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沾花令,醉舞劍
秋夜,天高露濃,一彎月在西南天邊靜靜懸掛著。
樹影婆娑,在夜風(fēng)中搖曳。
水聲潺潺,在月光中流淌。
仿佛,世間萬物,有了月光映襯,在這夜色中,有了一絲靜謐與安詳,也有一絲清冷寒意。
思緒穿過心情的那片溫柔,像霧一樣點點蔓延,徘徊許久,最終在一聲無奈嘆息中飄散而去。
凌煙幽幽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見自己沉浸在月光之中,視野所及,便是人間燈火。
她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漸漸朝她走來,心中期待,卻又警惕。
已入夜,寧無缺不在書房里。
“少爺!”凌煙喊了兩聲,沒有人應(yīng)答。
凌煙揉了揉眼睛,正要爬起來,卻見寧無缺端著兩道菜,笑呵呵走了過來。
“睡醒了啊?!?p> 凌煙不好意思笑了笑道:“中午見少爺靜心打坐,然后就在你旁邊不小心睡著了?!?p> 那會她突然覺得在寧無缺身邊很安心,然后便有了睡意,很自然睡了起來。而且醒來后,還覺得有種說不出的舒適感,渾身特別的輕松。
“先吃飯吧!”寧無缺將飯菜擺在桌子上。
凌煙有點受寵若驚,讓少爺給她準(zhǔn)備晚膳,好像有點說不去。不過,反正絳云齋也就她們?nèi)齻€人,沒有禮數(shù)也很正常。
凌煙喜滋滋拿起筷子,夾起她最愛吃的糖醋排骨。
“凌煙,二叔的調(diào)令已經(jīng)下來了。明兒早上我就要送二叔去青陽!”寧無缺神色平靜道。
凌煙楞了一下神,沒有說話,繼續(xù)吃她的糖醋排骨。
“這次,爺爺讓紅漁跟我一起?!睂師o缺小心翼翼道。
凌煙嬌軀微顫,把頭低的更低了,但還是沒有說話,依舊吃著排骨。
“等我們走后,你可要守好我們的絳云齋?!睂師o缺叮囑道。
“哦!”
凌煙還是沒有說話,但她的心莫名痛了起來。不是因為薛紅漁跟他出去,而是這一去,至少數(shù)月見不到面。
下次相見,也得到了明年。自己與少爺好像從未分開這么久。
凌煙這般想著。
“你就沒什么話要跟我說?”寧無缺小聲問道。
凌煙心中一緊,不知為何,心中又泛起了一絲甜蜜。
她緩緩抬起頭,莞爾笑道:“少爺,今天晚上的糖醋排骨特別好吃!”
寧無缺尷尬笑了幾聲,道:“今兒是我下廚親自給你燒的拿手好菜,你可得多吃點?!?p> “少爺還會燒菜?”凌煙驚愕,滿臉不相信。
這時,薛紅漁端著一壺酒走了過來,笑吟吟道:“如假包換,今兒你吃的菜可都出自少爺之手。若不是我搶的快,早就被二姑娘全部包圓了。”
“這又誰在背后說人壞話?”寧若一人未至,聲先到。
寧無缺扭頭望去,只見寧若一換了一件碧綠色衣衫,人如含苞待放的荷花,含羞于碧綠之中,又掩面于蓮葉左右,散發(fā)清秀脫俗的氣質(zhì)。
就不知道哪個家伙有幸能娶之為妻?
倘若那人對她不憐愛,他第一個不會饒恕,寧無缺這般想著。
但在寧若一看來,哥哥目光始終落在她的身上,這讓她莫名感到一絲緊張,還有那難以名狀的歡喜。
“哥哥!”寧若一輕輕喚了一聲。
寧無缺恍然醒悟,察覺到自己的事態(tài),急忙轉(zhuǎn)移話題道:“敢情今晚,你們是要不醉不歸了?”
寧若一微微低頭,略帶嬌羞道:“哥哥明兒就要陪爹離京,這一去就是數(shù)月。況且,爹爹也從未出過遠(yuǎn)門,這一趟還得勞煩哥哥多費(fèi)心了?!?p> “若一,這說的什么話,我們都是一家人。二叔就跟我親爹一樣,哪有什么費(fèi)心之言?!睂幉蝗庇悬c不悅。
薛紅漁眼尖,急忙插話道:“都站著做什么,坐下來,邊喝邊聊?!?p> 四人圍坐一桌,薛紅漁給四人斟滿酒,舉杯笑道:“今兒是咱們四人第一次聚首飲酒。不如行酒令,以此助興,少爺,你覺如何?”
