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一個周未,天公不作美,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柳如絮賴在床上,有一百個深踡在被窩里的理由。睡在白家,唯恐有不妥的地方,兩腳朝空中亂踢了一陣,還是咬咬牙狠心起床。打了一個哈欠,閉著眼睛去衣架上取衣服。誰知走岔了道,直接撞到墻上,身體彈回來,額頭首當其沖,撞起一個小包,眼淚不自覺地打濕雙眼。扶墻緩了半天,恨不能拆了這面墻。得虧這一撞,把困意全撞沒了。
宋曉梅做了早餐,見柳如絮梳洗出來,說道:“昨晚睡得晚,難得禮拜天,怎么不多睡一會兒?”柳如絮笑道:“早起慣了?!边@么多年下來,她的作息養(yǎng)成早已成為一個固定的模板。星期一到星期六晨跑十公里,雷打不動,星期天則難得放松放松,睡一上午懶覺。因為柳如絮晨練的原故,迫使白光擁有一套相應(yīng)的作息模式。兩人在兩條海岸線上奔跑,跑完第一個五公里,天色灰蒙,空氣里尚濕漉漉,跑完第二個五公里,東方魚白,漸漸一絲光亮閃現(xiàn),朝陽始出。再練幾組俯臥撐、蛙跳、蛙行、蹲下起立,勻速小跑一下,抖手彈腿,松馳一下肌肉,練一套散打基本動作,所有科目也就完成了。柳如絮通常視頻連線監(jiān)督白光,以防他偷奸?;?。訓(xùn)練初期,白光體能不濟,減化了很多步驟,隨著一日一日地提升,不斷增加新內(nèi)容,基本達到柳如絮的作訓(xùn)強度要求。白光的訓(xùn)練效果明顯,一身贅肉掉下來,肌肉變得結(jié)實起來。二人對抗的時候,走位更靈活,出拳速度更快更沉穩(wěn),抗擊打能力更強。
下午,二人去了道館,上了擂臺。白光心知和柳如絮對打,不要說打得過下不去手,更別說關(guān)鍵不是她對手,哪敢正兒八經(jīng)地穿戴護具跟她較量。白光一路被柳如絮拖來,才拽上擂臺,根本不容他有腳底抹油的功夫,有苦只能自家知。心里一直盤算又是哪里出了問題,惹惱了這位姑奶奶。以他的經(jīng)驗,只要這一頓盤道,搞得特別正規(guī)正式,那就是柳如絮要收拾自己個了。想一想,要挨上一頓非人的摧殘,讓他不寒而栗。
柳如絮致意后,就出拳過來,根本不給白光多想的機會。白光勉強應(yīng)戰(zhàn),躲不過她犀利的攻勢,繞著擂臺邊防守邊撤退,根本無心應(yīng)戰(zhàn)。被逼急了,眼看要從護欄下翻滾出去,逃之夭夭。柳如絮早已知會觀戰(zhàn)的幾人。她一個眼神,這幾人幾雙手一推,將白光推進擂臺中央。柳如絮勾手挑釁,說道:“是爺們就站起來,打我!”白光賴在地上,揮揮手,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死相,說道:“親愛的,不打行不行?”柳如絮說道:“不行!”白光說道:“我哪里得罪了你,你明明白白說聲,我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就算冤死也要做個明白鬼?!绷缧跽f道:“少廢話。”語剛落音,行動如風,向他撲去,兩手齊扣,緊緊鎖住白光的脖子,雙腿牢牢盤住他下盤,前后咬合,形成一股強勁的鉸力。白光撲騰身子,借力想扳開她的雙手,用盡全力只是徒然,只覺咽喉緊掣,一陣窒息,下意識里連續(xù)拍擊地面。柳如絮總算松了手,白光的一口氣始得順暢,縱是如此,還是連連咳嗽了數(shù)聲,癱在原地,動彈不得。
