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暉整理好東西,又在家里四處翻了翻,在抽屜底部找到了幾根縫衣針揣進了兜里。
他剛把賴床不起的小人偶拎起來,就聽到門外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
尖銳的女聲在走廊里罵著難聽的話,把小鬼都驚醒了過來。
緊接著,房門被粗魯?shù)厍庙懥耍芭榕榕椤钡穆曇粼谡麠潣莾?nèi)響徹著。
余暉透過貓眼看了眼,這才發(fā)現(xiàn)貓眼不知道被誰涂黑了,完全看不到外面的走廊。
“誰這么調(diào)皮……”他伸手擦了擦貓眼,這才發(fā)現(xiàn)它是被人從外面涂黑的。
“楊芬,我知道你在家!你開門!”門外的女聲扯著嗓子叫著,還在不停地拍門。
余暉皺皺眉,一把打開了房門。敲門的女人一手拍空,身子一個踉蹌。
“真是的,開門前也不說一聲,害我差點摔著了。要是我摔出個什么毛病來,你負責(zé)???”
女人看上去四五十歲了,一頭短發(fā)被燙成了泡面似的紅棕色發(fā)卷,身材矮胖敦實,看起來很有力氣的樣子。她這時一手叉腰,一臉刻薄地數(shù)落著,眼珠子還不老實地往余暉身后的房間里瞥著。
“有什么事嗎?”余暉走出來隨手關(guān)上身后的門,擋住了大媽的目光。雖然房間里沒什么不能見人的東西,但這種侵犯隱私的行為誰都會感到排斥。
大媽不滿地收回目光,一副我往你家看是你的榮幸的表情。她抱著肩膀道:“楊芬,你看見我的菜刀了嗎?之前我就放在灶臺那兒,今早就被人偷了?!?p> “我怎么會知道呢?”余暉一臉耐心和不知情的樣子,讓人絲毫看不出他就是那個偷刀犯。
“你不知道誰知道???你的門正對著這邊呢??茨氵@一臉心虛的樣兒,讓我看看在不在你家!”大媽用破鑼似的嗓子叫道,整個樓道里都回蕩著她的聲音。
余暉困惑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他剛才有心虛嗎?難道他的演技退步了?
他側(cè)移一步攔住了大媽要開門的手,語氣嚴肅地道:“請你放尊重點,哪有這樣誣賴好人的?!?p> 見狀,大媽卻是更加不依不饒起來了:“不讓我進你屋子找,還說不是心虛?你要是不心虛不早讓我進去了嗎?”
她的聲音越來越大,漸漸地,周圍的房門一間間打開,三三兩兩的人走出他們各自的屋子,圍在兩人身邊指指點點著。
余暉環(huán)視了一圈圍觀的人群,從中找到了昨天遇見過的小太妹和小混混,兩人勾肩搭背十分親密的樣子。剩下的人大都是些中年男女,還有不大的小孩子。
“大家說說理,我菜刀就放這兒就不見了,楊芬她家離這兒最近,這女人手腳不干凈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說說,除了她其他人哪有偷一把破菜刀的啊……”大媽對著人群就手舞足蹈地比劃起來,嗓門兒喊得震天響,滿臉橫肉的臉頰因為興奮而紅潤起來。
“……你們說她要是不心虛,干嘛不讓我進去看看?要是我在她那兒找不到菜刀,不就能證明她的清白了嗎?”大媽的嗓音抑揚頓挫,周圍人聽得連連贊同。
“對頭,我前些日子也丟了好些件毛衣,那都是我辛苦織出來打算賣掉的?!币粋€女人一臉厭惡地指著余暉說道,“我就尋思著,說不定也是她干的!”
“聽你們這么一說,我昨天還丟了十塊錢,也就楊芬才會連十塊錢都惦記!”一個男人也出聲道。
“這女人消停了一段時間,這會兒又開始偷東西了,就是手腳不干凈。搜她的屋子,不然就把她打出去!打斷她的爪子!”
人們紛紛起哄,聲音越來越大,像是幾千只鴨子在耳邊吵吵。
只有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一臉嘲諷地涂著口紅,面帶不屑。還有小太妹二人組懶懶地靠著墻,互相咬著耳朵,看誰的目光都像是在看傻子。
余暉被說得有些煩了,他抹了抹嘴角,笑瞇瞇地看著眾人道:“那你們先把搜查令拿出來拍我臉上啊,到時候別說搜屋子了,讓我脫光搜身都行。現(xiàn)在僅憑狹你們綠豆大的腦子一時短路的猜疑就想直接搜我的屋子,大家伙長得不行,想得倒挺美哦?!?p> 人群騷動了起來,一旁的大媽被氣得呼哧直喘氣,她對著余暉揚起粗短但壯碩的手臂,似乎想一巴掌拍過去。
余暉毫不退縮地盯著她,他知道,有時候你越表現(xiàn)得唯唯諾諾,別人就越對你肆無忌憚。
果不其然,在余暉強硬目光的逼視下,她恨恨地放下手臂,甩手跺腳地叫道:“你們看看這女人的嘴是多么毒喲,自從她帶著那個怪物來到這棟樓里,這兒風(fēng)水都不好嘍。家家戶戶丟了多少東西?”
