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是周五的早上六點鐘,我從天還未亮的黎明出發(fā),走過夜色中的田野,走過川流的車和行人,沿著一條河,跋涉到疲憊,才來到心理咨詢室,見到那個名叫張安的人。
三十歲左右的女性,一副精致又隨意的樣子,昨天穿著制服,今天穿了休閑的白色羽絨服,看清了她的身材。
想來她的家庭應(yīng)該安穩(wěn)的落在城市的中等小區(qū)里,吃喝不愁,生活也算穩(wěn)定。
但我又覺得她也許經(jīng)歷過比我還悲慘的過去才選擇了心理咨詢師這個職業(yè)并且干到了中年。她出差學(xué)習(xí)的時候,她的孩子也會想象媽媽去了哪兒,為什么去那兒,為什么不在我身邊。她的孩子會覺得,我的媽媽是個心理咨詢師,我也一定心理健康,于是,可能就真的健康了吧。
誰知道呢?她只是我的心理咨詢師而已呀。
我和她打完招呼,坐下,開始說。
“那年暑假,我的爸爸決定離開這里,去非洲打工,可能由于世界勞動力流動也可能只是他在車上聽到了有招人的消息,然后愣頭青一樣和不認識的旅客聊天,問他自己也想去怎么辦。然后幾經(jīng)周折,每次笑臉相迎,才等到了那個旅客介紹他到一個村子里的女人那兒,讓他們直接聊。然后去辦護照,被趕出來,換了一身衣服,油光發(fā)亮,又去,撒謊說是旅游,才成功的離開了。”
“母親可能覺得終于迎來了曙光,一開始只說被騙了被騙了,小心被騙錢了,一直說,一直抗拒,直到我爸護照下來了,證件都準備好了,一切都塵埃落定的時候,她送到她能送的盡頭,說,小心,走了啊。”
“這么想來挺感動的,我也一直這么激勵我自己。把我的感受全都忽略的一干二凈,直到找你前幾天,那根弦崩斷了。我破壞我以為不能破壞的任何規(guī)則,人怕車,去高級的地方吃飯,把錢扔掉,和男的主動說話。在沒人的時候順走剩下的飯菜,拿走本來就不屬于她的玩具,看輕自己的身體?!?p> “還是說那個暑假吧?!?p> 她看著我,點頭笑了笑。
“那個暑假我忘得差不多了,只記得爸爸要走,媽媽說我們兩個開始相依為命了。外公死了,我和媽媽去參加葬禮,我們沒有相依為命,她是騙子?!?p> “開學(xué)我又遲到了,一個月?還是多久我忘了,只記得遲到了,一個人都不認識,都有座位了,我坐在一個女生旁邊,老師安排的吧。我后來欺負那個女生被告家長,她家長來了我害怕,但我逃開了,沒想到他們?nèi)フ伊税嘀魅?,我知道這件事兒是放學(xué)回家的最后一節(jié)課上,她讓我站出去,別進來。同學(xué)們都放學(xué)回家了,我趁著亂的時候去哭,去道歉,然后到了新座位上,如獲新生,如釋重負。”
“我沒了爸爸,剩下媽媽,而媽媽又堅定的投身于祖父逝去的悲傷里。我不記得任何我對前同桌的欺負行為,只記得她家長來了,老師罰站我,全班同學(xué)前難堪,我害怕極了,那個老師。那個老師轉(zhuǎn)走了,第二學(xué)期換了個老師,我還是害怕,我還是只認識同桌,除此之外把同學(xué)忘得一干二凈?!?p> “有一次領(lǐng)讀,老師指定了順序,自己走開了,有一個女生在上面看著,應(yīng)該是班長吧。我很緊張,叫到我了,我怕極了,說我不敢去,說了幾次,她放過我了,輪下一個,我低下頭,隔絕目光?!?p> “愧罪感吧,應(yīng)該是?!蔽铱粗睦磲t(yī)生笑了下,“強烈的愧罪感?!?p> “還記得體檢,要抽血,我害怕,抽了沒抽我都忘了。檢查視力,查出來近視,第二天有同學(xué)問我怎么不去配眼鏡,和我一起查出視力問題的那個同學(xué)沒來肯定是配眼鏡去了。排隊,按大小個站,我前面站了個男生,耳朵后面長了小瘤子。我問老師怎么記位置,我不知道他是誰,記他耳后有個瘤子嗎?”
“想來我也傷害了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