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司天監(jiān)的小職員

　　寧無缺想到的，自然是原主父親寧安南。

　　從時間來算，若日月兼行，從云中城趕到郢都也足夠了。

　　如果父親寧安南能夠平安入京，寧家自然也無恙，也不會單獨把他關(guān)在京兆府大牢而不釋放。

　　想來，這又不合常理。

　　這個時候，還能有誰要見他？

　　“寧無缺，還不快出來！”周亮催促道。

　　寧無缺帶著疑慮走了出來。

　　周亮上前一步，站在他的右手邊，道：“走吧！”

　　寧無缺抱拳，道：“有勞周獄頭了！”

　　周亮沒有說話，依舊繃著一張沒有表情的臉。

　　剛走了十多步，周亮突然壓低聲音道：“寧公子，今兒早上，世子殿下派人傳話來，他已被王爺禁足，半年內(nèi)出不了王府。不過，世子殿下讓公子安心，他會想辦法出來?！?p>　　寧無缺心中一緊，雙手握拳“咯咯”響起。

　　得兄如此，夫復(fù)何求！

　　“多謝周獄頭！”

　　片刻后，他們來到大牢里的一間小暗屋。

　　小暗屋里只有一盞油燈。

　　昏暗的光線如同混亂的時間，讓人分不清此時是白天還是夜晚。

　　里面站著一個人，帶著黑色斗篷，遮住身形，加上光線昏暗，更看不清臉面。

　　周亮將他帶到一個那人跟前，抱拳道：“大人，人帶到！”

　　那人上下打量一眼寧無缺，然后揮了揮手，沉聲道：“知道怎么做吧？”

　　是個女子聲音。

　　帶著絲絲寒意。

　　周亮臉色微變，似有懼怕，恭敬道：“小的明白！”

　　隨即，周亮躬身退出，然后守在門口，不給任何人靠近。

　　寧無缺除了認識家中的婢女，外加那天晚上準(zhǔn)備滾床單的菁菁姑娘，好像不認識其他女子，尤其讓周亮都感到畏懼的女子。

　　那女子上前一步，更多的光線落到她的斗篷上。

　　在如此狹小的房間見一個陌生女子，用腳指頭想一下，絕對不會出現(xiàn)正常人所想的畫面。

　　若是針對他二叔的案子來審訊，按理早就對他提審，也不至于等到現(xiàn)在派個神秘女子來吧，搞的他好像犯了多大事似的。

　　寧無缺站在那兒，有點渾身不自在，總感覺自己光著身子，一絲不掛站在那陌生女人跟前，就跟被售賣的鴨子一樣。

　　“看夠了沒有？”寧無缺主動打破這尷尬的沉默。

　　那女子掀開斗篷，露出臉龐。

　　寧無缺覺得，從她掀開斗篷那一瞬間，微弱火苗突然竄動起來，整間屋子一下子變得光彩奪目，不可逼視。

　　斗篷之下，那女子身著淡雅青衣，身姿修長而柔韌，香肌玉膚，淡掃娥眉，一對剪水雙瞳顧盼之際，自有一番清雅高華的氣質(zhì)，讓人為之所攝、自慚形穢、不敢褻瀆。

　　寧無缺感覺自己的大腦好像不夠用，暗道自己何時結(jié)識這樣的仙子。

　　“看夠了沒有？”青衣女子寒聲道。

　　寧無缺恍然回過神來，厚著臉皮道：“咱們扯平了，誰也不吃虧！”

　　青衣女子眉頭微皺，沒想到此人如此厚顏無恥。

　　但轉(zhuǎn)念一想，方才好像確實是自己先在打量他，但也是出于好奇而已。

　　不過，她可以確定，此人修煉的正是《鯤鵬潮汐決》。

　　但這樣一個普通人，又如何入得了師父他老人家的法眼？

　　青衣女子沉吟片刻道：“你叫什么名字，師承何處？”

　　寧無缺驀然一怔，難道她看出什么門道出來，不然一上來就問‘師承何處’？

　　“在下寧無缺，無師自通！”

　　青衣女子眉頭一皺，冷聲問道：“你隔壁那人死之前與你做了什么，又說了什么？”

