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夜半送暖

　　“砰砰……”

　　伴著夜晚的嘰嘰喳喳與吱吱嘎嘎，羅嗣吉將睡將醒時，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誰?。俊绷_嗣吉低聲問道，生怕驚了隔壁鄰居。

　　“砰砰砰......”沒有人說話，敲門聲繼續(xù)。

　　羅嗣吉舍不得離開剛暖過來的被窩，但也迫不得已的起來，裹好衣服，走到門口，繼續(xù)低聲問道，“誰啊。”

　　“我，開門?！笔羌夹g(shù)員史小月的聲音。

　　羅嗣吉的心里咯噔一下，“這三更半夜，要來干嘛？這雞場不會真的這么亂吧？要是美女來了，我是讓進不讓進？”不管怎樣，羅嗣吉還是先把門打開了。

　　“怎么了師父？有事嗎？”

　　“給，電熱毯！”史小月沒有要進宿舍的意思，拿著一個袋子遞給羅嗣吉，“這東西，你來的時候，肯定沒帶，大晚上的，別凍壞了，為師的心疼?！?p>　　“謝...謝謝師父。進來坐會？”

　　“看把你緊張的，還進去坐會兒，這都幾點了，進去躺會兒還差不多。”史小月俏皮的說，“趕緊睡覺吧?！?p>　　羅嗣吉輕輕關(guān)上房門，摸著黑輕輕的走到床邊，不甚嫻熟的鋪上電熱毯，還沒插上電源，就覺得暖暖的。

　　“為啥對我這么好？”

　　伴著史小月送來的電熱毯，終于迎來了這兩天的第一次溫暖，閉上眼，昨天的一幕，又歷歷眼前——

　　最后決定到農(nóng)尊牧業(yè)的一共五個人，招聘的時候，急匆匆的，可是報完名后，公司那邊卻不著急了。早早的就收拾好了東西，準備公司過來接他們的車。前天，打電話過去，說是一會兒就來車，可直等到晚上，仍然未見。昨天，又是如此。今天，也說是要來?？山裉炻斓难軄韱?？

　　“來了，來了！”

　　當魯南的電話接通時，車已經(jīng)停在了宿舍樓下。

　　“快！行李！”生怕到了門口的車再跑了，迅速的把行李塞進車廂。

　　“加油！”

　　“好好干！”

　　仍然沒定未來的幾個姐妹弟兄幫忙拿著行李，為他們送行、為他們鼓勁加油。

　　當汽車緩緩的駛出了校門，第一次踏入社會的羅嗣吉卻對這曾經(jīng)有些厭惡的學校產(chǎn)生了留戀。

　　“就這么走了？8點上課9點起床的日子，就這么結(jié)束了？這些年，我都做啥了？工作了，我會什么？這要是去了一考試啥也不會，不是丟老人了……”

　　一心的留戀，滿腦的怯怯，終于踏入了職稱這條不歸路。

　　一路上，一直沒有人開口說話，每一個人還都不能適應(yīng)這第一次的離別，不適應(yīng)自己即將不是學生的現(xiàn)實，不適應(yīng)馬上要面對的社會——靜，一直的靜。

　　“你們別太緊張了??！放松一下，說說話，聊聊天，現(xiàn)在又不是在上課?！彪S車而來的HR美女打破了寂靜，“一看你們在學校就是聽話的孩子?！?p>　　“不覺得這美女的壓迫感很強嗎？”魯南輕聲嘀咕著。

　　“冰冷，干練，氣質(zhì)，死死的?！彼貋碜载摰男は既绱嗽u價，“冰美人！”

　　“本來是不緊張的，可見了你就緊張了！”魯南向來是那種見人自來熟，遇女話更多的人，見HR開口，他便遷移了一下座位，開始搭訕，“姐，還有多久到？”

