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最喜之事也最悲
男人目光落在鐘樓陰影里,抬手扶了扶遮住大半張臉地墨鏡,左右瞟一眼,聳肩搖頭哼了一聲。
巷弄昏黃燈光中,男人腳下影子由后向前。
張一得蹲在墻頭揣好瓜子,起身抬手一揮。兩名異人從其它高墻暗處露出身影,反手扶住墻沿滑落巷弄,堵住男人后路。
張牧之跟張一得也在這會兒躍下墻頭,站在大紅燈籠高高掛起的屋檐下,靜靜等待。
聽到身后動靜,戴墨鏡男人沒有回頭,繼續(xù)往自家院落走去。臨近門口,反手將鼓脹黑皮公文包甩上肩頭,哼笑一聲:“哼!汗青編,狗都不去!”
張一得沒有說話,更沒拿男人怎么樣。
汗青編公司名義上管理所有異人,實際上各種異人組織門派都不太賣面子。這些門派組織只要不明目張膽損害普通人利益,破壞社會整體結(jié)構(gòu)的和諧穩(wěn)定,或者公然挑釁,他沒有任何權利進行干預。
不然,也不會為了調(diào)查這邊分公司老黃頭一事,親自跑到這里來。
這話跟自己沒有任何關系的張牧之,自然也不會接茬。他之所以跟來,是怕襲擊老黃頭那一伙人突然出現(xiàn),會傷及無辜。再說了,他二十多年來保持傻子形態(tài),被人嫌臟嫌臭,甚至就連白天躲到垃圾房邊上,都有手上纏著一圈圈文玩菩提手鏈,胸口還掛著佛牌的古城黑心商人,在路過時指著他告誡身邊小孩,往后路上遇見了,得趕緊繞著走。
這種廢物,除了影響古城市容市貌,給城里生意帶來負面影響之外,最是能夠惡心人。
現(xiàn)下男人這種級別的言語譏諷,跟那些比起來,能在一個檔次?
“青舟?”
“哎喲,真是青舟啊,來來來叔看看,十多年沒見了差點沒認出來。果然還是部隊里鍛煉人啊,記得你去那會又白又瘦,現(xiàn)在壯實得跟頭大黑牛似的!”
院落里,咬著根香煙都快燒到嘴邊,還舍不得吐掉的中年老哥瞇著眼,正準備放下給待會兒出鍋豬肉肉沫粉,當擺處的長方形桌板。
戴墨鏡男人走進自家院落,應了一聲趕忙上前搭把手,一起將桌板抬到墻邊架子放好。
張牧之與張一得跟在他身后,很是自然地坐了下去。
“李哥,李哥。你家青舟回來啦,李哥!”中年老哥重重地拍了拍李青舟肩膀,扭頭向堂屋一聲高過一聲。
李青舟斜了張牧之兩人一眼,剛準備說點什么。
中年老哥就一邊推搡著他朝屋里去,一邊繼續(xù)說道:“什么也別說,你十多年沒回來,先進去看看爹娘,還有馬上就成別個家里人的妹妹。至于你朋友我先在這招呼著。快去,快去?!?p> 這話剛一說完,中年老哥轉(zhuǎn)身抬手摸進上衣口袋,又是開煙又是拿來一次性塑料杯,朝里邊放進厚厚一層碎茶葉,沖出來的茶水都有些紅得發(fā)黑,生怕怠慢了兩位從部隊里遠道而來的朋友。
張牧之雙手合十,連連點頭作揖,表示自己不抽煙,隨即雙手接過茶水捧在手里,微微吹開浮沫。張一得倒不客氣,接過煙后點了起來,只是茶水一口沒喝,任由它擱在桌上,蹭蹭冒著熱氣。
站在邊上還沒走的李青舟正想解釋,堂屋里急匆匆跑出一名身穿酒紅色絲絨旗袍,外邊搭了件針織開衫的婦人,在臺階上勉強停下腳步,仔細打量下邊站的男人。
“媽,我回來了!”
