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積雪很厚很厚。
真的很厚。
凍死了驚濤,壓斷了松樹,離去時,帶走了老人。
少年名姜明,從三天前的一個夜晚開始就成了孤兒。
姜明在舊瓦屋中,從床上抱起來老人的尸體,輕輕放在了一個粗糙的棺材中,怔怔出神。
說是棺材,其實更像是幾塊大木片,嵌在一起的長方體。
火堆傍,拿著煙桿在抽煙的齊叔看了眼依舊呆愣的看著棺材中老人尸體的姜明,狠狠的吸了一口煙,他娘的!嗆著了!
“咳咳咳!”
少年被咳嗽聲驚醒,回過神來,少年以為那抽煙漢子的咳嗽聲,是提醒他別發(fā)呆了,趕緊的棺上棺材板,好入土為安了。
少年彎腰,就要抬起一片木板,給棺材封上,不料那抽煙漢子卻說:“想看就多看久點吧,能把姜老頭的樣貌記下,留存在腦中久一點也是好的,不然過個幾年,就先忘聲音,十多年后,那記憶中的人也會模糊一片……姜老頭性子也是臭,都死三天了,鎮(zhèn)里一個人都沒來?!?p> 少年就把木板放回去了,搬來了一個木凳,就坐在棺材傍,也不再去看里邊的人,只是發(fā)呆。
十六年前,還是個嬰兒,不知何種原因,被遺棄。
那時,已經(jīng)很老的老人發(fā)現(xiàn)了他,把他撿了回去,撫養(yǎng)長大。
為他取名為姜明。
姜老頭的脾氣很差,可以說的上惡劣,但這惡劣,也僅僅是對外人,對姜明那是好的很,對于這個老人來說,一生未取妻的他來講,他把這棄嬰當(dāng)成了自己的孩子來養(yǎng),視為己出,他把那僅剩的溫柔,都留在了姜明身上。
少年其實很想多漢子說,與一個和老人朝夕相處十六年的人來說,多看這一天半天又有什么區(qū)別,難道我這十六年,比不得這一時半刻?我記了十六年的活人聲音情感容貌?你難道要讓我到最后的一刻,永遠(yuǎn)記在腦海中的是一個沒有生命沒有感情的死人的相貌?!
少年其實這幾天都是心不在焉的,時常發(fā)呆,他剛剛也不是在出神看老人,只是發(fā)呆而已。原因不是老人的離去,而是他不想記著這幾天的事,他不想到最后,幾十年過后,最先記起也是最清晰的,不是老人那活著的身影,反而是那冷冰冰蒼白一片的臉龐。
老人死的那晚,冬雪慢慢停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反正漢子的嘴都給抽麻了,他揣好煙桿,從小凳子上起身,活動了下筋骨,他對依舊發(fā)呆的姜明道:“走吧?!?p> “好的,齊叔?!?p> 蓋上棺材板,倆人抬起棺材,什么準(zhǔn)備都沒有,只是埋好后燒了點紙錢,少年磕了幾個頭。
……
老人死后,少年姜明原本話少,厭生的性格,突然間大變一番。
變的話多,開郎,幽默。
僅是倆月不足,姜明就與離鄂鎮(zhèn)的諸多同齡人相交為好友,并且還和一位少女有些道不清,說不明的關(guān)系。
一天,在一條鋪滿夕光的街道上,一位少年與一位少女并肩而走,有說有笑。
他們后邊,還有些藏在后頭尾隨他們的人,有男有女,有大有小,一個個的探頭探腦,跟打地鼠一個樣。
姜明的腳踏在濕潤的石道上,停下腳步,轉(zhuǎn)頭滿是笑意的對少女道:“小雨,明早去我家找我,我有東西要送給你?!?p> 少女微紅著臉,滿眼期待,應(yīng)道:“好?!?p> ……
第二天清晨。
春風(fēng)浮動,耳傍清鳴。
天氣微涼有細(xì)雨,很細(xì)很細(xì),順著春風(fēng),仿佛能直入人心。
姜明早早就起了床,手中捧著一枝用青山竹制成的竹笛子。
就這么捧著它,呆坐天明。
外面響起了一道聲音,比清脆鳥鳴都要好動,動聽千萬倍。
少年連忙起身,打開瓦房大門,走去那由黃泥鑄成的泥墻圍起的前院,前院不高的木門外,少年已經(jīng)看見露出來的少女發(fā)絲。
少年右手拿著竹笛,放置身后,用左手打開了木門的木鎖。
少女今天比之昨天明顯是有些許細(xì)微不同的,更好看了。
少年有些看呆了。
許是過來許久,少女被少年看的有點不好意思了,羞赧道:“看夠了沒有?”
少年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一撓,手上就沾上了薄薄的一層停在頭發(fā)上的雨水。
少年這才注意到,少女的頭發(fā),臉龐,衣衫上都布滿了絲微水珠。
他忙側(cè)過身,讓少女先進(jìn)屋,自己后進(jìn)關(guān)門。
關(guān)木門時,他面朝少女背影,右手依舊放在身后,不想讓少女現(xiàn)在瞧見,左手繞后伸至木門處盲關(guān)木門。
之后倆人紛紛進(jìn)了屋,少年還把瓦房屋門關(guān)上了。
少年面對著少女。
迎著少女期待的神情,少年的右手放置身前,他把手中的精致竹笛遞到了少女身前,少年略有緊張的問:“喜歡這個禮物嗎?”
少女眼睛微微瞪大,滿心歡喜,開心道:“當(dāng)然非常喜歡!”
少年松了口氣:“那就好……”
話畢,還沒等少女抬手從少年手中拿起那支竹笛。
竹笛就被少年手心攥緊,少年低頭,以極快的速度,直接通穿了少女那毫無防備,也不會對少年提起防備的心。
少女心口處,鮮血淋漓,鮮血滾燙浸染了翠綠竹笛,浸染了新買的還沒穿過一次的白色衣衫,流過了少年的潔白右手,流滴在地。
少年抬起頭來,迎著少女那滿是不敢置信的雙眼,少年早已紅了眼,看著少年紅著眼似要流淚的模樣,少女不知那來的力氣,就要往少年臉上打,卻在臨近之后,又只是輕輕一拍,輕輕滑落少年臉頰,這更像是一位妻子溫柔撫摸丈夫臉頰的手,而少女那充滿眉目間的不敢置信,在臨死的前一刻,早已全部化為了滿眼委屈,落下淚來。
恰在此時,一個聲音從房頂突兀的響起:“不干人事,嘖,不對你本來就不是人。這位癡情少女也是的,換成是我剛才臨死前,指定要扇你一把掌,唉……可惜了,少女我給你機(jī)會不把握啊,扇都扇不明白,可憐可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