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噗,噗!”
“咔,咔,咔嚓……”
持續(xù)兩個時辰的肉搏戰(zhàn),雙方皆精疲力竭,死了的橫尸在地,活著的仍在搏殺,氣喘吁吁,所有人都沒力氣喊叫,唯有持續(xù)不斷的長槍刺入人體,刀砍入肉和骨頭的聲音,或者抱在一起撕咬的聲音。
慘叫聲也沒有了,或許死是一種解脫。
整個戰(zhàn)場宛如一個沉悶,血腥的獸斗場。
更有人累得殺不動了,坐在地上喘氣,極度的疲憊令求生的渴望大打折扣。
過來吧,不是爺殺你,就是你殺爺。
沒什么大不了的。
清軍雖有火炮,但雙方纏斗在一起,一但開火,綠營兵也會遭殃。
距離尚有兩百步之遙,人影晃動,鳥銃容易誤傷己方,何況還有守護主將和八旗軍兩翼的重職。
這也是吳軍一開始就迅速采取纏斗戰(zhàn)術(shù)的原因。
“好久沒見這么勇悍的吳軍了!”鄂內(nèi)也不禁看的心驚肉跳。
“若岳州,長沙吳軍也如此,我軍何以能至此地!”
杭奇由衷的點點頭,建議道:“都統(tǒng)大人,天色已不早,鷸蚌相爭的差不多了,是否該收漁翁之利了!”
“綠營兵就是沒卵用,關鍵時候還得靠咱八旗軍!”鄂內(nèi)忿忿罵了句,令旗一舉,喝道:“八旗軍聽令,步軍驅(qū)前,騎兵隨后,一舉蕩平吳軍殘部!”
“是!”
“嚯嚯嚯!”
綠營兵炮灰的使命已經(jīng)完成,三千八旗重甲步兵,一千重甲騎兵終于出場了;只見列隊整齊,鎧甲霍霍,如一群餓狼撲向一群已經(jīng)孱弱不堪的羊。
“噠,噠噠,噠噠噠……”
“嚯嚯嚯……”
八旗軍撲向陣前,正待展開血腥屠殺;忽見遠處狹窄通道上涌出幾名半重甲騎兵,皆負弓弩箭筒,腰挎馬刀,手提三眼火銃;幾騎涌出,漸漸越涌越多,魚貫而出,赫然竟是一只兩千余人的鐵騎。
“不好,是關寧鐵騎!”杭奇驚呼。
“都統(tǒng)大人,現(xiàn)在該怎么辦!”
“天色已晚,關寧鐵騎在此,不宜再戰(zhàn),撤!”
“可綠營兵慘不忍睹,這一仗乃是數(shù)月來我軍第一次敗仗,回去如何向大將軍交代……”
“………”
“都統(tǒng)大人,我軍有鳥銃兩百桿,大炮五十門,何懼區(qū)區(qū)兩千關寧鐵騎!此戰(zhàn),咱們?nèi)杂袘{借火力反敗為勝的可能!”杭奇苦勸。
鄂內(nèi)猶豫不決。
“都統(tǒng)大人!”
正說著,吳軍營帳突然掀開,三十門火炮整齊推出。
“撤,快撤!”鄂內(nèi)慌忙大叫。
話音剛落,只聽后方一陣喊殺聲,二人嚇了一跳,轉(zhuǎn)頭一看,只見一彪?yún)擒娨褟囊粋?cè)山谷中傾泄而下,迅速堵住了退路。
一桿軍旗迎風招展,上面寫著一個碩大的“鋒”字。
“是吳國貴的爭鋒營!”杭奇又是一聲驚呼。
“吳軍除了早有準備,還有埋伏,真是防不勝防!”鄂內(nèi)又羞又怒。
“快,后隊轉(zhuǎn)前隊,邊抵擋,邊撤!”
“撤,快撤!”
察尼前軍一萬人馬,來時多氣勢洶洶,退時就有多狼狽。
雖說尚存千余名綠營兵,四千八旗步騎兵,但吳國貴的三千爭鋒營不可能讓這塊到嘴的肥肉完整撤出。
“轟,轟,轟!”
趁對方撤退陣型還未調(diào)整過來,三十門火炮已經(jīng)開火;兩千鐵騎營沖殺過來,緊接著,爭鋒營的士兵已迅速逼近,搭箭拉弓。
爭鋒營屬于核心步兵營,每名士兵都配腰刀,長槍,弓弩。
“嗖,嗖,嗖………”
數(shù)千箭雨如一片蝗蟲般飛向?qū)Ψ剑?p> 始作俑者必有惡殃,好端端一片柳樹被整沒了,如今連一塊隱蔽的地方都沒有。
“沖啊,殺??!”