夢里經(jīng)?;厥幎系穆曇?,在闊別十來年后終于真正聽見,李青舟母親抬手捂嘴,緊在一起的臉上,褶皺越發(fā)明顯。一邊極力控制住自己,別在大喜日子里干出晦氣事來,一邊不停點頭回應。
這會兒臺階上有個兩鬢微白,個子不高的中年男人眼神堅毅,在一大幫人簇擁下,慢慢悠悠走了出來。一看就知道是李青舟父親。
父子倆臺階上下一高一低,相見無言,點點頭就算招呼過了。兩個最熟悉的男人之間,一個知道你懂,一個懂你知道!所謂兒子見老子,老子見兒子,大抵都是如此。
特別是李青舟父親,明白自己這個兒子跟普通人有多么不同。明白到他必須給街坊鄰里撒謊,自己兒子是去了部隊,為了保守部隊里那些秘密,所以常年不能歸家。
“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快,把眼鏡摘了,讓媽好好看看?!崩钋嘀勰赣H語帶哭腔,紅著眼快步走下臺階,抓起兒子地手不停揉搓。
李青舟剛是說了句“臉上不方便”,臺階后邊又傳來一陣響動。
“哥,哥。我就知道今天你一定會回來?!崩钋嘀勖妹靡簧斫疸y線刺繡而成的龍鳳褂,雙手提著收腰直筒狀褂裙裙擺擠開人群,快步跳下臺階朝他撲來。
壓根兒不顧后邊急急忙忙跟著,生怕她跌倒的新郎官兒!
李青舟一手抱著母親,另一只提包地手張開,將這個從小到大都不讓自己省心的妹妹,擁入懷中。
“馬上就要嫁人了,還這么冒冒失失,不像話!”言語中雖說是在數(shù)落,可語氣里滿是溺愛。
新郎官跟上來喊了一聲“哥”,伸手就去幫忙提包。剛把鼓脹黑色公文包接進手里,整個人向前踏了一步,差點沒站穩(wěn)栽了個狗吃屎。
什么東西這么重?
李青舟上下打量自己這個妹夫一眼,很是滿意的開口調(diào)侃道:“這是我送給妹妹的嫁妝,你可拿好了?!?p> 新郎官一手用力提住,一手拉開拉鏈一看,立馬抬頭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大舅哥。黑皮公文包里一捆捆紅彤彤百元大鈔,估摸有四五十萬碼放得整整齊齊,上邊還擱了兩塊大金餅。光看份量,最少得有兩三斤。
這一包嫁妝加起來價值最少超過了兩百萬,往后他家庭地位怕是堪憂,恐怕連翻身的機會都很難有!
“往后我妹妹就交給你了,我只有一個要求,只要她不是道德敗壞在外邊亂搞,或者在家里無理頂撞公婆之外,你都不能打她。有什么事情我不在,你可以來找我父親。”
李青舟看著新郎官這會兒點頭如搗蒜,繼續(xù)說道:“妹,你馬上出嫁了,多陪爸媽聊聊,我先招呼下朋友,待會兒吉時到了再背你出門。”
推搡妹妹跟大家伙兒朝屋里走去時,不忘看向臺階上那個曾經(jīng)頂天立地,扛起一個家的偉岸背影。
那個已經(jīng)被歲月?lián)魯〉哪腥耍坪醺惺艿缴砗笱酃?,猛然回過頭來,嘴角破天荒微微揚起。李青舟見狀抿嘴點頭,心中有種難以言說的喜悅!
一根煙功夫,李青舟送回父母、妹妹、妹夫進屋后,回到長方桌邊上。
“等你送完妹妹出嫁,想讓你回公司走一趟,協(xié)助調(diào)查如夢……”
張一得見人來了,便開始說明來意,可這話還沒說完,李青舟直接打斷道:“哼,說了汗青編,狗都不去!這案子你們調(diào)查了十多年,調(diào)查出個什么?要不是我命大被人救了,現(xiàn)在墳頭都不知道在哪里。你們還有臉來找我?”
