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幕后的談判
對于在收到南嶺總主教亞爾林的神術(shù)傳真后,圣城那些大人物會如何反應(yīng)先不提。
時間回到另一邊,在班伯納走了之后,留在大廳里依文伊恩也同時松了一口氣。
“老滑頭……讓他們頭疼去吧?!陛p聲嘀咕著,依文伊恩站起身來,“代表保守派而來的艾爾莎大神官,還在會客廳等候著吧?”
艾歐菲塔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的,修女長大人已經(jīng)待了差不多快一個小時了?!?p> “修女長啊……”依文伊恩有些懷念地感慨了一聲,時間對所有人都很公平,除去極少數(shù)人外,只要努力就必然會有所成長。初遇之時,艾爾莎修女還只是個普通的教士,而如今卻已經(jīng)是司掌整個契卡大教堂的主持神官了。
之前有艾歐菲塔的吩咐,女仆小姐們已經(jīng)把會客廳重新收拾了出來,相比前廳故意做給人看的滿目瘡痍,三天下來,整個公爵府內(nèi)實際上已經(jīng)整理一凈。會客廳中的桌椅茶杯也是一應(yīng)俱全,就連被砸出一個大窟窿的墻壁也臨時用壁毯遮住了。等到下午,軍部工建所的法師大人們過來,便可以立即修好。
帶著艾歐菲塔,依文伊恩推開了會客廳的大門,看著房間中央坐著的白袍修女,他輕輕地笑了笑:“艾爾莎大人,好久不見了。”
身上穿著純白色的神官袍,一如既往地戴著祈心會那特有的,會蒙住眼睛的修女頭巾,艾爾莎從座椅上輕輕站了起來,溫和地微笑著,向依文伊恩頷首致意。無情的歲月沒有在溫柔的修女小姐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跡,反倒是為她的美麗增添了一分雍容典雅的氣質(zhì)。
“確切地來說,只是三周未見而已,伊恩爵士?!卑瑺柹樕蠋е敢猓蛞牢囊炼髑妨饲飞?,“對于這次教會激進(jìn)派的襲擊,以及公爵府所受到的損失,我感到非常抱歉?!?p> 對于這位交往了九年之久的熟人,依文伊恩沒有像是對待班伯納那樣苛責(zé)她:“不必這樣,艾爾莎大人。圣行所的情報,你事先便已經(jīng)給我了。至于圣行所僅召集了這么點(diǎn)人手,便敢直接襲擊公爵府,這是任誰都無法想到的?!?p> 聽到依文伊恩的回答,艾爾莎深有同感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啊。絲芙蘭公爵在立場上比較中立,既非我們教誨派的人,也不看好激進(jìn)派的方針。所以我們覺得,由直屬于她的安德魯森神父帶隊,要比激進(jìn)派的邁爾斯帶隊更理想一些,卻沒想到居然發(fā)生了這樣的事?!?p> 雖然對于普通人而言,“隱士”的真實身份是個疑團(tuán),但是這個疑團(tuán)在教會的高層與其心腹間,只是一個公開的秘密。
“安德魯森嗎。”依文伊恩回憶著與神父見面時的情景,“不是個易與之輩啊……”
雖然那夜依文伊恩只是與安德魯森簡單地聊了幾句,雙方也沒有真正意義上地使出全力,但是他有種感覺——安德魯森不是一個可以被人簡單操控的人。
安德魯森給依文伊恩的感覺,和他自己很像:兩人都在利用身邊可以利用的一切,卻只是為了達(dá)成自己的目的或信念。
