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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

第五章 小小波瀾

晚明 柯山夢 3985 2012-09-16 09:00:25

    隨后的幾天,陳新依然打發(fā)大伙出去打聽消息,他自己又去了一趟買的院子,仔細觀察了一番環(huán)境,確實如秦律方所說,前后都有胡同,胡同中住戶大半是外地人,很多是在崇文門附近做生意的,以浙江居多(注1)。據(jù)秦律方說,鄰里關(guān)系比較疏遠,互相之間交往不多,外面崇文門外街人流密集,陳新對這院子周圍環(huán)境十分滿意。他在附近轉(zhuǎn)了兩圈,記下了道路。

  其他時間,他便帶著盧驢子在都察院、兵部附近轉(zhuǎn)悠,也在崇文門周圍看了些店鋪。海狗子和張大會就在棋盤街附近打聽消息。宋聞賢等了幾日,已經(jīng)有些不耐,催著陳新趕快辦理納級之事。

  這樣一直到了十月十五日,陳新在客棧中還未出門,張大會急匆匆跑回來,對陳新道:“陳,陳大哥,昨天有個叫楊維垣的,上疏彈劾崔呈秀?!?p>  “你在哪里打聽的消息?”

  “你給我的二十兩銀子,我全給了一個出宮采買的小宦官,聽他說的。”

  陳新沉吟道:“他說的可準?他在宮中作何差遣?!?p>  張大會道:“應(yīng)當是準的。昨日才識得他,他原來是王體乾手下的領(lǐng)膳廚役,以前由幾個大太監(jiān)輪流給熹宗皇上供膳,現(xiàn)在這新皇上進宮后,改為尚膳監(jiān)供膳,新皇帝要做啥,大伙都還不太明白,他說大家生怕跟錯了人,整日在打聽動靜,所以有什么消息,也不難知道。”

  陳新贊道:“這事辦得好,可問清了彈劾的內(nèi)容?”

  張大會為難道“這倒是沒有,他也不清楚,只是知道此事而已,還有楊維垣是御史?!?p>  陳新很想說一句“再探”,然后手下就急急而出。但他知道不行,以現(xiàn)在的資源,很難準確知道那些奏章的內(nèi)容。但是只要是彈劾就好了。

  “你問的時候以什么名義問的,他有沒有起疑?”

  張大會嘿嘿笑道:“我說我也想進宮當宦官,托他打聽一下跟那個老公更好。然后慢慢問到崔呈秀身上?!?p>  陳新也笑:“你進宮也挺好,那里面白胸膛多的是,隨便摸?!?p>  說罷他想了一會,對張大會道:“咱們不等了,不管他彈劾的啥,就找他動手,你先去都察院附近,跟著這楊維垣,尋到他家后立即來通知我。”

  “明白了。”

 ?。?p>  十月十七日的下午,內(nèi)城北的方家胡同中,兩個轎夫抬著一架小轎慢悠悠走著,一名管家隨在轎旁,云南道監(jiān)察御史楊維垣在轎中一臉深沉,他十四日彈劾崔呈秀(注2),被皇帝斥責,作為魏忠賢的打手之一,他很清楚眼下局勢的微妙,如果崔呈秀一直在本兵的位置上,皇上對魏忠賢就不會真正放心,所以魏忠賢告訴他彈劾崔呈秀時,他也理解了魏忠賢的意圖。

  皇上駁回自己的奏疏,可能是要安廠臣的心,或者是懷疑只是廠臣的試探,眼下廠臣已然決定犧牲崔呈秀,通知自己還要再上奏疏,讓崔呈秀承擔一切罪責。

  他揉了揉額頭,自崇禎上臺一月多來,只有楊所修上奏了一本奏疏,不痛不癢的彈劾崔呈秀該守制,楊維垣十四日的奏章最重要一條,彈劾崔呈秀自任本兵,其弟任浙江總兵,算是涉及到了敏感內(nèi)容,已經(jīng)滿朝皆知,不少人對他頗為敬佩,大賺了一把名聲。

  今日第二本彈劾崔呈秀的奏章又遞交上去,楊維垣倒很是樂意干這件事,任何一方得勝,這件事都對自己有利。想到這里,他臉上露出一絲奸笑?!霸圻@腦袋,穩(wěn)妥了?!睏罹S垣在心中滿意的嘆了一句。