“你要是這么個說話方式,那只有請你去了!”張一得說話間,在大紅塑料凳上側(cè)過身,抬手搭在桌面,顯然準備動手。
在其他事情上面,異人到汗青編一向來去自由,他不會管,也更不問??涩F(xiàn)在事關如夢無相經(jīng)一案唯一線索,以及破解老黃頭身上所中之招,就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
李青舟直接坐在他身邊,一只手也搭在桌面上,半點兒不懼。自從那一夜僥幸撿回一條命后,這些年來他東奔西走默默調(diào)查當年兇手,在外邊見過不少世面,跟其他地區(qū)汗青編人員動手也不在少數(shù)。
兩人四目相對,眼看就要動手,卻聽灶臺邊一聲喊,打斷了兩人對峙。
“肉沫粉好了,要吃的趕緊了,別等會兒出發(fā)了還餓著肚子?!?p> 灶臺邊后生起身抬頭朝屋里一吆喝,一旁瞇眼中年老哥手腳麻利,先是拿了三碗端著木盤子走了過來,隨后轉(zhuǎn)身去幫屋里人端粉。
張一得手掌攤開,放在盛放豬肉肉沫米粉的紙碗邊,五指猛然一伸,紙碗連帶上邊擱著沒開塑封的筷子,急速旋起飛出。
“那就試試!”
李青舟嘴角輕蔑,同樣攤手穩(wěn)穩(wěn)端住紙碗,大拇指扣在筷子上:“試試?就憑你們兩個加上外邊那七八號人?對了,我倒是吃飽了,你來者是客,先吃吧!”
中年老哥聽著身后不太正常的輕言細語,還以為自己上了年紀,耳朵開始不好使,正是好奇回頭,張牧之一個閃身擋住視線,笑著說道:“老哥,這粉真不錯,等會兒您給屋里送完,麻煩再給我來一碗兒?!?p> 張牧之說話送走老哥,身后端坐的張一得起身抬起右腳踢了出去。李青舟也是跟著起身,雙手扣住方桌,后發(fā)先至,一腳踏在他腳背之上。
桌下兩腳剛是一碰,張一得右腳踩地,身子不由前傾,隨即左腳從后勾起。
“還是你先吃吧!”
兩人這會兒并排擠在一起,李青舟在桌下再次踢開這一腳,一手按住桌面,一手屈肘后撞。張一得微微一讓,抬手壓在他手臂上,總算報了剛才被踩之仇,猛然發(fā)力壓向桌面。
順勢放下紙碗,李青舟抬手一靠,臂膀相撞間,腳下動作半點沒停,不斷將這個不知好歹的人擠向桌邊。
桌面上,兩人身形特別默契靠在一起,以眼前豬肉肉沫粉紙碗互手不停,單純以拳腳功夫試探,都不想在這種特殊日子里,把動靜鬧得太大。
偶爾有人站在臺階上,拿著筷子仔細挑出碗里小米辣,看到兩人好像是為了多吃一碗粉而打鬧,也沒有當做一回事。挑完小米辣后,又轉(zhuǎn)身回去。
方桌前,張一得漸漸退到桌邊,眼看就要徹底被擠出去。
李青舟卻在這時換手,掌上發(fā)力吸住紙碗送到面前:“這碗肉沫粉可不是什么地方都能吃得到,你可別浪費了。”
招式上沒有占到半點便宜,張一得有些不甘,接過紙碗掌上發(fā)力,快速向前推去:“來日方長,這碗粉還是留著以后再吃!”
李青舟這一次起了真火,心想給你臉不要臉,那就怪不得人了。抬手迎向紙碗抵住,掌上元功不斷奔涌而出。本就冒著熱氣的紙碗,在兩股元功交匯間,碗里濃郁湯汁頓起翻騰,那搭在碗口的筷子當下如無根浮萍,翻落在地。
碗里越發(fā)沸騰,好些浮在最上面的肉沫已經(jīng)被震了出來,掉落在地上。
紙碗眼看就要承受不住兩股元功沖擊,徹底爆散炸裂。
張牧之突然伸手抓住張一得手腕:“夠了,有我在,不允許你們驚擾普通人。特別是今天這種大好日子?!?p> 從意識到成為鎮(zhèn)靈人那一天起,不論是在自己鎮(zhèn)守地界內(nèi)外,保護普通人不受異人動怒之下的無妄災殃波及,一直都是他必須擔起的責任。甚至當一個異人與一個普通人同時瀕臨死亡而只能救一個時,他絕對會毫不猶豫選擇后者。沒有理由,無關身份,哪怕去救這個人需要犧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鎮(zhèn)靈人?”
