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低眉順眼
說完,家主就和騎兵們帶著羊,離開了羊圈,去另一邊宰羊吃喝了。
帳篷里,楚東一臉陰沉地躺著,義母把他的羊皮褂子揭開,用清水幫他清洗鞭傷。
“嘶……輕點(diǎn)?!?p> 可能是義母碰到了傷口,楚東疼的叫了一聲。
“你說,這羊到底是誰的?”楚東突然向楚陽問道。
“你不是經(jīng)常對我說嗎?這羊就是家里的?!背柕?。
“哪一個家?”楚東的眉頭緊鎖,似乎被這個問題深深地困擾住了。
楚陽也不太明白,他還在思考,妹妹小聲說道:“我餓了,我想喝羊奶。”
“去……”
楚東一句話沒說完,突然停了下來。
“以后要喝羊奶,需要家主給你,才能喝。
記住了,不能要,更不能去偷喝?!背|想到那些已經(jīng)混在了一起的羊、馬和牛,終于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向女兒囑咐道。
楚陽也被“羊到底是誰的”這個問題纏住了。
他就像著了魔似的,連續(xù)幾天,都在用自己有限的知識,試圖想明白這個問題。
他還悄悄地翻開了王郭留下的書,然而實(shí)在是看不懂。
一連走了七八天,楚陽感覺已經(jīng)走出幾百里了,雖然還是沒有走出汝南城外的范圍,但這里他以前從來沒有來過。
“羊都瘦的不行了,我們還是停下來歇一歇吧,讓羊安穩(wěn)地吃幾天草?!碑a(chǎn)秋鳴向家主建議道。
“那好,在這里停幾天?!奔抑鞔饝?yīng)了。
不過在這里,厄運(yùn)卻降臨到了楚陽的頭上。
他當(dāng)初指認(rèn)家主親人的事,被家主知道了。
當(dāng)晚,楚陽的羊皮褂子被脫掉,赤著上身,捆在了家主大帳前的旗桿上。
篝火在旁邊燃燒,家人們圍在四周,都面無表情地看著楚陽。
“你這個狗崽子,出賣自己的家人,你不配作為無弋愛劍的子孫!”
家主惡狠狠地咒罵著,手里提著生牛皮做的鞭子。
“我要?dú)⒘四?,但是在這之前,我還要抽你一百鞭子?!奔抑骼^續(xù)道。
“啪!”
一鞭下來,楚陽背上火辣辣地一陣疼痛,他忍不住大聲地叫了起來:“??!”
“啪啪啪……”
一連十幾鞭,楚陽已經(jīng)疼得發(fā)不出聲音了。
他只覺得自己的皮膚,似乎突然變得很遙遠(yuǎn),但仍然在把持續(xù)不斷的痛苦傳導(dǎo)回來。
“去拿鹽水來?!奔抑魉坪趵哿?,一邊停下來歇息,一邊對一個家人說道。
生牛皮蘸鹽水,抽打起來不僅更疼痛,還會讓傷口久久不能愈合。
這說明家主已經(jīng)怒到了極點(diǎn)。
“家主,求求你放過他吧,他還只是個孩子。”楚東跪在地上,向家主求饒道。
“孩子?他去年就可以娶老婆了,你說他還是個孩子?”家主面目猙獰地說道:“他是你的孩子,那我的孩子呢?他們比他高貴多了!”
“那請你直接殺了他吧。”楚東繼續(xù)哀求道。
反正家主已經(jīng)揚(yáng)言要?dú)⑷肆?,那么為自己兒子求一個痛快也好。
“我突然改主意了。要是一百鞭他還不死,我就放過他。”家主冷笑著說道。
鹽水用羊皮袋裝著,提了上來。
家主把皮鞭放進(jìn)了袋子里浸泡,看著表情麻木跪在地上的楚東,又看看低垂著頭顱的楚陽,臉上浮現(xiàn)出了快意的神色。
鞭子浸泡了一會兒,已經(jīng)吸足了水分。
家主拿起濕淋淋的鞭子,在手中輕輕揮動了兩下,猛然一鞭照著楚陽當(dāng)頭抽下。
“啪!”
楚陽的眼前一黑,一股熱乎乎的液體,順著臉龐流了下來。
他的左眼看不見了。
“啪!啪!啪!”
一鞭,又一鞭。
楚陽終于承受不住,暈了過去。
他那一向低眉順眼,沉默寡言的義母,看到楚陽的身子軟了下去,以為他被打死了。
“我的孩子!”義母再也顧不得其他了,從人群中沖了出去,用自己的身體擋在了鞭子前面。
“啪!”
家主一鞭抽在了義母的背上,苧麻的袍子頓時裂開,皮肉和鮮血一起飛濺了起來。
義母一個踉蹌,卻沒有倒下去。
她仿佛沒有感覺到身上的傷口,雙手捧起楚陽血肉模糊的臉龐,大喊著:“孩子,你醒醒……”
圍觀的人群,依然沉默著。只是有一些人,轉(zhuǎn)過目光,看向了跳躍的篝火。
“女人,走開!”家主怒喝道。
“夠了?!碑a(chǎn)秋鳴站了出來:“瓦管,夠了?!?p> “你叫我什么?”家主皺著眉頭,看著產(chǎn)秋鳴問道。
“你的家人,并不是楚陽害死的。你也清楚這一點(diǎn),沒有楚陽,他們依然會被指認(rèn)出來。”產(chǎn)秋鳴沒有回答家主的問題,只說道。
“可是不管怎么說,他出賣了家人。”家主面色陰冷。
“那這頓鞭打也足以讓他記住這個教訓(xùn)了。我們不能再失去家人了,瓦管。”產(chǎn)秋鳴道。
家主看向楚陽,他依然耷拉著腦袋,任他義母如何呼喚,也沒有醒來的跡象。
四周的人群,似乎也想要說些什么,不過暫時還保持著沉默。
“好,我就饒了他?!奔抑鞒林?,惡狠狠地說道:“可是,他以后永遠(yuǎn)也不許騎馬,不能成為一個戰(zhàn)士?!?p> “我同意?!碑a(chǎn)秋鳴點(diǎn)頭道。
不能成為騎馬戰(zhàn)士的男人,在羌人里就是一個廢物。
他們只能牧羊,無法出去作戰(zhàn)和劫掠,一輩子都只能受窮,任人呵斥。
如果他還沒有老婆,那么這輩子大概都不會有了。
產(chǎn)秋鳴拿來了一些草藥,把楚陽從死亡邊緣救了回來。
但是楚陽已經(jīng)永遠(yuǎn)失去了左眼。
幾天以后,家支又要轉(zhuǎn)移牧場。
“不許為了任何人停留!”家主高聲命令道:“漢狗正在追逐我們,如果我們敢停下,那就都會被殺死?!?p> 家人們急匆匆地行動了起來。
然而楚陽就是一個累贅。
他的身體還十分虛弱,稍微用力就會從遍布全身的傷口里往外流血。
即使義父背著楚陽,顛簸的腳步也讓他極為痛苦。
第一天結(jié)束的時候,楚陽一家就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地落在了后面,直到天色黑了許久,他們才追上了部落。
“明天如果天黑還不能趕上大隊(duì)的,就永遠(yuǎn)也不要回家支里來了?!奔抑餍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