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十歲就來到了金蟬身邊,而那時她就已經是小白的人了。
這個發(fā)現,讓我不禁對身邊的人和事都多了層思考。
馬車不緊不慢地走完了官道,再往上便只能步行了,金鐘攙扶著燦燦,我托著藥生塵的手,跟在金蟬后面,繞過藤蔓枝丫,向山林深處而去。
上一次,我是走到半截被金鐘打暈了扛出來了,完全不知道路線,本想著這一次好好記著路線,卻沒想這路奇怪的很。
因為若不是金蟬步伐堅定地走在前面,我都要懷疑我們是在繞圈圈。
一樣的參天大樹,我就見到了三次,一樣的開滿紫紅色花朵的藤蔓,出現了四次,被雷劈中的斷木,我數了數,出現了不下于五次。
我終于忍不住停下來,叉著腰叫住了金蟬他們。
“我們是迷路了嗎?”我指著再一次出現的焦木問走在前面的金蟬:“我怎么感覺我們一直在繞圈子呀?”
金蟬只是身形頓了頓,待我說完后,啥都不說,只是揮手示意我們繼續(xù)往前走。
燦燦氣喘吁吁地回頭看了我一眼,張了張嘴,終究什么都沒說,被金鐘拉著繼續(xù)前行。
我實在是累極了,干脆一屁股坐下耍賴道:“我不走了,金蟬你肯定是在故意帶我繞彎子!”
藥生塵在一片濕滑中勉強站定,伸著胳膊,想要拉我起來,我無力地揮開,沖著前面喊道“不就是怕我記著路線嗎?這么防著我,干脆跟上次一樣把我打暈了,扛著我走吧?!?p> 話音剛落,金蟬終于回了我一句:“好啊,可是這樣的話,金鐘只能扛一個人,你的那個徒弟,我們就要丟下了啊?!?p> 一聽這話,藥生塵臉色大變,止不住地過來拉扯我:“師父師父,咱就走吧,早就聽說,墨池外機關重重,這路難走,不是很正常的嘛。”
我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你個胳膊肘往外拐的,人家一嚇唬你就立刻幫著別人了。
不過,金蟬那人陰晴不定,誰知道她會不會真的干出把藥生塵丟在這深山老林里的事,看著我那徒兒稚嫩的臉,算了。
我們繞了一圈又一圈,終于在日暮時分,走到了我上次暈倒的位置。
此時此刻,我接過金鐘遞過來的火把,望著前方迷霧重重,藤蔓叢生的沼澤地,真的很想讓金鐘把我打暈,然后扛著我走過去吧,最好連石林也是,否則,我只怕會被嚇的走不動道。
好在金蟬還算有些人性,走到我面前拉起我的手,道:“當心腳下?!?p> 我一邊不爭氣地牢牢抱住她伸過來的胳膊,一邊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
全程我?guī)缀跏前腴]著眼,被金蟬連拖帶拽走完的。
走到一半的時候,估計金蟬看我臉色煞白,想給我講個故事,讓我能放松一些。
只是,說實話,金蟬真的不是一個說故事的人。
她的故事聽著只讓我覺得毛骨悚然。
她說原本這片沼澤地是一片桃林,當時這里是頌國的一處皇家園林,每逢春分時刻,皇家便會組織游園會,皇族中人皆聚集于此,飲酒賦詩。
她跟我說的很熱鬧,要不是我知道她出生的時候,頌國已經亡了,我都要懷疑她曾經身臨其境。
金蟬說她也是聽族中的老人說起當時的盛景的,她還指著迷霧中的一團高大的黑影告訴我,那是一棵活了幾百年的桃樹,樹身粗的要十來人才能抱住,樹枝上掛滿了祈福求姻緣的紅繩。
我迅速瞥了一眼她所指方向,入眼只有一片沉靜幽深的黑暗。
金蟬放下手指,落寞道:“可惜那樣的盛景,如今再也看不到了?!?p> 我的好奇心終于成功地被她勾起,問出了一路上的第一個問題,也是我最后悔的問題:“那這片桃林怎么被毀的?”
金蟬幽幽道:“三十年前城破,頌國的將士為了保住皇家血脈,在這里浴血奮戰(zhàn)了整整十天,此戰(zhàn)之后,天下聞名的桃林便不復存在,只留下無數的尸骨和冤魂?!?p> 我瞅著陰森恐怖的林子,間或還有微風吹過,惹得樹杈像鬼影一般晃動。
金蟬看著這些晃動的樹杈,眉目中滿含悲涼與肅穆。
她便是帶著這些的神情牽著我走過沼澤,穿過石林,回到了墨池。
回到墨池的時候,夜已經深了,整個墨池村都籠在無盡的黑暗中。
今日烏云滿天,連絲月光都沒有,我們手中那一點點火把的光亮襯得周邊的夜色更深了。
原本我是強烈要求藥生塵跟著我一起回到我在半山腰的住所的,但金蟬以他是外姓人的理由帶走了他。
我又要求燦燦與我同住,但燦燦卻道王府中已經來人請她回去了,離開數日,她要回家去。
于是,我便只能懷著忐忑的心情,回到那遠離村落的聽云間。
他們說這個“聽云間”名字是明澤皇后為我取的,寓意我能聽從祖母的遺愿,可我卻不以為然,我那祖母自己叫晚撫云,一個撫云,一個聽云,一個能夠攪動天下風云,另一個難道只能聽從上一朵云的遺愿嗎?
金鐘將我送至門口便離去了,我問他現在不用守在我門口保護我了嗎?
他明顯愣了一下,片刻后艱難開口回答道:“如今,墨池于皇后娘娘而言,是最安全之地?!?p> 我目送他離開,認命地推開房門,卻不想房中燃著油燈,一個小小的身影趴在案幾上沉睡,我開門的動靜驚動到他。
他轉過來看我時,我欣喜不已:“元寶!”
元寶依舊是不敢看人的樣子,眼神在我臉上快速點了一下,便漫無目的的晃到了別處,我喜滋滋地走過去蹲著望他:“我家元寶是在等姐姐嗎?”
元寶看看房頂,看看門口,看看手掌,終于飛快地看了一眼我,點點頭。
不知為何,此時,我難過得想哭,像是堅強了許多,終于撐不住一樣。
我不知道淚水是什么時候li下來的,只看見元寶低著頭伸出手指將我臉上的淚珠抹了抹。
我望著他始終低著的腦袋,不由感慨,這樣,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