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釵急劇掙扎,李斯一句“青兒”。
寶丫頭立即成了半熟的面條,幾乎掛在了李斯身上。
李斯半摟半拖,腳步越發(fā)六親不認。
薛寶釵紅著臉,蚊子叫似的小聲道:“等…等上完香……”
不用等到天黑?
這很寶釵!
李斯松開手,薛寶釵直往地上軟癱出溜。
只好連忙把她扶起,“一顏即出……”
薛寶釵下意識地回道:“駟……”
停頓了下,知道李斯誤會了,連忙改口:“死相!”
本是為了遮掩,結(jié)果又成了打情罵俏。
薛寶釵說都不會話,走都不會路了。
李斯看著她那一低頭的嬌羞,會心一笑:一顏即出,可不就是死了一臉那啥的相嘛!
誤會歸誤會,薛寶釵對李斯還是小小滿意的。
至少,現(xiàn)在的他,帶著那條會說人話的兇惡青狼狗離自己遠了一些。
離蓮花庵越近,她的步子越來越沉重起來。
自從李斯出現(xiàn),原本尚算平靜的生活,就被攪了個天翻地覆。
寶玉,你讓我怎么辦?
我能怎么辦?
他…他有條會說人話的青狼狗哎!
直到此時,她才突然發(fā)現(xiàn),走得匆忙,從不離身的銀光剪刀竟然落在了廚房。
應(yīng)該不會有事吧?
有他,他有條會說人話的青狼狗哎!
如果李斯能猜到寶丫頭現(xiàn)在的內(nèi)心想法,肯定會立馬跑到她身邊來好好做一名護花使者。
可惜,他沒有!
與張青戲鬧著,快到蓮花庵了,李斯才總算安靜下來。
驚覺自己有些過分了,這畢竟是來祭奠寶玉呢。
他偷眼望向薛寶釵,見她臉上雖有悲切,眼神中更多的卻是云淡風輕與淡定。
等在庵門口,李斯把一直挎在肩膀上的大包袱遞向薛寶釵。
她輕搖了搖頭。
嫌重?
好吧,我且再幫你拎到寶玉的喪命之處。
到了已倒塌的“瀟湘館”前,薛寶釵總算要過了包袱,解開,在地上一一擺好。
對于李斯遞上來的火鐮,她又搖了搖頭,心道:也許,寶玉更愿意你能為他上一炷香吧。
李斯以為她不會使用,只好打火鐮引燃紙錢。
薛寶釵這才真正開始。
站在尸體被挖走后,留下的大坑前,李斯不由有些唏噓。
寶玉兄啊寶玉兄,你與顰兒在大離王朝又活了一世,結(jié)果還是沒能走到一起,還是沒能逃脫書本上的結(jié)局。
是你們不知道自己重生,沒有生起抗爭之心,還是雖然抗爭了,最終卻未能擺脫命運的安排?
薛寶釵蹲在地上,燒得很慢很慢,幾乎是等一疊紙燃盡,僅剩余燼時,才接上下一捧。
她面無表情,只是機械地燒紙,李斯無從判斷她的內(nèi)心想法。
只好胡亂猜測,所謂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她這種表現(xiàn)吧。
如此一個飽讀詩書的聰慧女子,無需人勸,別人也勸不進她心里去的。
李斯只有耐心等待。
看著大坑,他突然生出一個疑問。
既然此處也是林黛玉的埋骨之所,那嚴東樓挖寶玉時,可有把她也一并挖出來?
他低頭仔細搜尋起來。
還好,還好,泥土中并未見到斷骨殘骸,應(yīng)該是沒有吧?
一陣清風拂過。
李斯突然發(fā)現(xiàn),坑底有什么東西輕輕搖動。
三兩步跳下坑,才發(fā)現(xiàn)是一株剛發(fā)芽不久,只有三片葉子的紅色小草。
雖已過午,太陽炙曬,葉尖上仍然掛著兩滴露珠兒。
草啊草,你也在為寶玉的早殤而流淚嗎?
