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緲坐在馬車里昏昏欲睡，思考著到底要去哪里。
車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逐漸被茂密的樹木所替代，道路越走越偏僻，路面坑坑洼洼的。馬車也維持不了平穩(wěn)，顛簸極了。
“奶兄，怎么回事？”凌緲估摸著已經(jīng)出了錦城一段路了，再加上身體一直蜷曲著，頗累，索性探出頭看看外面什么情況。馬車的前方空無一人，道路窄得很，車廂擦著旁邊的小腿高的雜草，“這是哪？為什么不走官道？”
奶兄埋頭架著馬車，不語。
不安在凌緲心里擴大，不停地追問是怎么回事，上手要阻攔他駕馬車。
被問急了，奶兄狠抽了一鞭子。馬吃痛，抬腳往前狂奔，凌緲由于慣性，倒回了車廂里，倒霉催的撞上了小茶幾。
“停車！”
“小姐，你別折騰了。離目的地也不遠了，你又不會駕車，逃也逃不遠，別白費力氣了?？倸w不會要你的命?！?p> 凌緲歇了搶的心思，他說的一點都沒錯，當著他眼皮子底下，逃也逃不掉，不如等他松懈了再找時機逃。
“是誰！”
奶兄又恢復成了悶葫蘆，一字都不肯說。
“奶兄，我們好歹喝著同樣的奶水長大，我一直當你是我半個兄長，你就不能行行好，告訴我是誰嗎？”凌緲心里有了猜測，但猜測只是猜測，當不了真，她就是想要一個確切的答案。前世和現(xiàn)在到底是不是她。
奶兄一聲不吭。
沉默仿佛就是一種回答，兩世，呵，這一世她明明都換了車夫了，為什么還是不肯放過她？這一世她的腿還是保不住嗎？前世癱瘓在床的恐懼燃燒掉了她的理智。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我有哪里對不起你們母子兩個！奶媽從我身上撈了多少銀子，我看在她時我奶媽的份上，可曾說過一句？你木訥被府里下人欺負，是我替你出頭！你到底是為了什么！”
“對不起?！蹦绦致曇舻腿缥靡?，“侯夫人答應我事成之后可以娶小梅?！?p> 呵，凌緲自嘲地笑了，她認定奶兄老實可靠，也是因為有一次，什么事來著，只記得他將賞的銀子原封不動退還給自己，說是沒資格，做得都是應該的。事后被奶媽戳著額頭罵，還傻乎乎地笑，卻沒想到為了個女子，忘恩負義。侯夫人的手段她自愧不如，輸了，她認了。
只是奶兄真是單純，侯夫人連身邊跟著多年的陪嫁嬤嬤都能因為知道她的秘密沒了，他還能平安無事地娶意中人嗎？
許是想通了，凌緲的情緒穩(wěn)定下來了，仿佛先前的失控從未存在，只是嘴巴毒地沒邊了：“娶小梅？可千萬不要命短早死，挨不到那天?！?p> 凌緲的笑臉盈盈配上溫柔的嗓音說著惡毒的話，奶兄只覺得瘆人得很，正巧也到了，下馬車時踉蹌了下，連滾帶爬地跑了，似乎走遠了，一切都與他無關，心也就安了。
侯夫人就這么放過她了，容忍她這么大的黑點，凌緲想想都覺得不現(xiàn)實，坐以待斃，也不是她的風格。
凌緲見奶兄走遠了，輕手輕腳地下了馬車，環(huán)顧了一圈，馬車前后各有一人。凌緲首先劃掉了朝左或朝右跑這兩個選項。左右兩邊雖然沒人，但是草過于密實，又是三月，難保沒點小動物在里面。車前壞人，車后壞人，還是兩個都是？只能賭一把了。
凌緲當機立斷朝著馬車后跑去，也就是來時的路跑去。跑近，凌緲覺得那人有點眼熟，臉上有疤，八卦，是城樓門口，嚇她一跳的男人，有救了！
凌緲瞬間迸發(fā)出喜悅，身后的人影也越來越大，快要追上來了。求生的本能，讓她跑步的速度較之之前快了不少。跑到男子面前，嘴唇慘敗，粗喘著氣，真想一屁股坐在地上。
見男子繼續(xù)朝前走，恍若沒看見她這個大活人。凌緲伸手攔她，但是高估了她柔弱的身子，兩條腿麻麻的，重如千斤，一走，腿一軟，啪唧，左腳絆到了右腳，人朝著前面摔去。
凌緲眼睜睜地看著男子方正靈活地往前一閃，自己直挺挺地感受到了泥土的芬芳，啊呸，擦拭著嘴唇上的泥土。
“小姐，你沒事吧？”
凌緲聞聲回頭，對上一張深情款款的臉，見鬼了，往前沖，拽著方正，指著身后，大喊：“救命！有鬼！”
“放手！”
救命稻草，傻子才會會輕易放手。
凌緲握得更緊了。聽見他厭惡呵斥的聲音，覺得有點熟悉，好像是那個八卦男說的方大哥，能和錦城小姐相親，相對安全。當機立斷，由拽轉為兩只手死死扣著他的腰。抱著個人高馬大，疑似習武的，升起了一股安全感，凌緲這才想起自己重生了，王二前世死了，但這一世還好好的，不是鬼。
“別逼我動手！”