　　向來坐車不喜歡靠前的羅嗣吉，一上車就躲到最后頭貓起來，雖然天氣寒冷，可他的手心卻緊張的一直冒著冷汗，時不時的搓搓冰冷的手，時不時又來一陣據(jù)說能減壓的深呼吸。

　　魯南一聊，后邊的幾個也開始小聲聊起來。

　　“吉哥，我感覺你不適合去養(yǎng)雞場！”坐在前面的焦鳳武轉(zhuǎn)過頭嬉皮笑臉望著羅嗣吉。

　　“為什么？”

　　“呵呵！你的名字不好啊?！苯锅P武調(diào)了調(diào)姿勢，繼續(xù)說道，“你看哈，你叫嗣吉是吧？”

　　“‘嗣吉’跟‘死雞’很是諧音啊！”坐在一旁的李雅恍然大悟。

　　“你看，連我們家丫頭都能看得出來，你啊，趕緊回幼兒園重修去吧！”

　　“你什么意思？”羅嗣吉跟李雅幾乎同時把矛頭指向了焦鳳武。

　　“靠，你倆咋這么默契？”

　　“什么叫連我都能看得出來？我又什么時候成你家的了？”李雅說著，手已經(jīng)敲到了焦鳳武的頭上，兩人開始親密的撕扯著。

　　“哎哎，你們兩口子注意點，美女姐姐剛夸完咱，你們就破壞了這美好形象！”魯南回頭打趣道。

　　“誰跟他是兩口子？”李雅立即老實下來，把頭轉(zhuǎn)向窗外，不是因為魯南的威懾力，而是里邊的另有原因。李雅跟焦鳳武從大一就開始了拉鋸式的戀愛，分幾天合幾天，打打鬧鬧的度過了整個大學生活，說來也奇怪，以焦鳳武懦懦的性格來適應(yīng)李雅的活潑外向，確實有些壓力，但這也恰恰是分來分去還在一起的原因吧。

　　“老大！咱什么時候還有形象來？”肖霞對魯南不太正常的行為有點詫異，“對了，你剛才喊她什么？美女姐姐？咦，這么親熱呢，來，也喊我一聲美女姐姐。”

　　“姐姐倒是可以喊，至于美女嘛......”魯南擺了擺手，不搭理同伴，又去找他的美女姐姐聊天去。

　　“哎呀！”

　　車子突然顛了起來，大家只顧聊天卻注意不知何時，他們已經(jīng)開始在鄉(xiāng)間小路上顛簸起來。剛才稍微好轉(zhuǎn)的心情，一下子又隨著這鄉(xiāng)間小路慢慢變窄，路兩旁的田地里，鋪滿了白白的一層；偶爾出現(xiàn)的干枯的樹，隨著陣陣的風，抖動著枝丫上的雪。不遠處，一座孤零零的建筑物樹在那里，難道這就是他們要去的地方？

　　汽車慢慢減速，停止。

　　“地方還不錯啊！”

　　“是啊，比我想象的好多了！”

　　“大家先下去透透風，那邊有廁所！”HR說完就下了車，隨后他們也跟著下去。遠遠望去，除了這個孤立的場子，周圍再也沒有什么有形的建筑了，白茫茫的雪覆蓋著他們所能看見的世界。剛剛聊天松弛了一下的心，現(xiàn)在更加的緊張起來，這就是他們將要工作的地方？里面會是什么樣子？工人是什么樣子的？他們的工作到底是做什么的？一連串的問題頓時出現(xiàn)在羅嗣吉的腦子里。

　　“還是大自然的空氣好??！”魯南舒展了一下在車里窩了近三個小時的胳膊腿，呼吸著純潔的空氣。

　　“這就是我們的未來了？！”肖霞感嘆著。

　　“我想家！”李雅突然來了這么一句，在這臨近年關(guān)的寒冷天氣里，在異地他鄉(xiāng)的人們，讓這冷不丁的一句“我想家”，鬧的更加郁悶起來。

　　焦鳳武向前，遞過一張紙巾，然后就躲開了。說是躲開，這么空曠的世界哪里躲去？只不過躲開了李雅的視線而已。其實，那一刻，眼睛里含淚的不只是李雅一個人，所有人的眼中都噙著思念、孤獨與無助。

