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
柳相站在正堂中央,那身華麗的紫色官服還沒來得及脫下來。
他面色冷凝,眸中情緒變幻莫測,就定定地站在那,似乎是在等人。
果然,不一會兒,一襲鵝黃色錦服的女子緩步而來,步態(tài)從容,面容平和。
是那夜在柳相身邊的女子。
她恭敬施了一禮,開口道:“您叫我來,所為何事?”
柳相聽見她的話,慢慢轉(zhuǎn)過身,冷淡地看向她,停了許久都沒有說話,那女子便只好保持行禮姿勢,立在原地。
柳相待她面色有些不自然地發(fā)白,才終于開口:“你不知道,我為何叫你過來嗎?”
那女子站直了身子,面帶微笑,舉止十分得體。
“自然知道,您是為了今晨朝堂之事吧?”
“哼?!?p> 那女子咬了咬下唇,突然一下子跪了下來,道:”此事是我欠考慮,愿受責(zé)罰。”
柳相語氣更沉,幾乎有些咬牙切齒:“你只是欠考慮,不是故意為之嗎?”
那女子面色煞白,連忙又道:“您這話從何說起?”
柳相低頭看她神色,只見她有些慌亂,再無其他。
“罷了,你先起來,下去吧?!?p> “是?!?p> 那女子松了口氣,慢慢站了起來,然后眸色復(fù)雜地看了他一眼,便行禮告退了。
柳相還站在原地,盯見她遠(yuǎn)去的背影,沉思良久。
宸王府。
蕭琮下了馬車,轉(zhuǎn)頭瞥了一眼旁邊的人,眼神輕蔑,但什么都沒說,邁步向王府走去。
被他看的正是柳慶之母,梁帝已經(jīng)說了,剩下的人都讓他處置,他便徑直帶了柳慶之母與柳慶之妻回來。
赫連歡早早地就等在了府門口,卻沒想到一下就等到了中午,好在,他平平安安地回來了。
她松了口氣,這時才注意到他身邊的那二人,雖然詫異,卻也沒有多問。
她迎了上去,對著蕭琮問道:“如何?”
蕭琮對著她笑了一下,回道:“無妨,不過……”
他說及此,忽然轉(zhuǎn)過頭,目光冷凝地看向柳慶之母,繼續(xù)道:“還有一樁小事沒有了結(jié)?!?p> 柳慶之母被他看得渾身一顫,心中驚恐萬狀。
“什么???”
蕭琮看著柳慶之母和赫連歡的眼神真可謂天壤之別,一個讓人如墜冰窖,一個讓人如沐春風(fēng)。
“我們進去再說?!?p> 蕭琮說著,拉上了赫連歡,一并進了府里。
正廳之中,蕭琮端著茶盞,淡然地抿了口茶。
在他面前,跪著的那二人,皆是微微發(fā)顫,尤其是柳慶之母,更是嚇得連嘴唇都顫抖著。
赫連歡坐在側(cè)邊的椅子上,心思百轉(zhuǎn)千回。
她當(dāng)然認(rèn)出了二人,尤其是那柳慶的母親,當(dāng)日可還給了她一個巴掌來著。她雖剛來這邊,但也容不得別人這么侮辱自己,那日要不是為了蕭琮,她非得抽的這女人皮開肉綻。
她原本就沒打算這么算了,只是礙于現(xiàn)在的情況,她不好討回去,他日神不知鬼不覺,不弄死這老婦人,都算她好心。
只是蕭琮這架勢……她看向他,有些疑惑,他這是……要干嘛?難不成是為了她討債來的?
蕭琮放下了茶盞,不咸不淡地問道:“當(dāng)日是你在刑司鬧事的?”
他這話自然是問柳慶之母的,她猛然渾身一顫,連連磕頭,道:“王爺!王爺饒命啊!”
“我只問你,是不是?!?p> 她心中狂跳,顫聲道:“是,是我?!?p> “可是你打的她?”
