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濼函。
她不禁回想起這些日子刻意被塵封在心底的過往,扯著簾子目光死死盯著車外的故人。但是,她不可以叫他,不可以。
而謝濼函像是察覺到了什么似地,他突然回頭了,恰好對接上姜夕嵐迷離的眼神。
“夕嵐?!”
姜夕嵐哪里料到他會回頭,她一陣慌亂,迅速把簾子猛的關(guān)上,獨自靠坐在馬車里,心撲通撲通跳。
“夕嵐!是你嗎?!”僅僅是一眼,謝濼函還是認出了她。他看馬車漸行漸遠了,毫不猶豫地抬起步子追過去,大喊,“夕嵐,你等一等!等一等!”
而姜夕嵐卻是低聲對著駕車的連翎說:“麻煩快一點。”
在這個時候,她不得猶豫半分,那些事,說斷,就必須斷。
連翎不解地回頭:“可是......”
不過已經(jīng)晚了,謝濼函索性沖上去整個人橫檔在疾行的馬車前。
“吁——!”還好連翎反應快,立刻勒住馬,“你不要命了!”
姜夕嵐聽聞一驚,立刻撩開車簾焦急望去,但見謝濼函面無畏懼之色地死死擋住馬車的去路。事已至此,她心里一沉,無奈,走了出去。
謝濼函見狀,慢慢笑了:“夕嵐......”
這個溫文如玉,被她傷害和欺騙的男子,竟然又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雖還是以往的笑容,可一細看,他的臉上還是多了幾分滄桑。
“你怎么在這里?!彼首骼涞貑枺豢?,萬萬不可,再讓謝濼函對自己有希望,有念想,那是害他。
“夕嵐。”謝濼函走到她跟前,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輕輕環(huán)住她,“對不起,原諒我,我錯怪你了......”
連翎也不露尷尬,反而好奇地打量著這個好看的男子。
姜夕嵐心里猜測,莫非是宇翌遙把一切都告訴他了?
可是,如今的狀況,她姜夕嵐,應該和他們,是兩個世界的。她本就平凡,現(xiàn)在不過是回歸平凡罷了。
“謝濼函。”姜夕嵐對這個擁抱沒有絲毫的貪戀,而是輕輕禮貌推開他,“我就是那樣的女人,你沒有錯怪我?!?p> 聽見這個名字,連翎的表情毫無征兆地變得難看起來。
“不,夕嵐,你不要偽裝了,”謝濼函見她這個樣子,心疼不已,“他都告訴我了——全都告訴我了。”
果然是這樣。姜夕嵐心頭一動,那么宇翌遙,為什么要告訴謝濼函這些呢?不重要了吧。
“那又如何,總之以后,你是你,我是我,我們毫無交集?!苯箘e過臉,強忍心里的悲哀。這樣速戰(zhàn)速決,就是對謝濼函最好的保護。
“夕嵐......”謝濼函面上悲哀,壓低了聲音,“你在生氣,對嗎?!?p> 不,她沒有。她是最沒有資格生氣的。
“連翎公子,我們走吧?!苯惯@就預備離開了。就這樣罷,這樣,一切就算是完了。
謝濼函怔怔地愣著,看著姜夕嵐從頭到尾面無表情,頭也不回地鉆上了馬車。
“夕嵐,你不要這樣,我找了你很久?!敝x濼函的聲音變得顫抖,“我們好好談一談,好嗎?”
姜夕嵐靠在車上,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眼不語。傻瓜,找我做什么?
談?沒有什么好談的。
謝濼函沒有注意到,連翎一直定定地帶著奇怪地眼神看著自己。待他看見連翎,也被那和連翹驚人相似的容貌一震,但注意力馬上回到姜夕嵐身上。
他像個手無足措的孩子,站在那里,咬著嘴唇,眼里是姜夕嵐已經(jīng)看不到的祈求。
連翎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揮了揮馬鞭,又上路了。
謝濼函沒有再多說什么,看著姜夕嵐又離開他。
找了這么久,找到了,卻落得這個局面?