李青舟疑惑間感受到紙碗上力道弱了下去,也跟著撤去掌力:“一開始要都像你這樣說話,那我們還有的聊?!?p> 瞇眼中年老哥這會兒端著盤子從屋里出來,熱情地再給張牧之遞上一碗:“小伙子,不夠那邊還有,肉沫還可以自己去添一些,別客氣?!?p> 張牧之上一秒冷硬臉龐還繃著,下一秒轉(zhuǎn)身卻是淺笑輕開,連連點頭稱是。
這讓張一得差點沒氣得當場跳腳罵開。好歹我來到乾城好幾天,跟你也算先認識,咱們一起忙前忙后替老黃頭續(xù)命,怎么也算是有些交情。你不幫忙就算了,這會兒還胳膊肘朝外拐?
當他腹誹不已間,堂屋里走出位婦人,看樣子有些年紀,在大門口撐起一把紅傘,不時朝屋里看去。
兩個嗩吶匠紅著臉從里邊出來,端起手里包著紅巾的嗩吶,鼓起腮幫子,吹奏出明明是件大喜事,卻偏偏聞者傷心的曲調(diào)。
跟在嗩吶匠后邊還有兩個年輕人,手里捧起一捆也包著紅紙的白黃色風干麻桿,站在大門兩側(cè)。只等新娘從屋里出來,就點燃手里麻桿,留一捆在門邊,另一捆帶走開路。
張牧之知道,這是吉時到了。
李青舟自然也知道,丟下一句“回頭再說”之后,趕忙三步并兩跑進屋里。
屋里屋外所有人嘴角含笑擠在門邊,眼里滿是期待。
沒兩分鐘,李青舟背著妹妹走出堂屋,他身后那個被歲月?lián)魯〉哪腥烁介T口停了下來,繃著一張臉讓人分不清到底是高興,還是傷心。
一身酒紅色絲絨旗袍的母親,端著一碗清水笑著笑著,眼淚不爭氣流了出來。
臨時灶臺邊上的后生,這會兒在門口點起一長串炮仗炸響,陣陣青煙混著刺鼻氣味與紅紙屑四向飛散。
李青舟也在這時背起把頭埋進他肩頭哭成淚人的妹妹,緩緩跨出院落大門。
對著門外潑出碗里清水,李青舟母親終于是忍不住哭出聲來,捂住嘴撲向門口那個眼睛發(fā)紅,踮起腳尖地男人懷里!
等送親隊伍魚貫而出,院落外一直守著那兩名異人,也在這個時候走了進來:“丁老哥剛從省里參加完文旅培訓回來,看到老黃頭身上情況,準備強行破開冰封,公司里值班幾個都快攔不住了!”
張一得一臉驚詫:“黃蒹葭呢?她沒在嗎?”
“小蒹葭按慣例今天下午去了囚地值守,所以……”來人還沒說完,張一得已經(jīng)抬手讓他不用說下去了。
張牧之向著那位久久不愿回屋的父親微微點頭示意之后,轉(zhuǎn)過身來:“你先跟著李青舟,那邊我去處理!”
我是一條雜魚
1、已簽約改好狀態(tài) 2、吧里說要打錢的可以兌現(xiàn)諾言了?。ㄊ謩踊C]一百個黃金盟,晚上都別睡太死,當心你家玻璃! 3、覺得寫的還行,投個票呀幫著安利一下,覺得寫的不行,你也呸一口再走。 4、因為這種寫法比較消耗精力,有的地方邏輯或者語句有問題的,大家看到了煩請?zhí)岢觥? 這里先給各位衣食父母磕一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