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終會把一切沖刷殆盡,可我的悲哀絕不會因區(qū)區(qū)萬年的歲月而有所改變。感情對我說,我應該把你無視,但僅存的理智告訴我,或許我應該聽聽罪人自己的辯解——你為何收集靈魂冥力于此地沉眠,你為何還要使用只有我們知曉的暗號把我等候——告訴我,騎士?!?p> 月為自己倒了杯熱氣騰騰的妖姬之血,邁著不緊不慢地步伐,捧著玻璃杯緩緩坐在蘿拉木所制的安樂椅上。鮮血的熱氣模糊了她的面龐,讓人把她的表情分辨不清。手指有節(jié)奏地輕敲杯沿,只有漆黑如夜的黑袍綻放于黑暗騎士猩紅燃燒的眼里。
“我的女主人?!彬T士的頭顱愈發(fā)低垂,只能看到他無法掩蓋歲月的痕跡的頭盔頂部,他的聲音沙啞的要命,顫抖的聲線里摻雜著痛苦,難過和羞愧,“我不能也不想為我的罪行做任何巧妙而機靈的辯解,因為那是無法挽回的事實。您當初悄無聲息地離去,帶走了我....他們的寄托。您的城堡無于黑暗年代佇立——失去了您的城堡即使有您親手繪制的法陣與實力強大的被收留者,也無法改變它隕落于那個糟糕野蠻的年代的命運?!?p> “許多被收留者含恨離去,他們試圖把您尋找,可沒有成功。有的已經(jīng)放棄了,回到自己的族群,可更多的人依舊堅持了下去?!麄儚牟幌嘈拍呀?jīng)墜入輪回,他們堅信您還活著。有的猜測您或許陷入了沉眠,所以做一個學者研究永生法陣;有的猜測您被追殺以致逃亡,所以組建自己的勢力追尋您的蹤跡;有的猜測您封神失敗,所以籠絡邪信徒把信仰奉獻于您。他們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等待著,挽救著,幫助著您。直至今日....我用我的靈魂與忠誠發(fā)誓,這也包括我....女主人....”
我不會詢問您的過去,我不會妨礙您的未來,只是您的旗幟所指之處,皆為吾之征服目標——正如萬年前那般。
血族并未言語,只是停下輕敲杯沿的動作,一口一口把杯中的血液飲盡。操縱著玻璃杯前往廚房,她嘆息著起身,黑袍翻滾:“....真是讓人心疼的小笨蛋?!?p> 被收留者們自愿成為她的護衛(wèi),管家,仆人——有的當然不是,這種家伙都讓君王扔出去了——說是下屬,不如說是她的養(yǎng)子。即使是萬年前,她的歲數(shù)也是極大的。月沒有血親后代,收養(yǎng)的那群家伙完美的代替了他們。
聽著自己的孩子為自己做的那些事兒,吸血鬼不知有還是沒有的心,忽然柔軟了起來。
細細想來,或許真是自己走的太過于干脆利落,以至于讓他們?nèi)绱藫鷳n吧——即使壽命漫長如她,也不能庇護他們一輩子。即使占卜出或許自己的城堡在黑暗年代不復存在,她也僅僅是加固法陣,讓友人幫忙照看點,教導一些天賦出眾的孩子代替自己保護他們罷了。
現(xiàn)在回想來,還真是....過分。
“你成功說服我了,騎士。”頓了頓,月糾正道,“還有,我已經(jīng)不再是你的女主人了?!?p> 她的語調(diào)羽毛般柔和,可內(nèi)容卻讓騎士的火焰之眸黯淡了不少,似乎風一吹就會熄滅了似的:“是。月小姐?!?p> “....已經(jīng)迫不及待了呢?!痹聫澚藦澭劢牵σ庠俣雀∩纤拿纨?,“告訴我,他們在哪兒?!?p> “小姐,”騎士慢慢抬起頭,盔甲摩擦的聲響在一片寂靜里分外清晰,“請讓我緊跟您的步伐?!?p> “....”黑暗騎士兩簇猩紅的火焰再度灼灼燃燒,月從里面讀出了某些訊息,與他對視片刻,月最終還是扯了扯嘴角,“好吧,你贏了。”
“贊美您的偉大?!?p> 魔法三允塔。
“永生....永生....”某種野獸般含糊不清的低吼聲穿過骯臟昏暗的地牢,到達了地面。
負責守衛(wèi)這些窮兇極惡的罪犯的黑袍法師狠狠地皺眉,毫不留情地咒罵道:“真是該死!它都干嚎了一個麥格紀年了!”
