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王府。
蕭琮已經(jīng)昏迷了整整兩天,陳叔始終憂心忡忡地守在榻前,但除了暗中找大夫,卻不敢驚動任何人。
他這才明白當初宣傳為何非要回王府,那是因為他知道自己清醒不了多久,就強撐著力氣也要回來,然后就一直瞞著梁后和梁帝,既為了不讓他們二人擔心,又防止被人鉆了空子。
但這么一直拖著,也實在不是個事兒?。『鋈?,他想起蕭琮昏迷前對他說的話:
“若有不測,可向財務司司丞求助。”
對對對,這個時候他不能再這么干等下去,得找個主持大局的人。
但是他并不確定自己能不能見到司丞大人,畢竟他只是個管家。但不管怎么樣,他總得要試一試。他這邊剛打定主意,正要趕去財務司,那邊就忽然聽到門口的侍衛(wèi)來報,說是司丞大人來了。
陳叔一喜,忙道:“?。】煺埓笕诉M來?!彼贿呎f著一邊往外走,將蒼嵐軒的門重新關好,這才隨那侍衛(wèi)一同去門口迎墨清川。
“陳叔,他到底怎么了?”墨清川手里那個附庸風雅的折扇都沒拿,面色很不好看,想來也是聽說蕭琮這幾日閉門謝客,覺著非常不對勁,就連忙趕來了。
陳叔四下瞧了瞧,墨清川立即領會了他的意思,于是走入了宸王府。
陳叔這才敢說實話:“大人有所不知,這兩日王爺都昏迷著,一直都沒有醒?!?p> 墨清川大驚,一向從容如他也不淡定了,他知道蕭琮肯定是不對勁,但沒想到竟是直接昏迷不醒。
“怎么回事?我那日進宮看他,不是還好好的嗎?他、他怎么會……”陳叔說到這兒就嘆氣,面上的焦慮濃重得化不開。
“王爺之前在蒼山,是受了重傷的,只是他忍著不說,此番又……唉……”他實在不知該怎么解釋赫連歡刺傷蕭琮那一劍,個中細節(jié)他不知道,但敢肯定赫連歡一定是被逼無奈才出此下策的。
墨清川可沒管那么多,對赫連歡非常不滿,更可惡的是她現(xiàn)在竟然連人都不見了,他就算是有氣也沒處撒。
等到了蒼嵐軒,見看見蕭琮面色蒼白地躺在那兒,墨清川連忙去摸他的額頭,果然還發(fā)著燒,“怎么搞的?宮里的御醫(yī)都是擺設嗎?連個燒退不了!”
陳叔連忙替御醫(yī)們解釋:“不不,是王爺不讓請御醫(yī)的,怕陛下和皇后擔心,更怕橫生枝節(jié),只是說請府里的大夫慢慢治著?!?p> 墨清川又是有氣沒處撒。
“唉……那現(xiàn)在怎么辦?”陳叔問道,墨清川沉默了片刻,道:“現(xiàn)下只能聽他的了,先慢慢治著,朝廷和梁帝那邊我會幫忙瞞著,只是用藥這個有些麻煩?!?p> 要治病,最關鍵的就是用藥,宸王府的大夫又不是庸醫(yī),原本只要他全力施治,蕭琮也不會一直這么昏迷著。
但現(xiàn)在的關鍵就是不能讓人察覺他有恙,所以出去買藥就得非常謹慎,只能買些常用的藥吃著,那些治療重傷的草藥不敢多買。
“那……怎么辦?”陳叔擔憂地問。墨清川思忖片刻,忽然有了主意,“或許洛夫人有法子。”洛夫人,自然指的是鳳蕪華。
陳叔目光一亮,忙道:“是是,洛夫人乃是鳳家出來的女兒,她一定會有法子的?!标愂逡患樱⒓淳鸵庾?。
墨清川忙道:“等等,這般貿(mào)然前去怕是不妥?!闭f完這句話,墨清川開始認真思索一個借口,一個不會引人注意的說辭。
陳叔忽然想到了什么,連忙對墨清川道:“對了,最近表少爺不知去了何處,可否借此故去一趟洛府?”
墨清川聽罷,關心的卻是另一樁事:“什么?洛九天不在?”他這才反應過來洛九天竟然不在,也是,若是他在,也不至于讓蕭琮病成這個樣子。
他以手扶額,很是頭疼。陳叔忙問:“怎么了?可是發(fā)生什么事了?”
墨清川回道:“今日早朝,突然接到黎國傳來的國書,他們收了糧食,但卻抓住顧子衿葬身大梁之事不放,說縱然是紫玉閣的過錯,但與大梁也脫不了干系。言辭很是激烈,甚至……甚至還拿兩國盟約威脅大梁?!?p> 這就很無賴了,大梁已經(jīng)給了糧食,也說會給交代,但黎國竟然得寸進尺,抓住此事不放,還要大梁進一步妥協(xié)。
陳叔是宸王府的管事,對這些事當然不會全然不懂,他也知茲事體大,連忙問道:“那黎國是怎么說的?他們要大梁怎么做?”
