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夢中,白晚晚突然驚醒,耳朵先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忙起身察看,見甘檸哭得淚人一般,傷心欲絕,渾身顫栗。像個孩子一樣,兩手不停拂拭眼睛,淚水綿綿,擦拭不凈。繼而雙手上下拍打床面,俯下身去,變成嚎啕大哭。白晚晚以為她做了噩夢,趕緊摟著她安撫。甘檸直哭到聲嘶力竭,喉嚨沙啞,才漸抽抽噎噎,似一場大雨過后,細雨紛揚,漸漸停歇。
白晚晚想不出更好安撫的話,一直撫著她后背,好讓她哭個痛快,將所有積攢的壞情緒發(fā)泄出來,說不定極有好處。甘檸哭到傷心處,豁然開朗,若有所悟,忽然破涕一笑,倒將白晚晚笑得摸不著頭腦了。甘檸說道:“我現(xiàn)在是不是很丑?”白晚晚說道:“妞,你是最美的?!备蕶幷f道:“哭哭啼啼,能好看到哪里去,你幫我化個妝吧。”白晚晚說道:“好,你就是要摘天上的星星,這刻我也給你辦到。”甘檸說道:“有你真好?!卑淄硗戆ミ蟽陕暎f道:“牙酸倒了,你坐直些?!卑淄硗硐却蚶硭念^發(fā),再去化妝。在醫(yī)院住些天,心情低落,甘檸的面色稍顯干燥、暗啞,做了補水、遮暇等處理,腮紅用的是珊瑚淡粉色,指甲輕挑抹暈再刷均,增加鼻子的光澤和顴骨之間呼應的立體感,卷好睫毛,不必涂眼影,畢竟這是在住院,穿的是病號服,化一個基礎妝就可以了,太亮太艷特別顯臉,整體效果要么過猛,反而給人有托不住的感覺。
化好妝后,白晚晚拉她起來,推她到洗涮臺前照鏡子。甘檸睜開眼,見鏡中一個鮮活的自己,一改頹靡之狀,自己看著也悅目。甘檸握住一把頭發(fā)又放掉,正側兩面作了一下對比,說道:“你幫我打個電話給雷小海?!卑淄硗眢@疑道:“不是早上才走嗎?”甘檸說道:“我要出院,我要離婚。”白晚晚遲疑了半天,說道:“你想好了?”甘檸畢竟虛脫,說話有些有氣無力,語氣卻異常堅決,說道:“早該看開了?!卑淄硗碚f道:“我支持你?!绷缧踹@時查房過來,聽到兩人的對話,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不過照甘檸目前的情況,出院是沒什么問題的,就給開了出院小結,白晚晚去門診柜臺辦理。白晚晚約了一個心理醫(yī)生,準備讓甘檸去聊聊,甘檸得知后,堅決不去,說道:“你太小看姐妹了。離開男人我照樣活得很好,何況還有你們。以后我把所有心思全用在賺錢上,有了錢不比什么踏實?!卑淄硗碚f道:“好吧,暫時同意你的觀點?!?p> 甘檸想好了,離婚后,把兩人現(xiàn)住的房子賣掉,再買一套,離白晚晚近一點或者離隋菲菲近一點的高檔社區(qū)都可以。甘檸要回到會所去住,白晚晚直接拎包回家,說道:“還是去我家住兩天,有吃有喝,不比你住會所強。”甘檸也不爭辯,說道:“好吧,去蹭兩天,讓顧媽媽把好吃的輪著給我做一遍。你趕緊讓顧媽媽做好,我餓了?!卑淄硗硇Φ溃骸霸绨才藕昧?,到家就能吃。”
到了家,顧媽媽拉著甘檸,上下左右查看了一遍,見她手腕上的劃痕清晰可見,疤口翻新,肉色泛紅。輕輕打了她兩下,說道:“你個傻丫頭,以后不準做傻事了,聽見了嗎?”甘檸點點頭,滿肚委屈,哪聽得了這種關懷,淚在眼眶里打轉,眼見要流下來。白晚晚說道:“媽,檸丫頭餓了,我們讓她先吃東西?!鳖櫵墓貌亮瞬裂蹨I,說道:“瞧,我差點把丫頭惹哭了,我去端吃的,保證都是檸丫頭愛吃的?!庇嘈∥赌昧艘话娼砑垼侯^踮腳遞上來,叫了奶奶叫了聲甘媽媽。甘檸一直沒有小孩,認了余小味做干兒子,平時吃的喝的玩的沒少買,寵他寵得沒邊。有時候,白晚晚吃醋,說:“你不要這樣慣他,容易慣出毛病。”甘檸說道:“我兒子,跟我親,我想怎么寵就怎么寵。”對余小味說道:“等我老了,還指望你給我養(yǎng)老呢,兒子,好不好使?”余小味會說:“好啊,一起養(yǎng)。”手一指,指到的人都是他要養(yǎng)的人,在場的人,人人有份。
