情一點點將那些滾瓜爛熟的內(nèi)容再一句句默寫出來，似乎那每一次默寫都會重新悟出些不一樣的真諦來。
一陣風(fēng)經(jīng)過，竹屋頗結(jié)實的門板竟吱吱呀呀地被吹開了。門外空無一人，只有幾聲不知名的慘切之聲伴著幾縷涼風(fēng)飄散進(jìn)來，連著燭臺上的燈火都被吹得搖搖晃晃。
心澈身形未動，既沒有去關(guān)門也沒有探查屋外情形，只抬頭看了一眼便又毫不在意地繼續(xù)低頭寫字。良久之后，門后終于慢慢探出一個嬌俏的身影。
“哼，這招都不好用了，和尚哥哥一點都不害怕?！?p> 尹素問現(xiàn)在一副小孩性子，大多時候歡樂聽話，少數(shù)時候也免不了調(diào)皮惹事。比如最近幾天，她就總愛在夜深之時裝神弄鬼地來嚇唬兩個人。何采薇被嚇怕了不再理她，她便巴巴地過來嚇唬心澈，可惜總未能得逞。心澈忍著笑意故意逗她，臉上卻是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
“有什么好怕的？”
“當(dāng)然是怕妖怪啊。何姐姐說這深山里怪事多，那些山精鬼魅指不定什么時候就會出來吃人，你總是大夜里自己一個人寫字，怎么會不害怕?！?p> “哪有那么多的山精鬼魅，你莫要整日就知道聽些鬼怪故事。下次去集市，我便要托何姑娘多買一些文史子集的書來給你，好好看看那些才是正道?！?p> “素素不喜歡看那些書，冷冰冰的沒有一點人情味，就會說教些空空的大道理。”
尹素問的人、事記憶雖缺失了，卻并不影響她的學(xué)識聰慧，對于尋常的論道，她總是有自己的想法和選擇，時不時也能與心澈辯論幾句。現(xiàn)在的她熱情活潑，自然是不喜歡那些冷漠又古板的教條文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