“你看看她現(xiàn)在的嘴臉,以前那個可憐樣兒都是裝出來給我們看的!她就是個不知檢點的女人,一天天裝可憐來勾男人的……”大媽拍著腿兒,目光不自主地看向人群里的那個妝容艷麗、穿著暴露的女人。
“看什么看,肥臉婆?哼,我男人還等著我呢?!迸死碇睔鈮眩灶欁缘赝恐诩t,還狠狠剜了大媽一眼。
大媽觸電似的地移開了目光,看向余暉的眼神更加痛恨了。她把從女人那受的氣撒在余暉身上,繼續(xù)大聲數(shù)落著。
周圍的人紛紛點頭應(yīng)是,看著余暉的目光帶著冷漠和嫌惡,污言穢語不斷從人群里爆出來。
余暉冷眼旁觀著這一幕,哪怕身臨其境,他依然無法感同身受,也無法產(chǎn)生當事人應(yīng)該具有的情感。在任何時候,他都是一個局外人。
從局外人的角度,他卻覺得這一幕很有意思。
“大媽顯然是扮演著一個帶頭人的作用,甚至是造謠者……嗯,果然原來的楊芬被欺負和厭惡已經(jīng)很長時間了嗎?她只會對楊芬各種編排,反而不敢真正針對那個硬氣的女人,果然軟弱只會招致更多的欺凌。”余暉對大媽的污言穢語左耳進右耳出,思維發(fā)散地想著。
他冷漠地看著這一場鬧劇,周圍此起彼伏的聲討聲圍繞著他嘈雜地回響著。他無法想象原本的楊芬——如果她真的是無辜的——會對此抱有怎樣的感情,難受、憤怒、痛恨或是絕望?
“……都是她,都是她養(yǎng)的那個怪物!要是他們死了就好了!”大媽還在說著。
聽到這里,余暉眼睛亮了亮,他環(huán)視了眾人一圈,向前邁了一步,輕咳一聲搶過了話語權(quán),表情痛心疾首地說道:“我知道你們痛恨那個怪物,可我也想擺脫它啊。你們要是覺得怪物該死,我可以讓你們進我家,你們試試幫我殺死它怎么樣?”
誰知余暉話音剛落,所有人都齊齊后退了一大圈,大人們扯回好奇探頭的孩子,年輕人拽著老人。一旁的大媽都噔噔噔推開,后背貼著自己家的房門,搖著腦袋像是在驅(qū)趕無形的蒼蠅。
“這個女人真惡毒,她想把這事兒賴在我們身上……”
“可不是嘛,她就想拉人下水,別靠近她……”
人們議論紛紛,這一瞬間他們?nèi)窟_成了共識,共同指責(zé)起余暉來。
“這反應(yīng)很耐人尋味啊,難道他們試著殺怪物會讓怪物纏上他們?”余暉若有所思地捏了捏下巴。
他嘆了口氣,一臉落寞地道:“你看,你們都不敢做的事,我也做不了。你們覺得我辛辛苦苦為它賺饅頭是為了什么?我知道是它讓這個世界充滿黑暗的灰燼,但如果不喂飽它,這個世界就會被黑灰覆蓋,到時候我們就都完了……”
“所以,為了不讓這個世界被毀滅,你們也得貢獻點食物出來吧。”余暉向著眾人緩緩走近,人群卻是被逼得節(jié)節(jié)后退,“要不然等我喂不起它了,大家一起玩完啊?!?p> “你是餓肚子餓瘋了嗎?想出這種荒唐的謊話,想把負擔丟給我們?”一個中年男人出聲指責(zé)道,“明明是你家的怪物,還想讓我們出食物喂它?你想得挺美……”
說著,他往地上呸了一口,轉(zhuǎn)身就走。人群一哄而散,各回各家去了。
大媽嘭的一聲狠狠關(guān)上自家的門,小太妹二人組目露輕蔑地往樓下走去,濃妝艷抹的女人扭動著腰肢經(jīng)過余暉身邊,對著他嗤笑了一聲。
人們各自離去,走廊里只剩下了余暉一人。他一臉沉思,這些人有趣的反應(yīng)讓他心里有了一種猜測。
“咦,好可怕的鄰居。”小鬼探出個腦袋說道。
“有什么可怕的?”余暉揚了揚眉毛。他們總比怪物可愛點。
“我寧可被怪物追,也不想面對他們的議論?!毙」硭妓髁撕芫?,這才擺出嚴肅的小模樣,“我覺得他們的話比怪物更可怕?!?p> “是嗎?人言可畏?!庇鄷熚⑿φf道,“怪物能殺死人的肉體,流言卻能毀滅人的心靈,對嗎?”
“嗯嗯,沒錯呢!”小鬼不停點頭,“他們這么對你,你都不覺得難受嗎?”
“不覺得,我確實拿了大媽的菜刀啊,她又沒冤枉我。”余暉打了個哈欠,隨意地說道,“他們影響不了我的心靈,所以這對我來說只是一出無趣的倫理劇罷了。我不喜歡倫理劇。”
“那你喜歡什么?。俊毙」肀粠崃怂悸?。
“唔,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