“他們要大梁免除之前欠下的一切饗食兵刃,還要額外給他們再加一倍的糧食?!蹦宕ǔ林氐卣f。
這、這簡直獅子大開口,是算準了大梁這段時間與大周劍拔弩張,邊境并不平靜,所以更加肆無忌憚嗎?“那陛下,沒有答應吧?”陳叔小心問道。
“當然不能答應,且不說這糧食拿不拿得出來,若此番大梁示弱,便更增加了黎國的囂張氣焰,大梁正當盛勢之時他們都敢如此,若今后大梁稍顯頹勢,他們還不得翻天吶!”
道理都明白,但卻不好辦。洛九天此番與黎國丞相談判,簽下了對大梁有益的盟約,他的本事朝廷上下都看在眼里,本來還指望他這次也力挽狂瀾去一趟黎國,但沒想到這種關鍵時刻他竟然不在。
墨清川忽然愣住,他怎么覺得這一切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故意制造出來的機會。蕭琮重傷,洛九天遠走,就連赫連歡都不在。
對了,還有元子寧,聽說也被蕭琮派出去不知干什么了,眼下的宸王府,只靠著掠影一個人護著,另外就是他,但他又不會武,且只是管財務,這種政務能說得上話的時候?qū)嵲诓欢唷?p> 墨清川忽然覺著很可怕,他們落入了對方精心布置的陷阱,但卻當危機來臨,才意識到這個危險,且對于眼前的狀況一點改變的辦法都沒有。接下來,該怎么辦?
表面上看起來,除了黎國在那叫囂,別的倒沒什么。但這只是多虧蕭琮深謀遠慮,對方并不知道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昏迷不醒了,只知道他是清醒著坐著鳳輦回來的,所以還不敢輕舉妄動。
可他們一旦得知蕭琮的情況糟糕到了這個地步,那究竟會發(fā)生什么?
誰都不知道,誰都不敢去設想。眼前的平靜,十分讓人擔憂。墨清川越想心里越焦急,只是卻沒有辦法,只能祈禱蕭琮快點兒醒過來,還有就是洛九天和那個赫連歡能趕回來。
墨清川越發(fā)覺得事態(tài)緊急,連忙對陳叔道:“不能再等了,得趕緊請洛夫人過來!”
陳叔按照與墨清川商量好的說辭,說請鳳蕪華過來只是為了問問洛九天的下落。墨清川與陳叔誰都不敢離開,只派了宸王府的小廝過去,盡量將一切做得不引人注目。
鳳蕪華得了消息,原本也沒當回事,可見那來報的人神色不對,便知此事沒那么簡單,于是很快就趕了過來。
當她如一道風般閃進房間的時候,看到眼前的景象吃了一驚。躺在那昏迷不醒的蕭琮,面色凝重的陳叔,還有低著頭不說話的墨清川。
“他怎么搞成這個樣子?”她走到榻前,蹙眉望著蕭琮。陳叔簡明扼要地說了蕭琮的情況,鳳蕪華道:“唉,他舅舅活著的時候就說過,他是個很倔的孩子,而且心腸冷硬,卻是對自己冷硬。”
蕭琮認死理,對他好的加倍去還,對他不好的加倍去討,只是對自己,他永遠能狠得下心。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鳳蕪華看蕭琮這情況,也只是開些見效快的藥,但奈何宸王府并沒有,不過還好,洛府那兒總歸是有一些的,于是她為蕭琮診了脈,又讓人偷偷從府里拿了藥草過來。
但這一切都得瞞著洛老,他現(xiàn)在可全指著蕭琮這外孫子,他將洛家這么多年經(jīng)營的情報網(wǎng)和探子,都一并交給了蕭琮,就是為了助他登位,他這一病,那老頭子怕是要日日憂心。
至于洛九天,鳳蕪華現(xiàn)在也是看開了,他樂意怎么想就怎么想,愛去哪就去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總之憑著洛府和鳳家,不會讓他沒命就成。
鳳蕪華將蕭琮這邊安置好,她轉(zhuǎn)而看向站在一旁的墨清川,問道:“你知不知道那個大周的祭司?他怎么又和九天混在一起?”
畢竟是親兒子,她還是得關心一下。
早就有洛家的人跟她說了,他們少爺和一個白發(fā)男子一起離開了大梁帝都,那白發(fā)男子是誰一想便知。
墨清川在大周待過一段時間,還混到了北城府少將白月澤身邊,給他做軍師,自然知道大周的祭司,但卻不知洛九天與祭司的關系,只好回道:“我不知。只知道這祭司脾氣不大好,平日里沒人敢惹,都避得遠遠的?!?p> 鳳蕪華終于還是放棄了,“罷罷罷,我現(xiàn)在焦頭爛額,沒空搭理他。”
鳳蕪華又對陳叔交代了幾句,然后起身道:“我不能在這兒待太久,琮兒這邊就麻煩你們照顧了?!?p> 臨走前,鳳蕪華偷偷在蕭琮枕頭下塞了一封信,誰都不曾發(fā)覺……
她最后又看了一眼蕭琮,非常無奈,又非常惆悵。邁著沉重的步子,離開了宸王府。墨清川也不能待太久,別了陳叔,也離開了。折騰了這一天,此刻走出來已經(jīng)是落日西垂,平靜至極的夕陽殘照之景,卻讓人產(chǎn)生山雨欲來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