略帶著調(diào)侃的想法剛生起,那兩滴露珠兒已是落下,滲入干燥的泥土,眨眼間沒了痕跡,仿佛從來就沒有出現(xiàn)過。
李斯驚奇不已,草啊草,難道你也成精了嗎?
葉片微晃。
哦,原來有風吹過。
好吧,祝你早日得道成仙。
李斯站起來,轉(zhuǎn)身要走。
他猛地想起,曹老先生曾經(jīng)曰過:顰兒可是絳珠草轉(zhuǎn)世!
她這不會又轉(zhuǎn)回去了吧?
顰兒,是你嗎?
又是一陣清風拂過,葉片微晃。
李斯不再遲疑,兩手插入泥土,將其輕輕捧了出來。
不管你是不是顰兒,我都會好好待你的,絕不會讓你再受風吹日曬、世態(tài)炎涼之苦。
說完,李斯等了會兒。
沒有起風,自然更沒有葉片微晃。
“你干什么?”
薛寶釵略帶慍怒的吆喝嚇了李斯一跳。
“我在前面燒紙,你蹲那兒撿錢嗎?”
這話,可就說得夠重,夠誅心了!
可李斯的心思,只在那株有三片葉子的小草上,根本沒把她的話往心里拾。
“你先忙你的,我這就上去?!?p> “隨你!”薛寶釵將一塊石頭踢飛,“咦,你手里捧著什么?”
李斯見瞞不住了,只好轉(zhuǎn)過身來,訕訕道:“少年慕艾……”
薛寶釵的淚珠兒終于滾出了眼眶,“你就學(xué)他,凈說些混帳話氣我吧?!?p> 要不是手里捧著三葉草,李斯早就抽自己幾個大嘴巴子了。
明明是個泥腿子,裝什么下里巴人。
李斯匆忙跑出坑,只見灰燼已經(jīng)滅了,而旁邊還剩下大約一半紙錢。
薛寶釵將火鐮扔他腳下,“寶玉活著的時候,不許我們給顰兒送錢。說什么沒得用這些銅臭腌臜物兒,褻瀆質(zhì)本潔來還潔去的顰兒?!?p> 李斯明白了她的意思,她這是讓我給顰兒燒些紙錢呢。
剛要把三葉草放在地上,又擔心這泥土本就極為干燥,松手后肯定會散開,肯定會扯斷三葉草剛生出的嬌嫩根系。
略一琢磨,他召出玉碗,將其放了進去。
可別說,一大捧土,放進去后,不多不少正好一碗。
李斯以身體為小草擋著日光,點燃了紙錢。
急于回家種草的他,一古腦兒的全部引燃。
煙柱沖天而起,紙灰天女散花般四處飄搖……
薛寶釵再見到玉碗,兩眼放光起來。
寶玉,你若是泉下有知,就助我奪回通靈寶玉!
等了又等,薛定釵還是沒能生起那個賊膽兒。
按說,他對一株小草尚且愛護有加,想來應(yīng)該是個溫柔貼心的。
可實際上,無論說話、做事兒,卻比那焦大還要粗俗不堪。
特別是昨天晚上……
一想到這個,她只覺得屁股又有些麻酥。
混蛋!
寶玉還沒這么打過我呢。
你憑什么!
昨夜,又悔、又羞、又恨地迷糊了大半晚上,才好不容易睡著了。
你個混蛋,都怪你打人家!
連人家睡著了,都跑人家夢里來搗亂。
本想叫你個壞蛋滾出我的房間,我好去找身衣服替換的,
薛寶釵恨恨地瞪著李斯。
唉,明明同一個人,接人待物差別咋就那么大呢?
她忽然又想起了寶玉給顰兒賠罪時說過的話:因為在乎,所以小心。
她的心忽然揪了一下,如此說來,這個壞蛋壓根兒就……
一念及此,薛寶釵猛地驚醒,胡思亂想些什么呢,這可是寶玉的三日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