“你幫我，我就松手?！?p> 千金小姐真是閑的沒事干，鬧小孩子脾氣。方正在凌緲手上一按，凌緲手一麻，就松開了。
你逼我的，豁出去了，成不成，她自己也沒底。凌緲趁著王二的手抓到她的時候，再次沖過去，抱著他的手臂，踮腳，親了他一口，快到方正都沒料到凌緲臉皮能有這么厚，還敢繼續(xù)招惹他，也就沒能及時推開她。
掐著嗓子嬌滴滴地說：“相公，你別生氣。我跟他真的沒關系。像他這樣我怕多看一眼，都會惡心地吃不下飯，我哪會看上他？”
王二面色鐵青，刺激得不夠，凌緲挑釁地看了眼他，蠻橫道：“我也是你配看的，信不信我讓相公揍你。嘔。相公我們走吧，別理會他了?！?p> 方正都被凌緲絲滑流暢的轉變驚了，都沒反應過來，白白讓她當了工具人使喚。
王二理智崩了，娘子都要到手了，都是他。忘了兩人體格懸殊，沖了上去，毫無意外，一拳倒地，爬都爬不起來。
方正囑咐了句：“松手，別跟著我了?！?p> “哦~”目的達到，確認王二沒有殺傷力了，凌緲秒松開手，語氣甜甜的，不理會他的厭惡，“多謝，恩人。你真是個大好人?！?p> 凌緲連踹王二兩三腳，看著他疼得勾著身子，發(fā)泄了怒氣，也就算了。前世他害自己雙腿廢了，最后他死了。今世啥沒來得及做，殺了他不至于，而且也犯不著為了他搭上自己不易的重生。況且，還有侯夫人呢？真是的，有點喜歡侯夫人了。
凌緲望著快要變黑的天，又看了看走在前面的男人，果斷地跟上去。
方正先前誤會凌緲無理取鬧，正主雖然不知道，但是心里多少過意不去。語氣稍微好了點，但直來直往慣了，不耐煩著實也沒掩藏?。骸澳阍趺从指鷣砹耍 ?p> 凌緲也覺得自己臉皮有點厚，不過臉皮和命，肯定選命，一個女子孤身在外多不安全。
“我也不想，就我一個人，嗚嗚。”眼淚欲落未落，在眼眶里打轉，“你讓我去哪里啊？天又黑了，外面萬一有豺狼，我躲都躲不了。恩人，你行行好，讓我跟著你。等到了人多的地方，我立馬離開。你放心，我跟在你后面，絕不給你添加一點麻煩?！?p> 方正繼續(xù)走，沒給丁點的回應。凌緲自動理解為他默認答應了，快步跟了上去。
“恩人慢點?！?p> 方正速度減慢了些許，凌緲在后頭傻笑，嘴硬心軟。
“恩人，我叫妙妙?！绷杈槢Q定換個名字重新開始，以前種種對錯，真的很難說清楚，“恩人你叫什么？”
等久了也沒回應，凌緲就自言自語：“恩人我聽人叫你方大哥，你是不是姓方？我也叫你方大哥好不好？你不說話，我就當你同意了。方大哥，你去哪里？是不是回家？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你回去做什么？方大哥，你應我一下好不好？”
凌緲也不知道平日里話少的自己，居然變成了話癆，化身十萬個為什么，問個不停，嗓子冒煙受不住了，才心不甘地停下來。
方正突然停了下來，去四周撿了碎木枝。凌緲不懂要干什么，一邊跟著撿，一邊問，可惜依舊沒回應。她也不氣餒，短短時間內習慣了他話少得可憐。
方正升起了火堆，坐在一塊石頭上，從隨身攜帶的包裹里拿出了一個燒餅，拿著燒餅的邊，在火上稍微來回移動了一會，傳出了沁人的香味。掰扯這一小塊一小塊地吃著。
聞香望去的凌緲眼巴巴地看了一會，見他沒打算施舍一點，心知做人不能得寸進尺，抱著空肚子背過身去。
咕嚕，夜色中格外響亮。
凌緲羞紅了耳朵，懊惱出現(xiàn)這種不雅失禮的行為，壓著肚子，想著各式吃食，妄想學書里說的望梅止渴。
一道香味越來越近。
“喏?！?p> 凌緲驚喜地看著遞到自己眼前的燒餅，指著自己的鼻子，不確定地問了句：“給我的？”
“別誤會，我怕你吵著我睡覺。”
“謝謝，恩人，我給你銀子?！绷杈樕焓志鸵蒙砩衔ㄒ粠е暮砂?。
“不用。明天到人多的地方后，你別再跟著我了?！狈秸滩蛔≡俅翁嵝眩瑢嵲诓幌肷砗笤俑鴤€大包袱。
吃到嘴里的燒餅頓時不香了，神情低落下來，許是憋在心里太久，又受了他的恩惠，委屈道：“我無家可歸。他們都不要我。他們都喜歡她，不喜歡我。我不知道去哪里？你收留我好不好？我很乖的，什么都可以干的?！?p> 抓著方正的手，眨巴著眼睛，滿眼期待地望著你，等著你的回答，仿佛你就是她的主宰，決定著她的一切。
看著跟被遺棄的小狗沒兩樣的凌緲，又想到了自己，方正沒能狠下心，擔心她追著問答案，轉移道：“你不怕我了？”
果不其然凌緲沒在追著問，底氣不足道：“什么！哪有。”
“看見我嚇得簾子都拿不住?！?p> “啊，你看到了！”凌緲低著頭，往嘴里塞燒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