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早晨。
“難道女媧在這個時期就已經(jīng)是傳說中的人物了嗎?”
格林站在一座魁隗氏部落外,搓著下巴思索著。
他已經(jīng)跑了九黎地區(qū)十幾座魁隗部落了,但卻鮮少有人知道女媧是誰,就算少數(shù)聽說過女媧存在的,也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傳說,更不用提知道女媧的去向了。
“要不還是去找祝融問問好了……”
去問確定知曉女媧的炎帝,的確是更好的選擇,不過他可不想湊和到涿鹿之戰(zhàn)中,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嘗試去問問祝融了。
祝融也是大型氏族的族長,雖然沒當上天下共主,但跟黃帝和炎帝實際上是相同等級的人物,有不小的可能性是知道女媧的下落的。
“嘩!”
“安努,我回——”
“嗡?。。?!”
他剛傳送到自己給安努製作的石屋,還未來的及跟躺在椅子上看視頻的安努打招呼,整個世界便在一陣轟鳴聲中劇烈搖晃了起來。
“怎么回事?”格林看著傳出聲響的崑崙山深處,有些驚疑地問道。
安努也緊張地跳下了椅子,跑到了格林旁邊:“不清楚,我只知道祝融還有共工似乎發(fā)生了一點爭執(zhí)。但他們之前的計畫很順利,現(xiàn)在所有感染者都已經(jīng)被聚集在一個地方了,所以這‘幾個小時’我都沒有進行干涉。”
“我去看看!”格林說道。
“我也要——”
不等安努說完,格林便一個人飛進了崑崙群山。
“看來整片崑崙的人都離開了。”
他筆直地朝著共工國山飛去,路上卻意外地沒受到任何攻擊,甚至在他的感知中,根本就沒有任何人類、妖怪或動物的存在。
“嘖!這山實在太大了,剛剛應該先問一下安努,他們到底聚集到哪去了……”
他一路飛過之前去過的共工用來扣留人質(zhì)的部落、兩族的戰(zhàn)場,以及見到共工的那座泉眼,卻連一個活物都沒見到,到處都只留下雜亂的腳印和垃圾。共工和祝融的人,似乎都早已離開了共工國山。
格林撓撓頭,趕緊拉升到高空中,一邊往崑崙深處繼續(xù)飛行,一邊嘗試用精神力以及鷹眼術(shù)去尋找人煙。
幾個小時后,他總算在崑崙山正中央找到了人。
此時在整座崑崙山脈最高大的山丘上,正聚集著數(shù)以萬計的人和妖,正在瘋狂地廝殺著。
“喝啊——!”
一名人類戰(zhàn)士奮力地將手中的石矛捅進一隻犬妖的胸口,但沒等他發(fā)出勝利的歡呼,那胸口插著矛的犬妖,便雙眼通紅地頂著矛柄貼近過來,用尖牙咬穿了戰(zhàn)士的喉嚨。
隨后才因為胸腔負壓損壞,而口吐血沫、呼吸困難,痛苦地在那名人類戰(zhàn)士的胸口上掙扎致死。
而這樣的一幕,幾乎每一秒都在這片山丘上發(fā)生著!
由于有數(shù)十個部落徽記,和近十個氏族戰(zhàn)旗正混雜在戰(zhàn)場中,格林甚至分不清是誰在和誰打。
但很明顯,戰(zhàn)場上勢力最龐大的一方,其領(lǐng)袖赫然是——長右!
“崑崙山的子民們,你們都看見了吧!那惡毒的共工在暗中散佈著疾病,讓我們的親人受苦!而被他稱為父親的祝融,明明精通醫(yī)藥,卻不想治療我們的疾病,反而打算燒毀我們的一切!”長右在多族混合的戰(zhàn)士簇擁中,站在一顆大石塊上呼喊著。
“他們利用自己強大的靈力,去散播恐懼和死亡,來滿足自己骯髒而變態(tài)的慾望,”他激動地揮舞著猿臂,居高臨下地吼道:“但他們并非不可戰(zhàn)勝!為了我們的親人!為了我們的家園!讓我們團結(jié)起來,將這兩個害蟲,以及他們那些愚蠢的支持者全都殺光!一個不留!”
