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大爺,您真識貨!這可是康熙那年檔兒間最上好的釉下三彩,您看這色澤,溫厚不搶眼,這質(zhì)地,細而薄,這可是上等貨吶,嘿!給您碰上啦!”
眼前的禿老爺子沒在意我,把手里那個彩瓷轉(zhuǎn)著看了一圈,然后放下,繞過我,硬氣十足地說:
“把你店里最好的貨掂兒出來吧,要能讓我看上眼,咱還能做個實誠生意。”
嘖,還真是個懂貨的,那仿三彩肯定被他看出膩兒了。
我趕緊泡了杯茶,陪笑道:
“剛才對不住,我這就給您拿好東西去?!?p> 老頭兒氣定神閑地坐下,兩手一伸,端起茶杯的手腕上露出一只手鐲。
好家伙!那可是個翡翠鐲子,白色中有點偏綠,透光度很好,里面的沉質(zhì)幾乎沒有,可能得上六位數(shù)兒!
這可是個大“樁兒頭”,行話,大主顧。
我轉(zhuǎn)身跑到里屋,把那壓箱底的東西給掏了出來。
其實我心里有底兒,對于這種懂些東西又有點自傲的老爺子,只要他看上了那東西,第一眼看準了,再順著他的意思推撥那么幾句,這生意也就成了。
果然,禿老爺子看到我拿出來的盒子里,那只碗口大的三足雕龍青銅鼎時,頗有些驚訝的拿到手里細細端詳起來。
“這可是秦朝那時候的東西?!蔽覝惤瑝旱吐曇粽f,“那邊兒個道上的人急著用錢,被我給收了過來。您知道,這貨可出不得市面,被逮著了是要蹲鐵欄子里的,絕對是好東西!”
我還想再說那么幾句,門口突然傳來腳步聲。
靠!我居然忘記關(guān)門了!看這種“土貨”還敢這么明目張膽,不知道這賊老頭會不會起疑心。
我麻溜兒地竄到門邊,堵在門口提手要關(guān)門。
“走了走了啊,今兒個不營業(yè)了,您明天。。。你!”
手腕突然被門外的人抓住,我死命掙了掙,居然紋絲不動,反倒掙得生疼。
我抬頭,是個扎馬尾的女人,從身量上看,應(yīng)該是個東北人。
“小妹,我就隨便看看,你還忙你的生意,成嗎?”
成你大爺!我一下子怒了!
“小店關(guān)門了,您要看,明天請早!”
女人沒答話,抓著我要關(guān)門的手僵持著。
“我看你現(xiàn)在挺忙的,我改天再來好了?!?p> 那邊的禿老爺子起身走過來,相當不滿地說。
我一下急了,這到嘴的鴨子怎么就撲哧著飛了呢?。。?p> “哎!大爺您別。。?!?p> “這青銅鼎銹層復雜,雖然錯落不齊卻也層次分明,銹跡脫落的地方能看出這鼎的煉制工藝頗為成熟,應(yīng)該是秦或者秦之前的東西。”
門外的那女人說著說著就放開我,徑直走進店里,拿起盒子里的三足雕龍青銅鼎看了幾秒,抬頭對禿老爺子說:
“這上邊兒的銘文我看不大懂,不過大爺,這倒真是個稀罕玩意兒,不管拿到什么地方,至少。。。不會低于您手上那個鐲子的價錢?!?p> 我有點莫名其妙地站在門口,聽她說的這些,不像是來找茬兒的,倒像是在幫忙。
我心里有塊旮旯角挺不舒服。這行生意最好是一對一地買賣,就算要多一個人,也該是買主帶來的,賣的這方忌諱兩個人同時開口。這女人往中間插了一腳,活活站去了我老板的位置,嘖!
“大爺,您是明白人,現(xiàn)在這市場,往秦前兒數(shù)的銅器那可是相當稀罕,不愁沒買的人,就怕沒好的貨!”
“這買東西講究個先來后到,今兒個您若要了,那自然是正理兒,您若不要,這東西我就不客氣收了?!?p> 禿老爺子有些猶豫。女人抬了抬手上的鼎,沖我問:
“小妹,你開個實價?!?p> 我一下反應(yīng)過來,想了想,兩手食指交叉比劃成個“十”字。
“您也知道這是好東西,這個價錢我絕對沒多要!”
女人看了我一眼,把東西放回盒子里,對老頭兒說:
“大爺,咱走吧,看來這小妹不是真的想把東西賣給我們?!?p> 走你大爺?。。?!哪個秦朝的青銅器擺出來能賣這么低的價的!??!
禿老爺子也是有些愣住,應(yīng)該和我的想法差不多。女人見他沒動,又說:
“小妹,你這店里除了這只鼎也沒別的好東西了,就連那邊那只還能上點兒價錢的仿三彩也做的相當粗糙,雖然色澤確實有時間的沉淀感,卻相當不均勻?!?p> “你這小店想要再遇上我們這樣能買,敢買這‘土貨’的主顧怕是很難??催@鼎上積了不少灰塵,應(yīng)該是放了很久了吧?!?p> 這女人明明就掃了店里一眼,居然就看出那只釉上三彩是仿的!好眼力!但也好精!
我一狠心,咬了咬牙梆子。
“那您覺得什么價位合適?”
“一半兒吧!”
“什么?!一半?!”
“嗯,就一半!”
“這可是。。。”
“我知道!但同樣是先前的理兒,東西再寶貝,要找不著買的人也白搭。就這個價,少一分都不要,你要覺得行咱就成交!”
好狠!一開口就劃了我一半的價!偏偏我又沒辦法。。。我等錢用!