反撲起來的吳軍氣勢如虹。
后有兩千關寧鐵騎,七千多步兵;前有三千驍勇善戰(zhàn)的爭鋒營,兩邊山谷,鄂內(nèi)余部插翅難逃。
自滿清奪取天下后,八旗軍迅速腐化,戰(zhàn)力銳減;經(jīng)過五年三藩之亂,其戰(zhàn)力有所恢復,但無法和巔峰時期相比;處于極度不利的境地中,憑借堅硬的鎧甲,在五十門火炮,兩百鳥銃手的掩護下,幾番沖擊,仍難以突破吳軍堵截。
正當清軍以為大厄臨頭之際,只聽遠處馬蹄聲響,有人遙呼,“鄂內(nèi)都統(tǒng)勿驚,古爾泰奉大將軍之令,率部前來救援!”
“啊,是中軍將軍古爾泰來了,大將軍果然深謀遠慮,料事如神!”
“弟兄們,援軍到了,快隨本都統(tǒng)殺出去……”鄂內(nèi)大喜,猶如暗室見明光,高聲大呼,才喊了一半,突聽“轟,轟,轟……”一連數(shù)十聲銃響,專打暗甲縫隙,呼聲嘎然而止。
鄂內(nèi)整個人被打成篩子,從馬上跌落下來。
正是吳世璠二十人神槍隊的杰作。
三千多名吳軍因你而死,豈能這么容易讓你走,留下狗命來!
………….
入夜,烏云密布,山風浩蕩。
一場慘烈的戰(zhàn)役終于結(jié)束了,嗚嗚的山風從戰(zhàn)場刮過,宛如無數(shù)亡魂在傾訴。
馬克思說過,軍事斗爭是政治博弈的最高級形式,是一切文明偽裝的東西被赤裸裸的撕開后,用最暴烈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吳軍大營里,燈火通明,帳外篝火處處;有的在包扎傷口,有的在打掃戰(zhàn)場,掩埋尸體。所有人都默默無聲的,機械的做著戰(zhàn)后事宜。
吳世璠佇立在風中,注視這一切,心情沉重又復雜。
曾幾何時,他也幻想過某一天能穿越到古代,成為一名武將,帶領部下建功立業(yè),保家衛(wèi)國,封王封侯,不負男兒一腔熱血。
可今日目睹了真實的戰(zhàn)爭,心中竟涌起一股悲涼。
人類的戰(zhàn)爭就是這般慘烈,一個個鮮活的生命轉(zhuǎn)眼化作毫無生氣,觸目驚心的死尸;過不了多久,埋在地下的尸體會腐爛,成為蛆蟲的樂園,被蟲蟻啃噬,化為朽土。
多少年以后,這片朽土上會長滿野草,開滿野花;野草,野花在尸骨分解后養(yǎng)分的滋潤下,迎著春風,長得格外茁壯。
有樵夫杠著柴禾路過,牧童騎著牛走過,也會有文人來此憑吊詠嘆,發(fā)一通牢騷;一切又都恢復了原本的春光明媚,山花爛漫。
“二位大將軍,朕有一個想法!”吳世璠突然道。
“請總指揮明示?!?p> 吳世璠來回踱了幾步,駐足道:“待驅(qū)除韃虜,恢復中華的偉業(yè)完成后,朕想在順天府,選最顯眼的位置立一塊碑,很大很高的一塊碑,比那……什么還高………
正面就刻“為驅(qū)除韃虜,恢復中華而死去的英杰們永垂千古!
碑身上會刻上許多人的名字………”
“臣附議!”
“臣也附議!”
“要讓世人知道,并且銘記,多少人為了驅(qū)除韃虜,恢復中華的偉業(yè),而拋頭顱,灑熱血,前赴后繼………”
正說的激情澎湃,突然附近傳來“轟!”的一聲炮響,緊接著就是一陣歡呼,吳世璠慌忙驚問:“怎么回事,還有人在放炮!”
胡吳二人也是驚愕,齊齊望向發(fā)炮處。
只見那里軍士湊集,歡聲雷動,隔了半晌,一名參將撥開人群,匆匆走過來,“總指揮,軍士們痛恨鄂內(nèi),把其頭顱剁成碎塊,塞進炮口,再一發(fā)炮彈打了出去;末將制止不及,請總指揮重責!”
“哦,原來是這回事?!?p> 吳世璠淡淡一笑,“軍心如此,不可強違,發(fā)便發(fā)了罷,記住,下次有這等好事,讓朕……也開開眼界?!闭f著,胃里一陣翻滾,忙捂住嘴巴。
“是!”參將大喜。
吳世璠揉了揉鼻子上的痘疤,笑道:“走,二位大將軍,陪朕到營中慰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