他的同伴安慰道:“三允塔里都是這種家伙,神智混沌,實力強橫,偏執(zhí)至極的瘋瘋癲癲的上古法師。誰讓你當初選了這個職位——它可是出了名的壓抑艱辛?!?p> 提起這個,黑袍法師很是難過的幽幽嘆息道:“別說了,誰讓我當年畢業(yè)的時候聽說這里待遇高福利好呢....請停下腳步,這里是魔法三允塔,禁止靠近?!?p> 最后一句,是對眼前的吸血鬼與黑暗騎士說的。
吸血鬼對悄然握住劍柄的騎士擺擺手,低聲解釋了什么,才對黑袍法師笑道:“沒走錯地方,這是我的個人信息卡,我與這位騎士申請與「不死巫師」的交談機會?!?p> 黑袍法師細細看了看月的魔網(wǎng)資料,與區(qū)域魔網(wǎng)管理者交流確認真實后遞給她兩個簡陋的鐵手環(huán):“戴上吧,然后跟我來。”
禁錮手環(huán),魔法聯(lián)盟制造的軍用品??梢越d一位智慧生物的任何能力,暫時使其無法使用天賦能力、魔法、斗氣,削弱體質(zhì)、精神力等。僅限官方使用,禁止外傳——畢竟是非常危險的物品。
不需要黑暗騎士出示自己的個人信息卡,非常容易從他破舊的盔甲與充滿敵意的目光就知道他還不知道現(xiàn)在這個時代的一些規(guī)則。
在魔靈很容易申請?zhí)奖O(jiān),因為進入一座監(jiān)獄會啟用記錄魔晶采集一些探監(jiān)者個人信息,監(jiān)控手段極其強大,隔著數(shù)層保護罩與被探監(jiān)者語言交流,貼身跟隨一位獄警,同時交流三年內(nèi)不允許出入該監(jiān)獄,必須與催眠師深度交談后才允許——這也有效防止了某些存在利用心理暗示或者寄生等手段越獄。
走廊干凈整潔,沿途還有生機勃勃的綠線草,除了每隔幾米就有一個奇形怪狀的關(guān)押法師陰森森地盯著你看,偶爾伴隨著奇怪的呢喃以外,這里甚至是非常棒的工作場所。跟隨黑袍法師左拐右彎,月與黑暗騎士穿過重重保護罩,在個人信息卡里留下痕跡后終于看到了「不死巫師」。
“永生....永生....”它蜷縮在角落里,破破爛爛的法師袍已經(jīng)看不清原本的顏色,干枯丑陋的身體讓人隔著保護罩都能嗅到那股濃濃的腐朽的味道,綠黃色的粘稠唾液順著久經(jīng)干旱的嘴角流下,蝙蝠翅膀與蜥蜴一樣的尾巴干癟腐爛,已經(jīng)扭曲地不成人形的臉上嵌著兩顆似乎隨時都會掉落的渾濁眼珠,它沒有注意三人的到來,嘴里翻來覆去地都是「永生」。
“....”黑暗騎士與黑袍法師都未開口,騎士只需要注視著自己的主人,法師則是職業(yè)使然,沒有需要他的時候他只需要做一個雕塑就好。
月安靜地,安靜地佇立著,她深深凝視眼前這個畸形的存在,久久不語。那顆已經(jīng)外露,很久很久才跳動一次的巨大心臟強行把它拉出死神的懷抱。
只有親眼見過,才知道究竟有多么地過分。
愧疚如海藻般瘋狂纏繞她的心臟,她快窒息了——真是殘忍——為什么就不能和那些孩子說清情況呢,為什么要一個人悄無聲息的離去呢,為什么離去的時候那么敷衍呢。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第一次,月感到了深深的愧疚與難過。
它們促使她狠狠破開阻礙她與它的那些保護罩,她也照做了——這也是她在魔靈第一次如此暴力——即使被魔靈的法則削弱了,可噩夢君主的強大絕對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明明黑袍法師的怒喝聲,尖銳刺耳的警報聲,附近囚犯癲狂的叫喊哀求聲很近很近,但她統(tǒng)統(tǒng)都聽不見了,她慢慢向它靠近,耳里只有呆滯的它含糊的嘟噥聲。
它很是安靜,任由黑發(fā)黑袍的吸血鬼把它摟進懷里——像是一個溫柔的禁錮。它迷茫的抬頭,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面龐。
她凝視著它,很久很久之后,才捧起它的臉頰,親吻它臟兮兮的額頭:“我在?!彼圆槐赜郎?。
熟悉的嗓音仿佛打開了什么開關(guān),它瞪大眼睛,忽然發(fā)出意義不明的嗬嗬聲,急切地用畸形的手指比劃著什么,可沒人知道它的意思。
月翹起嘴角,笑得干凈又明亮,猩紅的眼眸里滿滿地都是眼前這個生物:“我知道,我知道....聰明的康拉德.加西亞,狡猾的多蘿西.阿諾德,可愛的普利策.帕里爾.納爾森,機靈的瑪拉基.科克。我知道....我知道....”
眼前的這個生命是四個不同生物的意志強行凝合于一體的東西,為了等待她的到來,康拉德,多蘿西,普利策,瑪拉基把自己和兄弟一同融進了一具軀體....
她的嗓音溫暖的讓人昏昏欲睡,眼眸干凈的笑意一如往昔,焦急的生命似乎被成功安撫,它盯著她許久,安安靜靜的闔眼睡了過去。
睡著了。再也沒有醒來。
干裂的嘴角高高翹起,因為他們終于等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長輩。
月哼唱著四兄弟最喜愛的安眠曲,縹緲的音符伴隨他們來到千萬年前就應遇見的死神眼前。
“睡吧,睡吧。
不必擔憂奴隸主的鞭子,
不必懼怕傭兵貪婪的目光。
你們不再是奴隸,
你們也不是垃圾。
你們并不骯臟,
你們也不低賤。
睡吧,睡吧。
夜已安靜,被里多溫暖。
睡吧,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