沒有說出口的話是。
夕嵐,我錯怪你了,錯怪了你的主仆情深,錯怪了你的善良無私。
夕嵐,我已經(jīng)不是什么朝廷重臣了。
我已經(jīng)辭官了,離開懷安的深宮高墻了。
現(xiàn)在的我,只是一介庶民了。
我可以給你你想要的生活——他所給不了的生活。傍山傍水而居,不聞紅塵俗語。
但是你,怎么如此絕情地再次和我毅然擦肩。
他落寞一笑,看了看慘藍天空。
姜夕嵐同時在想,謝大哥啊,你就當夕嵐死了吧,像當初一樣死了吧——這樣你就能快樂地生活了。
馬車顛簸了許久,此刻需要經(jīng)過一個小縣城,連翎遠遠望見城門被鎖,似乎是為北方匈奴戰(zhàn)場強行征兵而布此舉。
所謂強行征兵,就是你想去,也要去,不想去,也要去。
聽了連翎的解釋,姜夕嵐的臉色黯淡下來。這場戰(zhàn)爭,大赫真的已經(jīng)山窮水盡到這個地步了?那宇翌遙他——
“我們等一等吧,這個城是必須要走的。否則得繞一座山。等等城門應該就開了。”連翎下來,拍了拍馬兒,對姜夕嵐說。
姜夕嵐面帶憂色,出來死死盯著前方緊閉的城門。里面該是多么混亂的場面,多少父母要面對和兒子的分別,這一別,有可能是生離死別。
宇翌遙一向愛民,這樣的主意,到底是他出的嗎?或者說,大赫在這場戰(zhàn)爭中處于極其不利的地位,真的不得不這樣做了。
兩人挑了干凈的草地席地而坐,連翎拿了一個水壺遞給姜夕嵐。
連翎望了望她:“姜墨助怎么了?臉色不太好。”
姜夕嵐抱歉一笑:“是么,可能累了吧?!?p> 突然,她想到,連翎不是紅葉山莊的么,那么——
“連翎公子,你可以給我講講最近戰(zhàn)況嗎?”她不好意思地笑,“近來聽得不多?!?p> 連翎一挑眉,略帶深意地看了看她:“哦——?想不到,姜墨助對國事還這樣關(guān)心。難得的女子?!?p> 她笑。
“北方的匈奴起初是要求大赫分給他們一個城池,否則就要發(fā)起戰(zhàn)爭——你知道,大赫近年每況愈下,我說一句大不敬地話,離滅國不甚遠,所以不得不答應匈奴國的請求?!边B翎側(cè)目看了看姜夕嵐,只見姜夕嵐一臉慘白。
“爾后他們得寸進尺,說要皇上割給他們錦嶺以北的所有土地,皇上這下如何都不肯答應,戰(zhàn)爭就爆發(fā)了?!?p> “大概是什么時候的事?”姜夕嵐問。
“匈奴的挑釁,大概是在皇上改年號前一點的事了?!边B翎想了想說。
昭和年前,那么,就是說她和宇翌遙在一起的時候,宇翌遙一直頂著這樣巨大的壓力?可是他卻從未提起過,在她的面前,都是笑臉相迎。
“當今圣上一直為此焦頭爛額,終于匈奴還是在前些月宣戰(zhàn)了。大赫兵力遠遠不足,口糧也不足,士氣被削弱,我們都知道,這次匈奴,是勢在必得了?,F(xiàn)在的戰(zhàn)場,日亡千萬人,所以,這才不得不強行征兵了。”連翎淡淡說,仿佛只是在敘述一個平凡的事情而已。
“亡國......”姜夕嵐低吟,不,不,這太可怕了。
“也許還不至于?!边B翎扯了一根枯草,又說,“不過,現(xiàn)今大赫子民對當今圣上已經(jīng)是毫不顧忌地嘲罵開了。什么狗皇帝,昏君,無能——”
“胡扯!”姜夕嵐聽不下去了,憤怒地站起來,“他是一個很好的皇帝,盡心盡責,愛民如子,怎么能,怎么能......”
連翎倒是沒有太驚訝:“你倒是很清楚。也對,現(xiàn)在的皇上太年輕,他接位的時候,大赫表面的富庶下,本來就是危機重重,是前朝先皇留下的爛攤子,的確不能怪皇上。”
兩個庶民斗膽議論大肆當今圣上,真是......
姜夕嵐不語,她真想對每一個人解釋,宇翌遙有多么盡責。
“再加上——”連翎看了看姜夕嵐,一頓,“皇后的出離,當今圣上已經(jīng)是雪上加霜了?!?p> 姜夕嵐的心開始咚咚跳起來,越跳越烈。
連翎又悠悠說:“如果沒猜錯的話,你就是那皇后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