　　“好了，上車，走了！”十多分鐘后，HR出來，吩咐大家上車。

　　“走？我們公司不是在這里？”

　　“哦，不是！這不是我們公司，我過來是拿點東西的！”

　　“?。俊泵篮昧嘶蛘咦晕覄窠饬耸喾昼姷男耐蝗幌襁@天氣一樣，寒冷起來。

　　汽車又開始顛簸。

　　“姐，我們還得多久能到公司？”魯南親切的喊著冰美人姐姐，這個時候，或許只有他現(xiàn)在還是興趣高漲吧！

　　HR沖魯南笑了笑，說：“你們五個人要被分到四個場子去，有沒有特殊要求的？”

　　“我們還不在一起??？”肖霞問道。

　　“現(xiàn)在不能了，因為好多場子現(xiàn)在都需要人，所以大家要各自進入戰(zhàn)斗狀態(tài)！”壓力女解釋道，“你們看看有哪兩個想在一起的？”

　　“我沒有！”肖霞斬釘截鐵的說，當她說完這句話，羅嗣吉心里一陣陣的酸。

　　“我有！”過了一會，羅嗣吉喊道，瞬間，大家的眼神全都聚焦在他身上，似乎在拷問著，你要在這個節(jié)骨眼跟肖霞表白嗎？還是你也在偷偷戀著丫頭？這個時候，緊張著的是肖霞，是李雅，更是焦鳳武。

　　“好，你想跟哪個美女在一起？”

　　“李雅！”

　　“你！”焦鳳武慌亂的瞪著他，魯南詫異的瞪著他，而李雅更是不知所措的瞪大了眼睛。

　　“好，那你倆就去12場吧！”

　　“不是，我是說把李雅跟焦風伍安排到一個場子去吧！”

　　“我靠！”焦鳳武深深舒了口氣，“哥哥，你什么時候也學會大喘氣了！”

　　李雅坐在那里沒吱聲，“行吧，丫頭？”

　　李雅還是沒吱聲，但也沒有反對，她手里緊緊握著剛剛焦鳳武遞給她的手帕紙，眼睛里似乎還有淚花，魯南示意了一下壓力女，這事也就這么定下來了。

　　像是貨物一般，他們被丟到該去的地方，焦鳳武跟李雅去了12場，魯南送在了18場，肖霞在23場的門口也被卸了下來，而羅嗣吉則是最后一個被扔進了11場。雖然，數(shù)字11跟12相隔很近，可是這11場跟12場卻相隔甚遠，甚至比其他人隔的還遠。

　　“我以為你會說要跟我在一起?！毙は歼M場的那一刻，丟給羅嗣吉一句話，讓羅嗣吉久久不能平靜。

　　揣著不安的心，從23場出發(fā)，走了約莫一個小時后，汽車拐入一條鄉(xiāng)間小路，順著鄉(xiāng)間小路，又走了一會兒，進了一個村莊，這時，已經(jīng)接近傍晚，時不時的從村子里傳來陣陣的鞭炮聲。

　　“怎么還放鞭炮??？”

　　“今天辭灶??！”HR解釋道。

　　今天辭灶？真的是忘了初一十五，忘記了這個節(jié)日，辭灶意味著一年勞作的結(jié)束，春節(jié)的即將到來，而此刻，異地他鄉(xiāng)的人，卻行在第一次工作的路上。家里，父母是不是已經(jīng)下好了餃子？今天的餃子什么陷的？不過，羅嗣吉知道，今天的餃子父母吃起來也不會有味道的——酸酸的，是眼角，是心情。

　　高高的墻，高高的門，羅嗣吉似曾相識。下車、開門，進場，關(guān)門。

　　“咣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