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果然是民風(fēng)淳樸啊。
趙煦剛出大院就有兩個大嬸嬸，雙手叉腰。蹬著門檻兒互相問候?qū)Ψ侥赣H。見他來了，兩人方才收聲斂氣堆笑打招呼。
“趙公子出門啦？”
“哎喲喲！果然是將門無犬子，瞧瞧前兒天那仗勢，如今像沒事人。還是看祖上保佑哩要不說一家三忠烈呢？就三位老爺護(hù)著，哥兒便一輩子都無災(zāi)無病?！?p> 趙煦不失尷尬且禮貌性地一笑，抬腳上了馬車。
要說趙家在姑蘇名聲還是不錯滴，對待鄉(xiāng)鄰也很接地氣，當(dāng)然除了他這號人物。
雖然沒干什么大壞事，卻也是十鄉(xiāng)八里頭號混孩子。
其實在這個時代十歲算不得小，特別是武將家里的孩子。從小弓馬嫻熟，練就一身好體格不說，營養(yǎng)足、所以趙煦長得在同齡孩子里算是鶴立雞群。
若是不問，旁人還以為他十三四歲大呢。
且說姑蘇林家和趙家，一個在城東一個在城西。說遠(yuǎn)不遠(yuǎn)說近不近，若是走腳路少不得要個把時辰。倘若坐馬車不過半柱香也就到了林家。途中路過小巷，里頭有個葫蘆廟只是現(xiàn)今已經(jīng)大變模樣，荒廢多年。
趙煦搖搖頭放下轎簾，距離香菱走失被拐已經(jīng)六七年。拐子早離開了姑蘇，按理現(xiàn)在因在金陵貓膩著。再等四五年風(fēng)頭越發(fā)小了，香菱也出落的花兒一樣，拐子才會找冤大頭賣一筆爛腸子的黑心錢。
卻不知甄士隱此刻游蕩悟道去了何方。
等趙煦到了林家時便有看門小廝將他領(lǐng)進(jìn)二門，另有仆人稟報。直接把人帶去書房見了林如海。
如海穿著常服儒生裳，端正坐在書案前，雙手捧著一本書。
清瘦的臉兒上掛著幾縷憂愁，形態(tài)間又自一股傲氣風(fēng)流，仰著頭久久忘我不知在想什么。
待林如海念了幾句，長嘆之間，小廝才上前稟報：“老爺趙哥兒來了。”
抬首注視間他才發(fā)現(xiàn)趙煦已經(jīng)恭敬立在面前，臉上笑呵呵望向他。
林如海先是一愣，遂及眉開眼笑用長輩的語氣噓寒問暖一番，又道：“家里可安排妥當(dāng)??？如今也不小了，可別在小兒作態(tài)胡鬧度日。將來你……”他頓了頓捋著胡須打量趙煦，心說兩個孩子還小，倒想這些作什么？
見舅舅欲言又止，趙煦琢磨半天不得其意，伸長脖子瞧了瞧他手里的書笑道：“舅舅在看揚(yáng)州志呢？還沒上任就開始勞苦，將來陛下還不給您升個宰相當(dāng)當(dāng)？”
林如海被逗樂了，拍著他手兒問：“帶了什么？可又是一些西洋玩意兒?！?p> “給舅母和妹妹帶的楊梅?！?p> 趙煦揚(yáng)了楊手里的小食盒，放在桌面打開。從里面挑出一顆最紅最大的夾起來一把就塞入林如?？趦?nèi)，一面洋洋得意說。
“舅舅甜嗎？這是我親自采的呢，特特洗干凈了?！?p> 林如海心中一暖，咀嚼著楊梅。想起自己早夭的幼子，不由得腹內(nèi)又酸又甜百感交集，看趙煦的眼神也是倍感珍惜，笑著回。
“酸甜甜呢?！?p> 想起侄兒的志向，林如海沉默片刻拍拍他的腦袋。