“那么這便是我的條件了?!币牢囊炼魈鹗执蛄藗€響指,艾歐菲塔隨即把一張羊皮紙放到艾爾莎的面前,“前三條沒有商量的余地——這點(diǎn)錢對你們教會不算什么,至于另外兩條的原因你們也很清楚?!?p> 沒錯,艾爾莎與她背后所代表的克奈汀的教會保守派,跟依文伊恩的關(guān)系還算不錯,但是這卻并不會影響到雙方各自為自身爭取利益——確切地來說,是依文伊恩與教會保守派聯(lián)合起來,打壓激進(jìn)派的利益。
在這個喜聞樂見的過程中,依文伊恩得到了好處,保守派的敵人,激進(jìn)派受到了削弱,所以兩方都感到滿意。至于這個過程中,教會整體上將會受到怎么樣的損失,卻是被雙方一起,刻意忽略掉了。
“前三條大概沒有什么問題?!蹦闷鹧蚱ぜ埐萋缘乜戳丝矗瑺柹谛闹猩陨怨懒苛讼?,隨之作出了肯定的答復(fù),“即便有問題,也會被第四第五條掩蓋過去?!?p> 依文伊恩不禁笑了,應(yīng)該說不愧是打了多年交道的老對手嗎,一下子就看破了他漫天要價,坐地還錢的本質(zhì),不過接下來的這個大餅,你們看得穿嗎?或者說,即便看穿了,你們?nèi)痰米幔?p> “別這樣說?!币牢囊炼鞯难劬餄M是笑意,很干脆地點(diǎn)了點(diǎn),“我承認(rèn),履行兵役與勞役有些過分了,不過第五條不是克奈汀導(dǎo)師一直想要的嗎?”
艾爾莎的嘴角輕輕地挑了挑:“克奈汀大主教想要的?你是說南嶺總主教的位置?你想要操控南嶺主教的任免?但是你索要的只是罷免權(quán)吧?”
“有罷免權(quán)便足夠了?!币牢囊炼骱敛华q豫地回答道,“在這個問題上,有一票否決權(quán),就足夠主導(dǎo)整個任免人選了?!?p> 艾爾莎稍作思考,也反應(yīng)了過來,教會的神職人員很多,但是也沒到隨隨便便就可以找出幾十個候選人的程度,更別說到了總主教這種級別了,放眼整個帝國,合適的候選者也不會超過十個。
而保守派與激進(jìn)派是派系之爭,這種時候,唯一的一票否決權(quán),所起到的作用很可能就是決定性的。
不過在明白了依文伊恩的想法后,她反而生出了稍許憂心:“主教級以上的神職人員的任免主導(dǎo)權(quán)?這個……你的胃口有些太大吧?”
依文伊恩不置可否地?fù)u了搖頭,“讓那些大人物們自己看著辦吧?!?p> 艾爾莎點(diǎn)了點(diǎn)頭,也沒有多說,跟班伯納與亞爾林一樣,這樣級別的談判,她作為一個小小的修女長兼?zhèn)髀曂?,所能影響到的大局極其有限。
最后,艾爾莎把注意力放到了第六條上:“這最后一條……”
“略有些兒戲?!敝皇且谎?,艾爾莎便瞬間看出來了這字句間,滿滿洋溢的惡趣味,“除了惡心人之外,完全沒意義。”
“圣行所中擁有正式教籍的異端也不在少數(shù),非人者,怪獸,違反教典的試驗生物,各種各樣的異端之物,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圣行所里沒有的。你這條條約大概提得沒什么意義。”艾爾莎在正式就任文寧區(qū)契卡大教堂的主持神官之前,曾經(jīng)在圣城進(jìn)修過兩年,因而也聽說了很多有關(guān)于圣行所的“傳聞”。出于對依文伊恩的了解,她很清楚,這也是依文伊恩用來漫天要價的東西。
不過對此,依文伊恩卻有著自己的判斷:“圣行所的那些異端或許比我強(qiáng)大,或許比我恐怖,但是卻絕對沒我有名。”
