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有霧也有風(fēng)
“莫非。”
一聲很低很輕的呼喊,卻輕易被他捕捉。
莫非停下手,轉(zhuǎn)過頭,腥紅的眼眸映入了她無措、又呆滯的臉。
那張臉,那么瘦,那么小,淚痕險些將之淹沒。
唇色淺得快要與皮膚融為一體,白得蒼涼。
濕漉漉的長睫顫抖得厲害,昭示著內(nèi)心巨大的波動。
那是他喜歡的女孩兒,他那么那么想要呵護在手心的寶貝,卻在他眼皮子底下,遭受了那么多的罪。
莫非起身,一步步走到她身旁,雙握緊她的肩,手中的些微顫抖讓他更覺心中鈍痛。
“為什么不告訴我?”
“林兮橪,你可以信賴我的,一點點就夠,都不行嗎?”
林兮橪閉上眼,所有的偽裝幻化成渣,滾燙淚水,再次滑落。
……
雙方家長很快到校,林兮橪這邊,來的是秦召明和溫玉瀾。
史淮北那邊,來的是他父親。
從他父親踏進校長辦公室的那一刻,史淮北就開始發(fā)抖。
他鼻青臉腫,縮在沙發(fā)上,像只刺猬。
聽完校長的陳述,史淮北的父親將視線轉(zhuǎn)向沙發(fā),目光凌厲:“你真脅迫她幫你作弊?”
證據(jù)確鑿,百口莫辯。
史淮北桌上兩張草稿紙,其中一張和他寫在卷子上的答案一模一樣。
而林兮橪,將答案背得一字不落。
可史淮北始終不認(rèn):“我沒有,我是被冤枉的!”
所有人聽到這句話都無動于衷,唯獨溫玉瀾將并無多少情緒的目光落到了自己女兒身上。
秦召明皺著眉,正在看手機。
莫非冷冷盯著他:“是不是冤枉你,安保室正在查監(jiān)控,包括那天晚上,你有沒有威脅她上天臺。”
史淮北一怔,猛地抬起頭。
校長臉色很難看,對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道:“史先生,這件事不僅僅是作弊這么簡單的了,關(guān)于您兒子曾經(jīng)是否殺過人,還有如今的威脅恐嚇同學(xué),恐怕需要警方……”
“什么殺過人?你們從哪里聽來的謠言?”男人臉色驟變。
一直縮在沙發(fā)的人卻突然笑了起來,史淮北抬起手,指向林兮橪,笑容猙獰:“爸,你不認(rèn)得她了吧,言恒家的那個丫頭,差點兒放火燒了我們老宅的那個賤人!”
男人聞言,這才轉(zhuǎn)過身,看向門邊站著的那個女孩兒。
然后,又移到了另外一個女人身上。
“嗨,好久不見……”溫玉瀾朝他揮手,緩緩一笑,“不過,貴人多忘事,您多半也不記得我了,畢竟只是在牌桌上打過幾次麻將而已?!?p> 秦召明的視線終于從手機上移開,他將溫玉瀾拉到自己身后,從西服內(nèi)包里掏出了一張名片,言簡意賅道:“史先生,我們法庭上見?!?p> 男人接過名片,面上強裝的鎮(zhèn)定瞬間龜裂。
“哦,忘了補充了,”秦召明收回手,眼神深沉灰暗,“恐嚇威脅都不值一提,我最擅長的,是刑事案件?!?p> “哈哈哈哈......”史淮北又開始放聲大笑。
校長的電話響起,他接起來“喂”了一聲,點頭哈腰地將手機遞給了莫非。
莫非瞥了眼那如同瘋癲之人,眼神厭惡,拿起手機,走到了窗邊。
史淮北的視線繞著屋子里的人掃了一圈,最后落到林兮橪身上,他朝她招手,冷笑,“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哥死前,我對他說了什么嗎?”
不待林兮橪走近,史淮北主動站起身來,大步走到她面前,輕聲在她耳旁,說了一句話。
莫非的耳朵被一聲極其崩潰的尖叫刺痛,他握著電話的手一僵,慢慢回過頭。
眼前的畫面,足夠讓人觸目驚心,莫非只覺得腦袋里嗡嗡作響,什么都聽不見了。
他唯獨能看見他心愛的女孩兒突然變了一個人,她瘋了般與史淮北撕扯在一起,可畫面又好像是靜止的,像是一場無聲的電影,老舊的,黑與白。
掙扎拖拽中,林兮橪眸中濃烈到窒息的恨意肆意擴散,她的指間染上了點點腥紅,她不管不顧要致那人于死地,卻在某個瞬間驟然凝固......
她像泥,遇水即化,也像風(fēng),于指間穿梭而過。
窗外,一棵高大的銀杏樹孤獨佇立,從它身上落下的葉,簌簌而響,像在哀嚎。
林兮橪墜入一個夢,夢見山間迷霧的小道上,阿恒弓著背,走在前面。
她跟在后面喊:“阿恒,阿恒。”
阿恒轉(zhuǎn)身,朝她笑,他的頭發(fā)長了,遮住了額頭,唯剩一雙溫文的眉眼,是他一貫的和善模樣。
林兮橪想追上他,卻總差幾步距離,明明已經(jīng)很近了,忽而又遠(yuǎn)了。
“哥,等等我......”
阿恒仍舊笑著,抿唇不語,只是搖頭。
山里有霧,也有風(fēng)。
阿恒的背影如此單薄,像是一縷虛幻的影,隨時會隨風(fēng)消散。
林兮橪大哭,拼命往前追,一遍遍地喊著,撕心裂肺。
“哥,你要去哪兒?等我……”
“哥,哥,你再回頭,再看看我,我是阿橪啊!”
……
我們說好了,要一起長大的不是嗎?
你說,要買一棟大房子,你還用樹枝在地上畫出房子的形狀,給我們每人分配房間。
你摸著我的頭,說:“以后再也沒人會說你閑話了,哥養(yǎng)你一輩子。”
哥,是你失約了吧。
……
病床前,姜豐靜靜注視著昏迷中的人,手中的一張紙巾,已經(jīng)浸濕。
源源不斷的眼淚從那殷紅的眼尾滑落,姜豐俯下身,輕手擦拭,啞聲道:“她醒后,我要帶她走?!?p> 溫玉瀾靠在窗邊,手中燃著一支煙,輕輕搖頭,“我答應(yīng)過她爸爸,養(yǎng)她到十八歲?!?p> 一聲冷笑,唇邊的諷刺意味兒明顯,姜豐轉(zhuǎn)過身,盯著那面無表情的女人,“你是怎么養(yǎng)她的?”
“我能做到如此,已經(jīng)是仁至義盡?!睖赜駷憣⑹稚斐龃巴?,抖了抖煙灰。
她一個未婚女人,只因交過一個男朋友,就把自己的后半生都賠了進去。
她還記得自己在那次探監(jiān)時,即使入獄后也不減風(fēng)度的男人突然丟棄掉了原本的溫文爾雅,痛哭流涕地告訴她自己還有個女兒。
親生母親那邊不愿意養(yǎng)了,所以,就要自己來做這個母親嗎?
羊角小辮
小時候,聽大人講,夢見已經(jīng)去世的親人說話不好。 我奶奶去世后,我連續(xù)夢了她一個星期,夢里,無論我怎么問她,她始終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