　　聽到這話，寧無缺頓時警覺起來。

　　他怎么都不會想到，這個驚為天人的女子是沖那尚不知姓名的老前輩而來？

　　前輩是高人無疑，他所傳授的《鯤鵬潮汐決》必然是讓江湖人為之瘋狂的頂尖秘籍。

　　這女子莫不是沖著《鯤鵬潮汐決》而來？

　　寧無缺小心翼翼道：“他就是個瘋子，偶爾胡言亂語，死之前與我吃了頓了酒菜，然后一激動，就一命嗚呼了。”

　　青衣女子似乎不相信他所說的話，眼中閃過一絲寒芒，繼續(xù)問道：“真的沒有？”

　　寧無缺可不傻，若是說了出來，那絕對橫生枝節(jié)。

　　攤上文字獄已經(jīng)夠他死一次了，他可不想因為這件事再給自己惹來殺身之禍。

　　寧無缺正要說“沒有”，突然感到了一股恐怖壓力落在身上。

　　巨大威壓如同一座高山，逼得他不得不彎下腰身以減輕疼痛感。

　　這小娘們一上來就給自己下馬威，倘若就這么輕易跪下來，那以后還得有他說話的資格嗎？

　　寧無缺咬緊牙關(guān)，豆大汗珠簌簌落了下來。

　　“咯咯……”，身體骨骼發(fā)出清脆的聲響，但奇異的是并未出現(xiàn)斷裂，而是顯得韌性十足。

　　此刻，寧無缺面向青衣女子，彎腰弧度逐漸變小，從一百二十度到九十度，隨即縮小到六十度……

　　青衣女子冷冷地看著他，但心里也著實吃驚不小。這個寧無缺修煉《鯤鵬潮汐決》也不過數(shù)日之久，竟然將骨骼煉化如此韌性。

　　“你若再堅持下去，小心斷了脊椎骨，到時候成為一個廢人，甚至斷送性命！”青衣女子威脅道。

　　寧無缺面露猙獰，齜牙咧嘴道：“粉身碎骨渾不怕，早留清白在人間。有本事，你就殺了我！”

　　寧無缺篤定這女人定是沖著《鯤鵬潮汐決》而來，只要拿不到，那他就暫時是安全的。

　　青衣女子冷笑道：“這世上，確實有人不怕死。但是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話音方落，青衣女子威壓驟然增強。寧無缺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脊椎骨似要斷裂，但只要他跪下就可以免遭受罪。

　　“寧可站著死，絕不躺著生?！睂師o缺猛然抬頭，狂吼一聲。

　　剎那間，就只覺得身上那股力量驟然減弱，仿佛化為一道道涓涓細流，順著筋脈，最后歸于丹田氣海。

　　“咦？”

　　青衣女子面露驚訝，在關(guān)鍵時刻，寧無缺竟領(lǐng)悟出《鯤鵬潮汐決》五大神通之一的“方寸海納”。

　　《鯤鵬潮汐決》共有五大神通，分別是“以柔克剛、水柔通達、方寸海納、潤物無聲、賦形萬象”。

　　而她是在修煉一年后才觸摸到“方寸海納”神通的門檻，這寧無缺的修行天賦也太強了。

　　寧無缺一屁股坐在地上，粗喘著氣，有種劫后余生的感覺

　　。他哪里想到，在生死邊緣掌握了“方寸海納”這式神通。

　　經(jīng)過方才一系列測試，青衣女子給寧無缺十六字評價：遇事冷靜、做人圓滑、口風(fēng)緊實、悟性極佳。

　　這四點遠遠滿足司天監(jiān)招募人才的標(biāo)準(zhǔn)。

　　果然，師父選人的眼光就是毒辣，在這獄中還能遇到這樣的好苗子。

　　“今日找你，是有事與你相商？”青衣女子神色微微好轉(zhuǎn)，語氣也緩和許多。

　　寧無缺見她態(tài)度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便猜測她是轉(zhuǎn)變策略，從強硬轉(zhuǎn)為懷柔。

　　不過，他的策略不變：以不變應(yīng)萬變。

　　“我好像從未見過姑娘，這相商二字從何說起？”寧無缺委婉拒絕道。

　　青衣女子莞爾一笑，道：“是嗎？既然你想死，本姑娘也不攔著你。不過，你可想好了，機會稍縱即逝。否則，錯失機會，死的可不止你一人，還有你寧家上下幾十條人命！”

　　寧無缺心中一凜，沉聲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青衣女子淡淡笑道：“你不先問我是誰？”