“作為帝國最著名的黑血者,我們銀玫瑰家與教會的不合,是整個帝國都看在眼里的。教會不可能通過我的教籍,既然絕對不可能通過,那么便可以拿來討價還價?!?p> “籌碼……這樣多的條件,如果僅僅是為了80名高階神職者的人質(zhì)的話,可能還不夠?!卑瑺柹妓髦?,下意識地說著。
“80名?”依文伊恩從桌子上端起茶輕輕地喝了口,“可不止80名啊……”
“遍布整個南嶺上百所教堂與數(shù)百間修道院,以及其中的教會神職人員,這可都是我的人質(zhì)啊……”
放下茶杯,依文伊恩豎起八個手指:“這80人,是表面上的籌碼,此外還有四百倍于此的人數(shù),以及教會于南嶺近百年來的基業(yè),全部都可以在必要時刻拿出來跟你們談——”
“實際上,就連艾爾莎小姐你。”依文伊恩有些輕佻笑著,“也是我手上的人質(zhì)啊……”
“依文你……只是在開玩笑吧?”艾爾莎愣住了,依文伊恩的說法似乎有些過于聳人聽聞,雖然知道他只是在開玩笑,但是因為這玩笑里似真似假的內(nèi)容實在是太過可怕,所以她不禁思索起其中有多少的可能性,“建國以來,還沒有帝國貴族,將教會從他們的領(lǐng)地上驅(qū)除出去過……”
“那是因為他們信教,他們的子民也信教?!笔諗科鹦θ?,依文伊恩靜靜地看著艾爾莎。
相對于依文伊恩前世的基督教,帝國獨(dú)特的地理位置相對封閉,固守于帝國的諸神教會,在發(fā)展上也非常保守,既沒見識過教派分裂,也沒有遇上過清教徒獨(dú)立,沒有經(jīng)歷類似新教改革一樣的開花散葉,更沒遇上過“天朝化馬克思主義宗教觀”這種奇葩產(chǎn)物。因此在其宗教文化的侵蝕性上,根本沒法跟依文伊恩前世那千錘百煉的原基督教相提并論。這個世界的諸神教會所依仗的,無非是跟奧術(shù),元素魔法并列一大派系的神術(shù)體系罷了。
“南嶺不是帝國,銀玫瑰也不是普通的帝國貴族?!币牢囊炼饔煤喓唵螁蔚脑捳Z,向艾爾莎與她背后的教會展露著手中的底牌,“在一個世紀(jì)之前,南嶺人還完全不知道諸神教會是什么東西,即便到了如今,背棄龍神,改信諸神的南嶺人也沒有超過五分之三,而其中還有將近半數(shù)人,是同時信仰諸神與龍神的泛信者——”
“所以你說,我敢不敢?”依文伊恩用略帶挑釁地語氣向艾爾莎說道。
沒錯,為了在南嶺統(tǒng)治的穩(wěn)固,帝國與銀玫瑰,需要教會的存在以馴化民眾。
對于愚昧中的民眾而言,也沒有比宗教更有效的馴化的手段了。
然而,令帝國貴族與皇帝又敬又畏的諸神教會,在依文伊恩的眼中,卻只不過是一個隨著歷史的變革,必然會逐漸消褪掉的東西罷了。
不過依文伊恩之前很猶豫,畢竟這個世界上存在魔法,神術(shù),這樣超自然的事物。那么存在著“神”這樣的東西,便也很理所當(dāng)然了。
而將教會從南嶺的大地上連根拔起,那么諸神會不會給自己一個神罰天譴什么的,也變成了一個相當(dāng)嚴(yán)肅認(rèn)真的事情。
所以依文伊恩也只是想過這樣的可能性,并沒有把這個想法付諸于行動。
然而,直到幾天前,安德魯森臨走前留下的那些話,在讓依文伊恩感到一頭霧水的同時,卻也讓他隱隱約約地感到了一絲不安——
因為他確認(rèn)這個不安并非幻象,而是實打?qū)嵉卮嬖谟诮虝邔拥男闹?,所以他才敢用這樣的威脅作為籌碼……
這是威脅,同時也是賭博。
依文伊恩輕輕擦拭著手中的底牌。
我已經(jīng)擺上了我的籌碼,那么教皇廳,你們是否愿意跟著梭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