他手下那些戰(zhàn)士們,明顯分屬于十多支氏族和大量截然不同的種族。
這些氏族中,有的世代交好、有的互不相識,但更多則是曾經(jīng)的敵人;這些種族中,有的長年混居通婚,早已難分彼此,但也有不少曾是獵食者與獵物的關(guān)係。
然而這些的戰(zhàn)士們,此時卻戮力同心、異口同聲地附和著——
““為了親人!為了家園!全都殺光!一個不留!””
“六兒,小心點?!遍L右目光複雜地看著底下群情激憤的戰(zhàn)士們,輕輕撫摸著一隻小猴子的腦袋:“記得保護好你弟弟?!?p> 見六兒用力點了點頭,長右縱身一躍,跳下巖石,親自帶領(lǐng)他的擁躉們發(fā)動了突擊。
兵鋒所指的共工和祝融兩人,卻無暇顧及那混亂的戰(zhàn)場——因為他們倆人也正打得不可開交。
祝融似乎又一次處在下風,而且已經(jīng)是岌岌可危的狀態(tài)了……
共工正把他按在一個滿是焦痕的巨大坑洞中死命毆打,就如同當時女魃毆打他那樣,甚至更慘一點——至少當時他的牙還是齊的。
“祝融!我來幫你!”
格林飛速靠近祝融,準備出手救援,但卻遠遠就被祝融身上爆發(fā)出的烈火給逼退了。
“別出手!”他臉色脹得如烙鐵般通紅,聲嘶力竭地朝格林大吼道:“滾遠一點!別靠近這裡!”
格林只是皺了皺眉,便依言拉升了高度。
看祝融那不自然的態(tài)度,大概是有著其他打算——那傢伙似乎很擅長用苦肉計。
他決定暫時先不要妄加干涉,免得弄巧成拙了。
而騎在祝融身上的共工臉上氣得快冒煙似的,完全不管格林的存在,一拳一句地揍著祝融:“怎么?姜重黎?你不是很聰明嗎?不是想當我爹嗎?不是說要讓我償還罪責嗎?現(xiàn)在是誰的罪孽比較深????還要繼續(xù)躺地上裝死?是嗎?”
他似乎恢復了自己的記憶,竟不再以長琴的身份自居。
祝融抬頭看了眼遠離這裡的格林,往共工臉上吐了口血水,森然笑道:“嘿嘿,不肖子,你再也洗不乾淨啦……你爹,永遠都是你爹!”
“我呸!懦夫,你兒子早就已經(jīng)被我淹成了一條爛魚了!想念他的話我現(xiàn)在就送你去他那兒!”共工氣得兩眼發(fā)紅,加快了攻勢。
被自己最討厭的人設計陷害,還當著數(shù)萬崑崙山居民面前,稱其為父親,這幾乎成了他漫長生命中最大的汙點了。
“哈哈咳……哈哈!”祝融在共工的拳打腳踢下血花四濺,臉上卻絲毫不見痛苦之色:“兒啊~你等不到那時候啦!父債子償,天經(jīng)地義,接下來就換你——”
“轟!”
“嗡隆——”
又一次巨大的轟鳴聲響起,但這次還伴隨著劇烈的爆炸。
格林瞪大眼睛,驚愕地看著下方的場景,并撐起層層護盾,繼續(xù)向上拉升高度,以防被那沖天的火焰與飛射的巨礫擊中。
這可怕的能量讓他感到一陣后怕——要是沒有聽祝融的話遠離戰(zhàn)場,恐怕連他都得遭受重創(chuàng)。
以祝融的實力,并沒有能力使出這種威力的法術(shù)才對。
難道……他自爆了?