下午,白晚晚去工作室趕進度,接了幾個活。其中,有一女星出席電影節(jié)走紅毯,有一套禮服指定要白晚晚親自設計。原先約好上門量取尺寸,等白晚晚到了工作室,經(jīng)紀人告之行程有變,直接將數(shù)據(jù)發(fā)過來。甘檸約談雷小海,出家門之前,白晚晚還不大放心,擔心甘檸再受到刺激,千叮嚀萬囑咐,讓她心平氣和地談,吵來吵去已經(jīng)沒有任何意義。甘檸說道:“知道了,你放心,我什么都想開了?!庇喾彩翘岢鲆粋€建議,說道:“叫小海來家里,你們好好談一談。我們下樓守著,檸丫頭一有事叫我們,立馬能上來。”白晚晚說道:“這個主意不錯?!备蕶幷f道:“也好。”
雷小海上來后,在門外挨了半天才進來,進門后,找個地方坐下,只顧著搓手,兩手掌貼合,比手指長短,偷偷瞄了甘檸幾眼,見她端著一只玻璃杯一口一口地喝水,誰也不說話。僵持了半天,甘檸說道:“雷小海,我們鬧到這個地步,你說說怎么處理?”雷小海注意到她手腕處像爬了一條蜈蚣,傷痕特別顯眼,真情流露,說道:“你好些了嗎?”甘檸說道:“說這個有意義嗎?”雷小??酀恍?,說道:“你說怎么辦就怎么辦吧?”甘檸笑道:“你是個男人,就不能爺們點。”雷小海抿了抿嘴唇,終是沒有開口。甘檸說道:“滿足你心愿,我騰地方,我們離婚?!崩仔『;舻匾宦牎半x婚”二字,整個人愣住了,緊接著,一陣失落感襲來,竟然沒有想象中的高興。兩個人時常吵架的時候,雷小??偨腥轮x婚,甘檸總叫嚷著別做夢,即使沒有感情了我也要耗著你,也不讓你痛快了。如果那個時候甘檸要這么說,雷小海求之不得,會有一種謝天謝地的成全之感,總算清靜了,總算解脫了?,F(xiàn)在,真真的聽到這句話,反而配不上該有的愉悅心情。腦子里浮現(xiàn)出來的全是甘檸的好,兩人同甘共苦打拼出來的家業(yè)。甘檸之所以變得敏感暴躁、蠻不講理,全因自己終日不著家,在外流戀花草。至于為什么有不安的失落感,他說不上來。他清楚,自己和甘檸的婚姻似覆水,再難往回收。雷小海說道:“好吧,你有什么要求盡管提。”甘檸強忍淚水,說道:“你看著辦?!崩仔『Uf道:“幾處房產(chǎn)都給你,會所本身是給你籌辦的,我再給你帳戶上轉些錢。以后有什么事,你只管說,我能力范圍內能幫你的絕不在話下。”甘檸淡淡苦笑,說道:“沒離婚,天天吵,要離婚了,這么客氣。我陪了你十幾年,所有的青春都耗費在你身上,你給錢給物我都可以接受,也很謝謝你。至于,以后,既然一刀兩斷了,就干干脆脆,別再有瓜葛了?!崩仔『D粺o語,良久,說道:“我對不起你。”甘檸說道:“現(xiàn)在說這個已經(jīng)遲了,何必作婦人之態(tài)?!崩仔『Uf道:“那我們什么時候去辦手續(xù)?”甘檸說道:“明天,早上九點。你等會回去一趟,證件放在床頭柜第二個抽屜里,你拿好,我去民政局門口等你?!闭f完這些,心痛不已,默念道:“真的結束了,就這么潦草收場了。十幾年,傾情付出,拼命守護的這個人,到頭變成陌生人,換來這個慘痛的結局。”