圍觀的人躁動起來,男人為白光打氣,女人為柳如絮打氣。不外乎幾句不太幽默的俏皮話。女的說就得這樣收拾男人,不然男人不老實;男的說找這樣能收拾男人的女人,有貓一樣的九條命也是白瞎,不夠女人一頓收拾。有人喊話:“白光,不能慫,起來收拾她!”有人回懟道:“還收拾呢,先爬起來再說?!睅兹藢α缧鯓O為相熟,一起拿她男朋友白光調(diào)笑。二人平常對練次數(shù)不在少數(shù),像這般金刀大馬的樣式還是不多見,顯然是男生得罪了女生,男生兀自不知。大家都知道結(jié)果,白光要遭難了。反正哄熱鬧一樣,先把場子搞熱了,比賽勝負在開打時就已經(jīng)沒有懸念了。
柳如絮并沒有結(jié)束戰(zhàn)斗的意思,留了五分鐘的時間讓白光休整一下。然后,欺身而上,移動腳步,試探性地進擊,給白光一個緩沖的機會。白光見退也是被追打,如今到了避無可避的地步,還不如舍命一博。當下,無暇多想,心一狠,使起蠻,露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本性。不要防守,不要大范圍內(nèi)拉鋸,主動進攻,打了幾個漂亮的組合拳,回身一個鞭腿,一個側(cè)踹,一個下壓肘擊,總體來說,形神皆備,卻虧在用力太老,易發(fā)不易收,賣了對方很多致命的破綻。柳如絮有心要陪他多玩玩,一味防御避讓,處處留一手。照白光這個速戰(zhàn)速決的打法,很快體力將消耗殆盡。到那時再收拾他不遲。柳如絮虛晃幾招,幾次中門大開,拋出誘餌,白光學精明了,不再一味好勇斗狠,貼身纏斗,反而緊守門戶,伺機而動。這應(yīng)該是整場比試中白光所表現(xiàn)出來的唯一亮點之處了。一來白光確實無續(xù)航力了,二來隨著對格斗技巧的領(lǐng)悟能力提高,領(lǐng)會貫通了虛實變化之道。柳如絮一改策略,一連串的出拳,逼得白光退向邊角。柳如絮不再婆婆媽媽地戲耍他,果斷的一套動作,招招擊打在要害處,一個拌腿,將白光帶翻在地,鷂身一肘直取頭部,肘部在碰到發(fā)稍時倏然而止。白光護住頭部,嚇得閉上眼睛,大有聽天由命的意味。稍后,睜開眼睛,見拳風到,肘部并未落下,臉上輕挨了一巴掌,才算放心。不過身上緊接著著實挨了幾拳,白光成了靶子,不大好受。趁柳如絮轉(zhuǎn)身松拳套的時機,白光追身上來,兩手一撲,稍往外一格,用力往后一拉。柳如絮雙腿被縛,倉促間不及反應(yīng),被拉倒在地。間不容發(fā)間,白光搶先壓在柳如絮身上,右膊格在她頸間,說道:“服不服?”柳如絮只當沒看見他,冷冷說道:“有什么服不服的?”白光說道:“雖然我是突然襲擊,有點勝之不武,但是兵不厭詐,要是明刀明槍,我肯定打不過你?!绷缧鮾赡_撐地,依托臀部為支點,利用腰部力量反掀。白光差點被這股力道掀開。于是,是一個看似受制與被制的局面。兩人在擂臺上翻滾著,一會兒柳如絮壓在上面,一會兒白光翻身上來,最終,白光被死死壓在下面。
別看柳如絮平時話不多,中性打扮,到了擂臺上,儼然換了一個人,十分活躍多變。白光累得精疲力盡,喘如老牛,說道:“算我輸了,不打了,下次再打?!绷缧醺淮鹪?,直接給他一耳巴括子。下手時,掄成一個大弧線,看似力道毒辣,其實著臉時,介于痛與不痛之間。柳如絮說道:“你知道你錯在哪兒了嗎?”白光一臉無辜,立即挨一耳巴。柳如絮問道:“錯在哪兒?”白光搜腸刮肚,恨不能把腦袋開個小窗口,提出一幀記憶卡片,以便找到相符的錯點。就在這一猶豫間,臉上火辣辣的,馬上狠狠挨了一下。柳如絮來真的了,不再手下留情。在這迫在眉睫的情景下,白光腦袋里愰然一亮,確切記起玩手機時無意翻到前女友的照片,柳如絮從身邊擦身而過。當時,她回頭看了一眼就轉(zhuǎn)過了頭,以為她沒發(fā)現(xiàn),誰料她看見了裝看不見,秋后算賬。白光這一驚,驚出一身冷汗,原本熱膩的后背陣陣寒意。他深知這個節(jié)點,多說不如少說,怎么說怎么死,索性閉口不語。還是等柳如絮氣消了,再解釋再去哄她,反而是一招活棋。哄人,白光自認為很有一手。