我恨恨地看了她幾眼,最后只能把一肚子火吞到腸子里。
“成!這個價。。。真他娘的白送你了??!”
女人笑了笑,問杵在一旁跌破眼鏡的禿老爺子:
“大爺,5萬,您要嗎?不要的話我就。。。”
“要要要!我要!”
禿老爺子反應(yīng)過來,一臉狗搶屎地急忙回答。
女人遞給我一個接下來是你的事兒的眼神,自行走到茶壺旁邊,倒了一杯茶。
禿老爺子沒帶那么多的現(xiàn)金,只好回家去拿,他再三囑咐說一定要等他來,然后匆匆忙忙地跑出店里。
一刻鐘不到,老頭兒就揣著紅艷艷的500張毛大頭像的票子把我壓箱底的三足雕龍青銅鼎抬走了。
我把錢收好,盯著那個一直晃悠在我店里還不離開的女人,我直想罵天!
“您還有事兒嗎!我這寒舍可再沒什么入得了您法眼的寶貝了!”
女人停住身,轉(zhuǎn)到我旁邊坐下。
“你還不謝謝我?”
謝你大爺!
“嗯,謝謝您,謝謝您讓我把一件秦朝的青銅鼎賣出了5萬的天價,這真是一次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極限體驗?。『昧?,您可以走了吧?”
我沖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女人不在意地說:
“呵呵呵,我真的是在幫你,你那個鼎拿來的價錢絕對不會超過2萬,銹層確實做的很好,但味道不對,更何況,上面的銘文有很大的露洞可以看出是人工加改過的,所以你才能這么便宜地拿到這東西,不然,就算是按照那些人的熟人價來說,這個鼎絕對不會少于你今天賣出的錢!”
我一下子警惕起來,這女人什么來頭!怎么會知道這么多?!是同行?還是深水區(qū)的行家?或者。。。是來找我做生意的?
我收起情緒,靜靜地聽她說。
“那個鼎應(yīng)該是屬于唐代的,為了提高賣價才做了一番加改,可惜在刻銘文的時候出了點小瑕疵。就算以后那老頭子發(fā)現(xiàn)那鼎是贗品,也不算白白花了錢,你也可以躲開一場不必要的麻煩。”
我似乎看到女人眼里精光一閃,有什么東西被她看穿了一樣。
我不喜歡和這種人打交道,太精明,我占不到一點便宜!
“或者。。。你寧可要錢。。。也不要命?”
我歪了下嘴,把身子向后靠。
“是啊是啊,我就是要錢不要命,我愛死錢了,巴不得被埋死在錢堆里。”
“你想要多少?”
我看著房頂,上面是歲月輾過的痕跡,果然是老房子,雖然有點背光,但好在干燥,空氣流通,租金也便宜。
“一百萬吧。。。嗯,一百萬就夠了?!?p> “就為了這一百萬連命都不要了?”
“我的命哪有那么值錢,能值到10萬就算不錯的了?!?p> “一百萬,我借你?!?p> “嗯嗯嗯,先謝謝您勒。好了好了,時間不早了,該是吃飯的點兒了,一起走吧?!?p> 鎖好門走出巷子后,女人還是一直跟著我。
“喂!”
“我請你吃飯吧?!?p> 我一滯,女人指了指馬路斜對面的必勝客。
“哈?”
“去不去?”
“你請?”
“嗯?!?p> “走!”
我挑著最便宜的點了三份,一份給她,另外兩份我自己解決。整個過程我們都沒怎么說話,其間我吃的太快,一不小心被噎到,她遞了杯水給我。
飯飽山神倒,我靠在椅子上喝著可樂,塑料管快被我咬爛,邊等她和服務(wù)員結(jié)帳,邊猜想她到底要我做些什么。
沒有人會無緣無故請一個陌生人吃飯,這是死理,也是真理。
“嗝。。?!?p> 女人從自己背來的登山包里拿了兩張紙刷刷寫了些什么,然后遞給我。
“我有個賺錢的生意,就看你要不要做。這是我電話,這是五十萬的支票,明天我等你的決定?!?p> 女人走后,我有些夢游地拿起桌子上的兩張紙。
其中一張很格式化,最上面寫著“中國工商銀行現(xiàn)金支票”,金額處是50萬,出票人簽章上的幾個字是“秦雪狐印”。
我去!老子活這么多年,還第一次見到支票。
抱著試試的心態(tài),我趕緊找到銀行,把支票遞上。
“小姐,您所提取的金額有點大,麻煩您稍等一會,我們馬上為您辦理?!?p> 在那個中年人起身要去給我拿錢時,我趕緊把他攔了下來,找了個借口揣著支票跑了。
這。。。是真的??!
我的接受力還算快,但揣著這么張支票我覺得就像揣著一顆炸彈一樣,一不小心它就能把我炸個肉片橫飛。
那女人。。。到底想要我做什么呢?就這么大膽地甩了50萬的支票給我,不怕我拿了錢就跑嗎?或者,她根本就不擔心我會跑?又或者,她有自信不管我跑到哪兒,她都能把我擒回來?
不說這個,就算把我店里的東西全包下,也就撐死了10萬,我實在找不出什么值錢的了!
呃,等等!難道是。。。人體器官販賣?!
想了想,似乎也只有這個還能值個50萬,但也有不對勁兒的地方,像她這么精明的人,應(yīng)該不會隨便找一個人就下手,而且還是以這種商量的方式。而且如果她之前就查到我的病歷等資料的話,她更不會找上我了。
越想越亂,越想越詭異,我甩甩頭,往人民醫(yī)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