晚上,白晚晚詢問談得怎么樣,甘檸如實說了。白晚晚說道:“算雷小海有點良心。要我陪你一起去嗎?”甘檸說道:“你該忙什么忙什么,我一個人去就好了。姐妹什么沒經(jīng)歷過,不差換本本兒,蓋個章這一遭?!卑淄硗碚f道:“還是我陪你慣看風月。”再說雷小海這邊,和甘檸談妥了離婚的事宜,兩人無兒無女,無財產(chǎn)分配方面的糾葛,省去不少麻煩。吵嚷著心情不好,非要余味和歐陽煙云陪著喝酒。二人去了地方,雷小海倒先喝了起來,言行間已然帶著幾分醉意。歐陽煙云興師問罪,說道:“我們沒來,你自己偷摸著喝起來了?!庇辔墩f道:“該!甘檸在你身邊時,你嫌煩,一旦失去了,特失落是吧!”雷小海叫道:“廢話少說,一個字:干!一個字:喝!老子十八年后還是條好漢,還是個大好青年?!睔W陽煙云說道:“你這話說得不對,喝酒怎么能說這個祝酒辭,搞得像交代后事一樣,要壯烈了似的……”忽然,乒乒乓乓作響,酒瓶碗筷跌落的聲音,雷小海斜刺刺地溜在地上,順手拿起一瓶酒,對著嘴咕嚕咕嚕地灌了起來。余味說道:“你別磨嘴皮子了,趕緊過來搭把手?!眱扇艘黄鸺芷鹄仔『?,歐陽煙云一只手奪過酒瓶,自己喝了一口,說道:“爺,還喝點?”雷小海突然放聲大哭起來,接著,自言自語道:“喝!我是個什么爺?我是孫子,比孫子還孫子?!睔W陽煙云笑道:“你真挺孫子的,想不到你還有這一面?!庇辔墩f道:“這小子自作自受?!睔W陽煙云說道:“兩個人合適在一起,結婚,不合適在一起了,離婚。不是挺正常的嗎?看他平時在外面找女人的張狂勁,今天這副自作多情、要死不活的樣子,是為哪般,是犯了哪門官司?”余味說道:“你問誰?”歐陽煙云說道:“一個喝醉了,一個還滴酒未沾,我當然是問那個清醒的了。”余味說道:“那我不知道。”歐陽煙云說道:“其實,甘檸多好的一個女人,這小子愣是在花叢中挑花眼了,新人雖可口,哪有原配踏實?!庇辔墩f道:“這次懷孕那個女的還是上次我們看到的那個嗎?”雷小海經(jīng)常把在外面興奇獵艷的事說給歐陽煙云聽,反而在余味面前守口如瓶,倒不是刻意隱瞞,只是不敢造次。歐陽煙云說道:“怎么不是,正經(jīng)的才出校門的大學妹。據(jù)雷小海說,他這次是找到真愛了。真愛是個什么東西?估計全靠蒙。蒙對了,瞎貓碰上死耗子,蒙錯了,再當一回新郎。他就這么點水平。在他眼里,或許真愛就是剛出籠的肉包子,熱氣騰騰,圖個肉嫩多汁??勺屑毾胂?,這包子不能放,一放就難以下咽了。有他后悔的時候。”余味說道:“先把這位真愛先生送回家吧?!睔W陽煙云說道:“他現(xiàn)在哪有家?搞點東西讓他先醒醒酒。我們先吃點再說,你不餓嗎?”余味叫經(jīng)理泡了杯醒酒茶過來,讓雷小海喝下去寧寧神,好在酒喝得不多,只是心情欠佳容易喝醉,還沒有喝到吐的地步。再將他架到靠功夫茶幾那邊的長沙發(fā)上,扶他躺下。這一躺,不鬧騰了,竟然打起呼嚕。
歐陽煙云白了一眼,看看余味,評論道:“這貨就是在表演。表演給我們看,他離婚了,他很難過,他買醉,他逃避現(xiàn)實,所以睡的很歡實。”余味笑道:“等他醒了,你對他說去,你問問他到底難不難過?問一問,一個陪伴他十幾年的女人,從今以后,遠離他的生活,這個女人在他心里留下什么樣的痕跡?”歐陽煙云說道:“他一定會說,我難過是真的,困也是真的,我難過總不能一直難過。人生精彩的地方都在后半程?!庇辔墩f道:“對,他就是這口氣。”歐陽煙云做了一個先請的手勢,說道:“哥哥,顧不了那么多了,我們先墊墊肚子,餓的咕嚕咕嚕叫。人家看我們帶總的挺體面似的,不過餓了一頓飯,困了一張床。普通人一天三頓,好家伙,我們有時一天抓不上一頓,有時一天造十頓,過的什么日子?!庇辔兑沧隽艘粋€先請的手勢,說道:“歐陽老總,別發(fā)牢騷了,請用膳?!睔W陽煙云做一個回請的動作,說道:“余總在此,我哪敢僭越。”余味引用歐陽煙云的話,說道:“這貨就是在表演,表演給我們看?!睔W陽煙云不由分拉起余味,說道:“自家兄弟,客氣個什么勁,一起入席吧?!崩鲆巫樱堄辔度胱?。
兩人這邊邊端碗飯邊喝酒,那邊鼾聲如雷。雷小海從沙發(fā)上掉下來過兩次,余味和歐陽煙云合力將他抬上去,最后,索性搬幾把椅子擋住,再掉下來,算他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