寧無缺一聽,頓覺有趣,不然“易醉而無味,好生無趣”,便贊同道:“妙極。亦詩亦酒,亦莊亦諧,賦詩粘對,射覆行令,不亦樂乎。正好,前些日子,世子送了我一把花簽令。凌煙,你把它取過來?!?p> 凌煙之前看到過,那會少爺對此并無興趣,只是隨手一扔,便再也沒有看過。
這時,凌煙拿了一個竹雕的簽筒和檀木盒子來,簽筒里面裝著象牙花名簽子,檀木盒子里裝的是象牙雕刻的骰子。
“這就是花簽令,怎么玩?”凌煙問道。
寧無缺笑道:“先把簽筒的簽子搖一搖,放在當(dāng)中。然后,再把木盒里的骰子搖一搖,看骰子的點數(shù)。以搖骰子者為起點,從左數(shù)起,骰子幾點就對應(yīng)相應(yīng)的人就可以了。不過,今晚上就我們四人,所以會有輪空,輪空者繼續(xù)搖。”
凌煙自從上次敞開了喝,對酒還是有那么一點小期待,催促道:“少爺,那你先開始?!?p> 寧無缺關(guān)起檀木盒,使勁搖晃起來,然后輕輕放置,打開一看,骰子是三點,數(shù)至寧若一
寧若一喜道:“我先抓,誰都不要跟我搶?!?p> 說著,寧若一將簽筒搖了一搖,伸手掣出一根,拿起一瞧,簽上畫著一株相思草(學(xué)名秋海棠),提“瑤華別姿”,道是“非關(guān)春睡也相宜”。又注是:誦離別閨怨詩一首,若不能則罰酒三杯,并罰為席中異性者各自斟酒一輪。
寧若一凝視手中簽文,眼中閃過一抹憂慮,無奈道:“誦離別閨怨詩一首不應(yīng)景,我先自罰三杯,然后再為哥哥斟酒一輪?!?p> 說完,寧若一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薛紅漁也不勸酒,拎起酒壺,又滿上一杯。
兩杯入腹,寧若一只覺得咽喉火辣,臉顯潮紅,身體暖和起來。
“若一,你慢點喝!”寧無缺忍不住勸阻道。
寧若一嫣然一笑道:“哥哥不用擔(dān)心,小妹還是能勝過三杯酒量。”說完,又把第三杯酒喝完。
“少爺,你是不曉得,二姑娘平日里也會喝兩杯。她的酒量不比凌煙小!”薛紅漁笑吟吟道。
“是嗎?看來,還是小看你們了。”寧無缺頗感意外。
凌煙酒量他是親眼見證過的,沒想到妹妹寧若一的酒量比凌煙還要厲害,寧家果然藏龍臥虎。
寧若一握住酒壺手柄,走到寧無缺跟前,給他滿上一杯,面帶紅暈道:“非關(guān)春睡也相宜。別有風(fēng)情無地、著相思。哥哥明日一路平安,早日歸來!”
寧無缺起身,執(zhí)起酒杯,正色道:“爺爺年紀(jì)大,若一得空時,多陪他老人家說說話,下下棋?!闭f完,仰面飲盡。
這口酒,裹著相思與離愁。
寧無缺拿起木盒,輕輕搖起,打開一看,是兩點。
凌煙開心道:“到我了?!?p> 說著,她搖起簽桶,伸手掣出一根簽字,上面刻有“玉簪”,提“花神遺簪”,道是“雪魄冰姿俗不侵”。又注是:座中女兒衣同色,發(fā)同飾者共飲一杯。
“來來來,我們一起喝。”凌煙舉杯吆喝道。
“我陪一個!”寧無缺也要舉杯。
“少爺,女子共飲。除非,你敢換上女兒裝,方有資格喝這杯酒?!绷锜煿澎`精怪道。
寧無缺哈哈笑道:“有何不敢?拿衣服來!”
凌煙原本只是嚇退他,不想讓他多喝酒,哪知這家伙還信以為真了。
薛紅漁驀然一笑,毫無避諱脫下自己梅紅色外衫,露出月白色心衣,玲瓏有致的身材,完美詮釋女性曲線之美。
“少爺,敢穿嗎?”
這是赤裸裸的挑釁。
凌煙和寧若一面面相覷,這陣仗似乎鬧的有點大。
不過,當(dāng)二女目光落到她隆起的胸部時,忍不住低頭看自己,依舊如履平地,心中五味雜陳。
“你敢脫,我就敢穿。”寧無缺果斷脫掉外衫,將衣服穿在身上,倒也合身。
“少爺,我給你化一下妝容?!绷锜熒裱a(bǔ)一刀。
于是,在二女通力配合下,不到半柱香時間,便將寧無缺打扮成女兒身,且頗有姿色。
“三杯竹葉穿心過,八朵桃花臉相映紅。酒后高歌且放狂,庭中閑事莫思量。干!”寧無缺即興賦詩道。
“酒后高歌且放狂!”薛紅漁喝完杯中酒,身形一閃,便來到墻壁前,抽出掛在墻上的把柄寶劍。
幽幽紅顏,森森劍影。
她把自己故事告訴了自己主人?;蛟S是這些年背負(fù)太多,所以只能由劍舞承載。
一路的桃花依次綻放,一路的風(fēng)情千般嫵媚,一路的血流淙淙如水,一路的白骨森森如山。
一路刀光,一路劍影,一路烽火,一路血淚……
俗世路,一人行,夜悲憤怒,醉舞劍。
薛紅漁漫隨著思緒起舞,似在山澗,似在竹海,似在無花宮……
“豪氣干云爭舞劍,疏狂瀟灑欲作仙。好劍法!”寧無缺情緒激昂道。
薛紅漁右手朝簽痛刺了過去,劍尖仿佛有了吸力,取出一根簽子,然后飛落到她的左手中。
薛紅漁仔細(xì)一看,簽上畫著一支麗春(學(xué)名虞美人),題著“舞盡散瑛”四字。
再看,下面又有鐫的小字一句詩,道是:花開更比杜鵑紅。只是看到那注解,嬌喝道:“拿酒來!”
薛紅漁劍尖輕挑,酒杯順著劍身滑落下來。
檀口微張,酒入腹中,劍走游龍……
就在她舞到最后一式時,薛紅漁順勢用劍在雪白頸間輕輕一抹,凌煙失聲喊道:“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