  “殺!”突然一聲暴喝。

  楊維垣一個激靈,轎子外面的管家慘叫一聲,然后便是倒地的聲音,楊維垣慌張的正要掀開轎簾,兩名轎夫也發(fā)出兩聲慘叫,轎子啪一聲歪倒在地上。

  楊維垣腦袋撞到木方上,外面?zhèn)鱽硪魂嚶愤呅腥说捏@呼,楊維垣頭暈?zāi)X脹的從轎子中爬出來,眼角一掃,前面的轎夫正倒在地上呻吟,周圍一片逃竄的路人背影。

  “殺!”旁邊閃出一個精瘦的身影,揮起一條扁擔呼一聲砸在楊維垣扶轎桿的手上,咔嚓一聲,楊維垣指骨斷裂,他慘叫一聲,突然不知從哪里來了力氣,猛地跳起來,往家門方向跑去,

  剛跑出十來步,后面腳步聲響起,又一扁擔打在他背上,楊維垣腳下不穩(wěn),摔倒在地,他轉(zhuǎn)過身子,恐懼的看著身后趕來的三人。三人都用黑布蒙了臉,只露出眼睛,兩邊的兩個人手持扁擔,中間一人手執(zhí)一把雪亮的短刀,一身殺氣的逼了過來。

  “你,你們想干什么,我是朝廷命官,我乃都察院。。。啊呀”

  楊維垣話未說完,旁邊一個持扁擔的又一下砸在他腿上,立時就把腿骨打折了,楊維垣痛的話也說不清楚了,“別,各位大爺別殺,殺我”。

  中間那持刀的蹲下來看著他道:“如果不想死,就老實答話,你前幾日彈劾崔大人,是受了誰的指使?”

  “沒,沒,我沒彈劾。。。啊。。?!?p>  那持刀者一腳踢在他斷腿處,楊維垣痛的眼淚橫流。

  “我說,是廠,廠臣。。。”

  持刀者嘿嘿冷笑一聲道:“廠臣,你騙誰,崔大人是廠臣義子,廠臣會自斷臂膀?謊話連篇?!?p>  旁邊一個持扁擔的看看周圍逃散的人群,提醒道:“大哥,趕快了斷他,久了兵馬司的人該來了。”

  持刀者微微點下頭,在楊維垣驚恐萬狀中,突然高舉起手中利刃,大吼一聲:“叛徒受死。。?!?p>  “媽呀!??!”楊維垣驚聲尖叫,閉上了眼睛。

  千鈞一發(fā)之極,只聽嘭一聲,持刀者跟著一聲悶哼。腳步往后噔噔噔幾聲響,然后他問道:“你是何人!”

  楊維垣死里逃生,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看到身邊一雙黑韃靴,再抬頭一看,一個身穿百戶官服的人昂然站在那里。

  只聽他淡淡道:“光天化日,天子腳下,豈容你等宵小行兇?!?p>  對面三人互相看一眼,大喊一聲沖上來。

  楊維垣心又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這百戶不是對手,他忙喊道:“大人小心?!?p>  “哎呀!”“??!”

  誰知那百戶輕輕一揮拳,把當先的持刀兇手打得連退三步,百戶身影連晃,堪堪躲過兩根扁擔,接著突到持扁擔兇手跟前,近身搏擊,拳拳兇猛,把三人打得連連敗退。

  “虎將啊!”楊維垣感嘆道。那百戶毫不停留,追著三人一頓猛打,三個蒙面人連滾帶爬,丟了扁擔狼狽而逃。

  “這位大人,快抓一個活口。”楊維垣眼見形勢有利,提出了新的要求。

  “好?!蹦前賾舸舐暣饝?yīng),追著三人去了。楊維垣斷了腿,在原地動彈不得,管家和兩個轎夫這時才慢慢爬起,過來準備扶起楊維垣。

  “滾,沒用的廢物,老爺我差點被人殺了你們可知道,要不是那百戶正好在,老爺現(xiàn)在已經(jīng)血戰(zhàn)五步。滾,滾。”楊維垣大聲咒罵著幾人,那管家唯唯諾諾,不敢辯解,也不敢過來扶他。

  楊維垣罵完之時,那百戶已經(jīng)回來,手上還被砍了一刀,染紅了一截衣袖。楊維垣此時才忍住疼痛,細細打量了一番那百戶,只見他身材高大,朗目俊眉,身穿著百戶官服,頗有威勢。

  那百戶來到楊維垣面前,對楊維垣道:“這位大人,那幾名兇手還有人接應(yīng),在下未能捉得一人。請大人見諒?!?p>  楊維垣見他受傷,哪還好意思責怪,忙道:“這位大人,多謝你的救命之恩,還累你受傷,何來見諒之說,還未請教尊姓。