思索了兩秒后,格林得出了唯一的解答。
他用鷹眼術(shù)觀察了一會兒戰(zhàn)場,發(fā)現(xiàn)壟罩在濃煙與火焰中的大山,幾乎已經(jīng)被炸毀了三分之一。
幾分鐘后,待火焰和灰塵稍微消散一點點,格林再次對自己施放了數(shù)層冰霜護甲以及水下呼吸,才落向了面目全非的戰(zhàn)場。
“痛——好痛!誰來……幫幫我……”
“我的妻子……我的妻子還在……”
此時那幾萬人的戰(zhàn)場上,已是尸橫遍野,慘絕人寰。
燃燒的火焰、傷者的尖叫、瀕死者的哀號,殘肢、鮮血、斷臂,以及不時炸起的悶燃石塊與巖漿,讓這裡如同無間煉獄一般可怕。
“爹!爹,醒醒!醒醒呀!你答應要帶我回去見娘親的!你答應要帶我們?nèi)ゴ蠛瓮娴?!爹——!嗚嗚……?p> 缺了一條腿,半個身體還被燒成焦炭的六兒,趴在長右只剩胸口以上完好的殘破身軀旁,聲嘶力竭地哭喊著。
或許是聽見了孩子的哭聲,長右竟然艱難地撕開了自己那有些被灼炎粘連在一起的眼皮。
他用僅剩的三根指頭,輕輕擦拭著六兒的眼淚,聲音沙啞地說道:“我的乖女兒,爹沒事的……”
“爹!爹你醒了!快起來,快點!我們不打仗了!我們回家去!”六兒情緒有些激動地搖晃著長右的身體。
雖然以六兒僅存的體力,長右實際上被搖晃的幅度微乎其微。但即使這種程度的晃動,他此時的身體也是難以負荷的。
但他在深入骨髓的劇痛折磨下,并沒有露出那怕一丁點的痛苦之色,而是以慈祥而安寧的眼神看著他的孩子,并緩緩說道:“你先走吧……爹有些睏了……稍微躺一會兒再跟上你的……爹?!C……會帶你回……家?!?p> 長右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后甚至連六兒的四隻耳朵都有些聽不清楚了。
但六兒此時早就不在乎她爹在說什么了……
她瞪大眼睛看著自己的父親漸漸陷入沉睡,一時間竟連眼淚都忘記流出。
她的動作不再急切,而是輕柔而緩慢地抱住父親的腦袋,一邊搖晃,一邊小聲地叨念著:“娘,妳都聽見了吧?爹總是不守信用,所以我一直都很討厭他……娘,我好想見妳,好想吃妳烤的野菇,好想妳陪我去大湖玩水,好想跟妳一起在花園織布……我答應妳,以后每三……每兩天,都會拔一次院子裡的雜草……娘,我可以……回家嗎?”
說著說著,六兒也漸漸耗盡了僅剩的體力。
她抱著長右的殘軀,緩緩閉上了雙眼。
“為了親人和家園……”
看著陷入沉眠的長右及其稚嫩的孩子,格林喃喃自語著。
以他和安努的立場來說,清理掉受到煞能感染的患者,是他們所必須、且不得不去做的。這不只是為了這裡的人們好,也是為了這整個世界能健康地發(fā)育下去。
但站在受感染者及其家人的立場來說,這種行為只不過是殘忍冷酷的屠殺而已。
如果今天是格林自己的家人被感染,別說是保留著正常的神智與外貌了,就算整個人煞魔化,他也是絕對是無法下手的。甚至主動出擊反攻,殺光所有試圖“清除煞魔的正義之人”,也是極有可能的。
格林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將目光從長右父女身上轉(zhuǎn)開。隨后邁開沉重的腳步,走向了祝融和共工剛才戰(zhàn)斗的位置——此時那裡已經(jīng)被炸成了輻射狀焦痕的巨大隕石坑了。
格林在坑中仔細觀察了一下,發(fā)現(xiàn)祝融似乎是真的一點渣都不剩了,但周圍卻有著大量的水漬,而且溫度反而比其他地方還低一些。
他猜測那些水漬大概是共工的尸體。
“估計他是想把整座山給炸塌,讓這裡所有的人一起陪葬……”
然而他卻錯估了自己的爆炸威力……或者說,這座山的堅固程度。
格林敏銳地注意到,這山體似乎有些不尋?!诒ㄖ行谋幌崎_的泥石之下,竟然可以看到一片密布著符文法陣的石板。
“嗯?”
他撥掉周圍的塵埃,仔細地觀察著。
之前他見過的所有遠古華夏神祇,包含女娃、女魃或祝融在內(nèi),使用的都是單純的能量聚集、儲存和釋放,而沒有真正成體系的法術(shù)。
但這石板上的符文雖然是他第一次在這個時代見到的法術(shù)陣,對他來說卻并不算陌生。
盡管力量強度有著天壤之別,可這種會讓他有些眼花目眩的文字,分明是當初他在唐代的吐谷渾大墓中,以及現(xiàn)在屬于雅典娜的那面古鏡上,所見過的那種未知符文!
石板上密密麻麻地被刻畫著符文,這些符文在爆炸中略有損傷,但整體依然完好無缺。以他目前的感知能力,可以隱隱約約察覺到一股遠超吐谷渾大墓的詭異力量,正凝聚在這座山體之中。
如果傳說是真的,那么……
“這該不會是……”他有些遲疑地喃喃自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