　　寧無缺直言不諱道：“姑娘你能來此，足以說明神通廣大，我又何必多此一問。再說，只要能救我寧家，是誰又有什么關(guān)系！”

　　青衣女子臉色微寒，暗道這個寧無缺也太不識趣了。

　　哪曾想，寧無缺一反常態(tài)，彬彬有禮道：“在下寧無缺，還不知姑娘芳名，家住何方，可曾婚配？”

　　聽到“婚配”二字，青衣女子的臉立馬陰沉下來。

　　寧無缺暗道不妙，只怪這話太順口，沒剎住，搬石頭砸自己腳，急忙補充道：“方才是在下一時失言，唐突了姑娘，還請見諒！如今我寧家生死未卜，還請姑娘指條明路！”

　　青衣女子冷笑了一聲，道：“你倒是能屈能伸！”

　　“大丈夫，自然能屈能伸！”說這話時，寧無缺有點心猿意馬。

　　不過，青衣女子并未品出他這句話真正內(nèi)涵。

　　“你且聽好，本姑娘來自司天監(jiān)，今日奉監(jiān)正之命，邀你加入司天監(jiān)，拜五官司晨之職?！?p>　　司天監(jiān)！

　　那可是大楚趙氏掌控的神秘機構(gòu)，獨立于六部九卿，掌天文、氣象、歷法、推步諸事宜，其人員皆由皇帝親自認命。

　　所以，世上少有人知道其內(nèi)部狀況。

　　寧無缺過了好一會才反應(yīng)過來，試探問道：“請問這五官司晨干什么的，幾品官職？”

　　青衣女子微微一笑道：“就是陛下上朝時，你站在大殿外充當(dāng)報唱官。至于官秩，自然是從九品！不過，這些事當(dāng)然不會讓你去做?！?p>　　報唱官，從九品？

　　半晌，寧無缺問道：“那敢問姑娘在司天監(jiān)官居何職？”

　　青衣女子莞爾笑道：“以后見我，你須喚我一聲少監(jiān)。至于官秩嘛，正四品而已！”

　　“正四品！”寧無缺驚訝道。

　　“從今天起，你就只對本姑娘負責(zé)，除了監(jiān)正外，你不需要聽任何人調(diào)遣！”

　　寧無缺問道：“也包括趙云瀾？”

　　青衣女子鄭重點頭道：“自然！”

　　隨即，她將一面玉牌遞給了他，上面雕刻有一個數(shù)字：五十九。

　　“這是你的官牌。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輕易出示！”

　　寧無缺仔細看著“五十九”，抬頭問道：“你數(shù)字多少？”

　　“零三！”

　　寧無缺心中不爽，這差距也太大了吧。

　　“那監(jiān)正是零一？”寧無缺問道。

　　青衣女子神色凝重道：“監(jiān)正是零二，零一位置，自我朝司天監(jiān)創(chuàng)立以來空缺至今！”

　　寧無缺“哦”了一聲，默默地把官牌握在手中，試探問道：“你們要我做什么？”

　　青衣女子緩緩起身，道：“你現(xiàn)在什么都不用做，權(quán)當(dāng)與司天監(jiān)沒有任何關(guān)系?！?p>　　寧無缺又不是傻子，給了他紅蘿卜自然還會有棒子，就不知這棒子何時落下來？

　　但眼下已經(jīng)沒有更好選擇，只好委屈自己，暫做司天監(jiān)的小職員。

　　“就這些？”

　　青衣女子神色玩味道：“就這些?？傊?，有事就做，沒事閑著?！?p>　　“不過，你現(xiàn)在反悔也來得及，司天監(jiān)一向公平，雙向選擇！”

　　雙向選擇？

　　我還有得選擇嘛！

　　“就沒有什么好處？”寧無缺問道。既然事已至此，就只能接受，為自己爭取更多利益。

　　青衣女子嫣然笑道：“好處自然很多，但有命享有才是王道。記住，你既是我司天監(jiān)之人，在郢都就沒人敢動你分毫。但若出了郢都，殺你之人多如江鯽，你且好自為之！”

　　寧無缺低頭拱手道：“多謝少監(jiān)提醒?！?p>　　待他抬起頭時，青衣女子已經(jīng)消失。

　　就在他疑惑之際，耳邊傳來青衣女子的聲音：“忘記告訴你，我叫玉生煙，家在司天監(jiān)。沒事別來煩我，有事自己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