  陳新裝出一副武夫的樣子,大咧咧拱手道:“下官陳新,威海衛(wèi)左千戶所百戶,此來京師是來納級的。”

  楊維垣聽了,原來此人是山東來的,雖然不太看得上武夫,但好歹人家剛救過自己的命,他還是感激的,當下邀請道:“本官乃都察院云南道監(jiān)察御史楊維垣,寒舍離此不遠,陳百戶可愿隨本官同去,也好請來大夫為陳百戶治傷?!?p>  陳新看看他的腿,還是大咧咧的道:“皮肉之傷,我一介武人,是不怕的,不過下官擔心這些壞人去而復(fù)返,還是護送大人先回府?!?p>  楊維垣求之不得,他躺在這大街之上,手足斷裂處疼痛難忍,管家和轎夫都不靠譜,他心中也是怕兇手還有其他同伙,當下答應(yīng)了,陳新和管家一起,扶起這楊維垣,小心的放到轎子中。

  轎子一路晃晃悠悠,楊大人就在里面哼哼唧唧的呻吟著,一路來到了楊維垣的府上。要說這御史工資也不高,但府邸還是不錯的,大門看著就很光鮮。

  管家遠遠就在喊,里面的門子跑出來兩人,看了這個情況,馬上又有一人回去叫人,一會又出來兩三個仆人,大家一起把楊維垣抬了進去。

  陳新落在后面,看管家急急忙忙出去請大夫,拉住那管家,對他道:“你快去北城兵馬司告?zhèn)?,就說有人要殺你家大人,讓他們來保護大人。”那管家連聲答應(yīng),出門而去。

  等陳新追上去時,楊維垣正大聲提醒幾個仆人,不要碰到他的傷口。

  “輕點,啊,叫你別碰到腿了,你這狗才,手指也別碰到。。。啊。慢點,慢點?!?p>  在楊維垣的罵聲中,好容易才把他放到了床上,陳新跟著一路進來,三進的天井都十分寬闊,已經(jīng)不算是四合院了,可算豪宅,三進的花園中假山魚池,花樹參差,可見楊維垣跟著閹黨搞了不少外快,不然以他一個御史的工資哪里買得起這么好的府邸。

  楊維垣剛放好,幾個妻妾就跑進來,圍著楊維垣抹眼淚。

  “滾出去,沒看這里有客人,要不是陳百戶,你們就該哭喪了?!睅讉€妻妾又趕忙對著陳新道謝。

  等楊維垣躺下喘息一陣,才對下人吩咐道:“快給陳百戶安個坐,今日多虧陳百戶了,方才陳百戶說是來納級的,本官在兵部也還有些情面,若有何難處,盡管跟本官說。哎呀。。。”

  他腿痛得厲害,說幾句又要呻吟一番。

  陳新道:“大人安心養(yǎng)傷,下官的些許小事豈敢來麻煩大人?!彼纯词虑椴畈欢嗔?,這楊維垣的作用就是如此而已,只需要傳出自己的名字就夠了。

  陳新又對楊維垣道:“方才大人說你是都察院楊維垣御史大人?”

  楊維垣艱難的點點頭,陳新突然激動站起來大聲道:“原來你就是彈劾崔呈秀的楊維垣御史,晚輩何其之幸,能為大人出力?!?p>  “???”楊維垣有點茫然的看著激動的百戶。

  “楊大人不畏權(quán)奸,彈劾崔呈秀,京師人人說大人可比東林六君子?!?p>  楊維垣一聽不對,忙制止陳新道:“陳百戶,這事是這樣。。。。。。”

  陳新決然道:“楊大人不必說了,今日定是那崔呈秀挾私報復(fù),找人暗害于大人,下官雖為一介武人,也知天下大義,必定幫大人討還一個公道?!?p>  說罷他也不等楊維垣說話,幾個大步就跨出門去。

  楊維垣呆了一呆,可惜又站不起來,只得口中大喊道:“陳百戶,不是那樣的,萬勿冒失啊。”

  陳新的聲音遠遠傳回來:“大人放心,等我消息。。?!?p> ?。?p>  注1:萬歷年間,于慎行著《谷山筆塵》,記述京師居民構(gòu)成:四方之民,十得六七。就四方之中,會稽之民,十得四五??梢姰敃r在京的外地人中,浙江人占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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