“等你在大些，若實在不喜讀書科舉――舅舅讓內(nèi)兄家的親戚，你王世叔給你在軍中找個差事如何？只是我擔(dān)心，你乃趙家獨(dú)苗若是有個好歹……”
趙煦忙擺手立正身軀，堅毅道：“舅舅別擔(dān)心。好男兒志在四方，我若一輩子當(dāng)個富貴閑人，將來拿什么護(hù)住家人？再者富貴險中求，各人自有各命，人算不如天，天算不如人為，天命也是可以改的?！?p> “倒被你小子繞進(jìn)去了。”林如海揮揮手，“尋你妹妹玩去吧，只是她身子弱些不大愛走動?！?p> 且說趙煦先去后宅賈敏院子里拜訪。
這賈敏因兩年前失去一個哥兒，傷心至極下身體愈發(fā)不堪起來。時常胸悶氣短喘不上氣，日思夜想總不能入睡，漸漸地人也消瘦不少。幸而膝下還有一個黛玉侍奉左右常逗她開心解悶，才挨到如今。
等丫鬟傳了話，趙煦抬腳進(jìn)去時就看見個清瘦美人半臥在榻上。一身珠光寶氣又不俗。看模樣不過二十五六歲年紀(jì)，微微一笑，媚態(tài)橫生，艷麗無匹。
“舅母。”
“煦哥兒過來坐吧。”
趙煦坐在她身邊，賈敏拉著他手兒眉眼彎彎抿嘴笑了起來。
“倒是越發(fā)生的俊朗了，往年你也不愛到府上坐?！辟Z敏伸手輕輕在他額頭戳了一下繼續(xù)打趣。
“往些年只一聽你舅舅尋你，必是要考哥兒學(xué)問。所以你就每每躲著謊稱生病不來是不是？如今可算因禍得福呢，你舅舅倒像看開了，竟隨了你的意?！?p> 趙煦嘿嘿一笑將楊梅盒子送到賈敏跟前。
“舅母好歹嘗一嘗，這楊梅可甜哩。”
賈敏笑道：“虧得你這孩子有心，我倒不愛吃這些?！贝蛄看蛄口w煦，似想到什么于是無心插柳的玩笑起來。
“我那二兄家嫂有門親戚，家里的姐兒算起來比玉兒只大三歲，與你這孩子年齡容貌樣樣匹配。知書達(dá)理，出挑的美人模樣，連他哥哥那樣混人也能制，想必也是能制你?！?p> 賈敏想勾起趙煦好奇心。
趙煦不傻自然明白，可他不排斥呀。所以也故作好奇模樣，特意抓住她一雙柔荑追問。
“我知道，舅母說的一定是金陵薛家的寶釵妹妹是不是？”
“就你聰明。”
賈敏笑呵呵又點(diǎn)了一下他額頭，說薛蟠今年和他同歲，和他往年一樣頑皮。
趙煦搔了搔腦袋陪著又胡扯一會兒，便帶著楊梅去尋林黛玉。
到了黛玉院落時看見個小姑娘，估計才六七歲。矮矮小小生的一張包子小臉。提著裙擺從他身邊跑過去，見趙煦立在邊上急急地福了一禮又要飛跑。
趙煦忍不住伸手拉住小姑娘的細(xì)臂笑問：“若是爺沒記錯你是姑娘身邊的貼身丫鬟，叫――秋雁是也不是呢？”
小姑娘咕咕地笑了起來，撅著小嘴兒道：“表少爺給人亂取小名兒呢！奴婢叫雪雁?！?p> “哈哈哈――”
趙煦尷尬地扣扣臉蛋，清咳兩聲問，“這會子妹妹起了沒呢？你作什么去就這般急？不知道的還以為有狼在后頭追你?！?p> “姑娘剛吃了藥，嘴里發(fā)苦。叫我去尋些蜜餞來淡淡味道?！?p> 趙煦一拍手叫道：“撞了巧宗不是？我正帶了楊梅，不用你去另找省得我這好東西糟蹋。”
小姑娘點(diǎn)點(diǎn)頭扭身道：“表少爺跟我來吧，在屋外且略等等。我先給姑娘說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