蕭琮說著,指向赫連歡。
“是,是我,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真的真的,王爺,我再也不敢了?。 彼蘅尢涮涞?,話都說的斷斷續(xù)續(xù)的。
蕭琮對著外邊道:“陳叔?!?p> “是?!标愂鍛?yīng)聲而進。
“找?guī)讉€手勁大的府衛(wèi)來。”
“是。”
陳叔看著這情形,也大概明白了,干脆利落,不過片刻便帶了幾個身強力壯的府衛(wèi)進來。
“王爺有何吩咐?!睅讉€府衛(wèi)彎腰行禮。
“你,去打她,扇巴掌就行。”蕭琮指著一個府衛(wèi),看向那老婦人,冷冷的吐出了這幾個字。
“王爺這……”府衛(wèi)有些為難,平時打打殺殺的也沒什么,只是這突然讓他來扇別人耳光,還是個上了年紀(jì)的老婦人,他有些下不去手。
“沒什么下不去手的,使足了勁打,不死就行。不若,你便不要在這里做事了?!?p> 蕭琮竟然說出了這樣一番話,驚得那府衛(wèi)心里一顫,連忙答應(yīng),畢竟還是飯碗重要。
“是,屬下明白了。”
“啪——”
“?。 ?p> 一個清脆的耳光響起,伴隨著一聲慘叫,老婦人直接被打趴在了地上,嘴角也慢慢滲出血跡,面上清晰的紅色五指印記彰顯了那府衛(wèi)究竟用了多大的勁。
“婆婆!”柳慶妻子看著自己婆婆的樣子,當(dāng)即大喊一聲,護在了那老婦人面前,然后轉(zhuǎn)頭看向正座上的蕭琮。
“王爺,您要打就打我吧,我婆婆她年紀(jì)大了,實在遭受不得這樣的毆打。”
蕭琮瞥了她一眼,對這女子倒是有些另眼相看,但是他沒理她的請求,只是又看向幾個府衛(wèi)。
“你,還有你,去拉開那女子。你們兩個,扶這那老婦人起來,從背后押著她,不許再讓她倒地?!?p> 府衛(wèi)們干脆利落的上前,拉開了那女子,又將那老婦人押了起來。
蕭琮又對著最先的府衛(wèi)下命令:“好了,接著打?!?p> 府衛(wèi)應(yīng)了一聲,接連的耳光聲不斷響起,每一個都使了十足十的力氣,那老婦人剛開始還能凄慘的喊叫,到后面幾乎都發(fā)不出聲音來,基本要昏死過去。
“停下吧?!笔掔姴畈欢嗔耍_了口。
“是?!备l(wèi)們都到了蕭琮的跟前,老婦人直接摔在地上,柳慶妻子連忙上前扶了她起來。
蕭琮這時又看向陳叔,道:“去柳慶家里,看看有些什么值錢的,一并收過來?!?p> “王爺,值錢的東西,都拿過來?”
“是?!?p> 陳叔有些懵,這府里什么好東西沒有,還要他們的?
蕭琮見他還不動作,催促道:“陳叔,怎么不去?”
“是是是,王爺,我這就去?!?p> 陳叔慌忙應(yīng)了,隨后又叫了幾個府衛(wèi),匆匆便出了府門。
而那幾乎已經(jīng)昏死過去的柳慶之母,聽了他這話竟硬生生地爬行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衣角,不住地在那里磕頭,哭的那叫一個哭天喊地,那樣子簡直就像是蕭琮要殺她一般。
旁邊的府衛(wèi)很有眼色的一把將老婦人推了過去。
蕭琮彎下腰,冷笑的看著她,道:“怎么,舍不得?”
老婦人被蕭琮盯得心里發(fā)憷,但想想那好不容易攢起來的家財,實在是不甘心,還是掙扎著在那里磕頭,顫顫巍巍地開口道:“王爺,王爺,老婦的兒子已死,這留下來的錢都是要以后過日子用的,不然,不然……”
“哼,不要錢也可以,你拿命來換?!?p> 蕭琮說著,拿出一把匕首丟在她面前。
老婦人瞬間癱軟倒地,渾身哆哆嗦嗦,卻再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蕭琮事先就調(diào)查過,這老婦人視錢如命,他就是要她生不如死。
他又低眸看了一眼還扶著那老婦人的柳慶之妻,對她道:“帶她回去吧?!?p> 那柳慶之妻,突然聽他言語,有些不可置信地又抬頭看了看他,才低頭道了聲:“多謝王爺。”
說著便費勁的扶起老婦人,慢慢離開了。
赫連歡從頭看到尾,內(nèi)心復(fù)雜。
在蕭琮說出要扇耳光之時,她還以為蕭琮是要為她報仇,畢竟指定了扇耳光,指向意味再明顯不過。
可是他竟然讓人下那樣的狠手,怕不僅是為她當(dāng)時挨得那記耳光,那婦人應(yīng)該還在別的什么地方惹了他,所以她也沒勸,她知道他的性子,不把人打死就算是好的。
可是最后,蕭琮拿走了那老婦所有的錢,又放她走了。
赫連歡覺得好笑,“她也是可憐,本想鬧鬧事兒撈一筆錢,卻沒想到惹了你這個煞星,沒撈到錢反而還賠了個干凈?!?p> “她沒惹我,但惹著你了?!笔掔卣f著,也不抬頭看她。
“什么?”赫連歡頭腦一時發(fā)懵,反應(yīng)不過來他的意思。
“那老婦……最愛的就是錢?!?p> “所以呢……”
蕭琮終于抬起頭,直直的盯著她,道:“你就當(dāng)……給你出氣?!?p> 赫連歡一時間懷疑自己聽錯了。
她早知道他是狠厲冷情的一個人,那份狠厲冷情用在自己身上似刀似劍,用在他人身上她無所謂,可若是為了她而用,便感覺似乎有什么不一樣了……
赫連歡望著旁邊人的側(cè)臉,鋒銳而冷冽,讓人瞧了便覺得難以接近??删褪沁@樣冷若霜雪的人,也會記著她曾經(jīng)受的委屈和不公,才會讓人尤為詫異和……感動。
赫連歡想了許多,最后心思定格在她曾對染兒說過的一句話上。
“我出不去,卻妄想能有人走到這藩籬邊來?!?p> 好像,真的有人走過來了,那個人,叫蕭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