柳如絮說道:“看來你知道你錯哪兒了,少給我裝可憐,把你那委屈的表情給我憋回去。”白光溫順得很,嘴癟了癟,可憐巴巴的樣子,頷首點點頭。柳如絮起身,指著他,說道:“記住,你是我的!要是朝三暮四,我廢了你武功。”白光回答道:“我是你的!”柳如絮說道:“以后要是三心二意,膽敢在外面鬧緋聞,你試試,我有本事打得你走不了路?!卑坠庹f道:“好,走不了路,坐輪椅?!边@句話本來是順著前面的話說的,乍一聽,又覺得這是句蠻不在乎的反話。柳如絮懶得和他計較,反被他逗得噗嗤一笑。這一笑,就表示雨過天晴了。
旁觀者這才弄清來龍去脈,小情侶間的呷醋,搬到擂臺上,同樣是說道,只不過換了一個方式。擱一般情侶,斗個嘴吵個架耍個小脾氣撒個嬌或者冷戰(zhàn)什么的一哄哄二哄哄,幾句甜言蜜語也就過去了。這兩人倒好,拳頭上見真章,足夠奇葩了。有女生揶揄白光道:“你是我的?!卑坠庾饋?,說道:“姑奶奶,口下積德?!庇心猩吓_送水,拍拍白光肩膀,說道:“兄弟,自求多福。館里有一個算一個,誰敢惹柳教頭。”不忘捎上柳如絮,說道:“柳教頭,做你男朋友,怕要先去少林寺出個家?”柳如絮皺眉問道:“嗯……”那人說道:“不練成個十八銅人那樣,恐怕過不了你這一關(guān)?!绷缧趺摽诙?,說道:“去你的!”那人沒聽清楚,問道:“你說什么?”柳如絮說道:“我夸你呢。還不下去,是想和我過幾招嗎?”那人唯恐引火燒身,慌里慌張地跑下去。
柳如絮過來伸手拉起白光,問道:“感覺怎么樣?”白光支支吾吾地,擰開瓶蓋,一瓶礦泉水從頭上淋將下來,一甩頭,水花四散,呼哧呼哧地吐了一個字,說道:“爽!”柳如絮臉上全是水,抬手抹了一把,說道:“是嗎?還要來一次?”白光說道:“親愛的,不需要了,再來一次,不是爽,是酸爽了?!绷缧跽f道:“爽酸不好嗎?長記性了嗎?知道該怎么做了嗎?”白光說道:“刀刻在心里一樣的記性。立馬刪了不該有的照片,雖然那并不代表什么,關(guān)于這一點等沒人的時候我再向你匯報,因為你在氣頭上,無論我怎么解釋,你都認為我是在強詞狡辯。另外,我發(fā)誓,我心里只有你一個人,只愛你一個,只想你一個。我一朝是柳醫(yī)生的人,一世是柳醫(yī)生的人。除非柳醫(yī)生不要我了,我還要像麻花一樣,擰上三道又三道,死纏到底!”看得出這次柳如絮臉上是會心的笑容,白光心里有了底,懂得見好就收,不再賣弄詞藻,筆挺地站直,眼神一直瞟著柳如絮,以靜制動。柳如絮說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借題發(fā)揮,打擊報復(fù)你?”白光說道:“不敢?!绷缧跽f道:“嗯?”白光說道:“不會?!绷缧跸茸邤?shù)步,回身說道:“你在等什么?下去吧?”白光伸手說道:“抱抱。”柳如絮不予理睬。底下的人一起起哄,喊道:“抱一下,在一起!在一起,抱一下!”柳如絮一拍肩膀,說道:“過來吧?!卑坠怙w奔過去,靠在她肩上,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臺下喝彩聲不絕于耳。柳如絮提拽白光下擂臺時,白光呼天搶地一般,哎呦之聲不斷,說這里那里痛,哪哪兒都痛。柳如絮指著他心臟的地方,問道:“這兒痛嗎?”白光說道:“這兒還好。”一路說說笑笑,到了男女沖涼房的通道,才左右分行,彼此看了一眼,目送對方進了沖涼間。
柳如絮喜的是,原來愛情浸潤人心,如此妙不可言;白光喜的是,柳如絮變化之大,讓人賞心悅目,不單說長相,以前逛街想靠近點牽個手都要扭捏半天,現(xiàn)在能當著外人的面,擁抱,說一些肉麻的情話,想想都提氣。個中感受不必過多描述,其受用之妙處也無法用語言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