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咕咕……”
“小猴子,你在干什么?”“我在吃桃子?!?p> “吃什么桃子?”“王母娘娘的蟠桃?!?p> “好吃嗎?”“好吃得很。”
隨后,又是一陣古怪的笑聲,像黑夜里的鬼怪。
一個聲音道:“好吃就多吃點兒?!彪S即又是斷斷續(xù)續(xù)的怪笑,好半天都停不下來。
我迷迷糊糊,以為聽到有人在唱大戲,說著這些莫名其妙的話,睜開眼,只看到漆黑的一片。
這是在哪兒?
揉了揉眼睛,察覺自己處于一個昏暗的屋子里,又仿佛山洞一般狹窄而空曠。四周黑漆漆的什么也摸不著,方才說話的聲音也已經(jīng)聽不見了。
那窸窸窣窣的聲音好像還在繼續(xù),我側(cè)耳一聽,似是有人在吃東西。
難不成真有桃子?
適應(yīng)了這昏暗的光線,我往前走了走,察覺有一個人影蹲在角落里,那模樣還真似一只猴子。
我緊張地問道:“你是誰,在吃什么?”
那人影渾似沒聽到,吭哧吭哧吃得好香,身子一直蹲著,模樣看起來古里古怪的。
想起方才迷糊間聽到的對話,我又試探道:“你是小猴子?”
那小猴子動作忽然止住,抬起頭來,我借著月光看清了他的臉,竟是暈倒前的那個瘦猴子!
“是你!”我驚訝道。
他目光呆滯,仿佛沒聽見我的話,嘴巴一張一合,順著他咀嚼的動作看去,嘴角看起來黏糊糊的。
“你在吃什么?”我心里有股怪異的感覺,渾身發(fā)毛。
他舔了舔,仍舊蹲在地上,慢吞吞說道:“王母娘娘賞賜的……蟠桃……”
什么蟠桃?
這是失心瘋了?傻了嗎?
細(xì)細(xì)打量,發(fā)現(xiàn)他語氣和神態(tài)都不太正常的樣子。我有點兒心慌,鼻子里鉆進(jìn)一股怪味兒。
我忍不住又問他:“誰是王母娘娘?”
他遲鈍地?fù)u搖頭,腦袋緩緩朝屋外轉(zhuǎn)去。
這是什么意思,是回答我嗎?
“王母娘娘在外面?”我疑惑地看出去,什么也看不到。
估摸著這家伙是傻了,那王母娘娘八成是把我們抓來的人。正打算走過去看看,突然腳下一痛,那瘦猴子竟抱住我的腿。
“你干什么?”我驚呼。
瘦猴子大叫道:“王母娘娘要睡覺了,不要去。”
什么亂七八糟的!
我頭疼得厲害,又有些害怕,便叫道:“誰是王母娘娘,你究竟是傻了還是瘋了?”
話音落地。
鼻子里鉆進(jìn)一股濃濃的血腥味兒。
“你剛剛在吃什么?”我突然意識到什么。
垂眸看向瘦猴子,發(fā)現(xiàn)一個骨頭樣子的東西隨著他的東西掉在了地上,即便在昏暗中,我也能看到那骨頭上的肉已經(jīng)被啃去大半,一端有五根細(xì)長的指骨,那模樣不像是動物骨頭,更像是……
“死胖子呢?”我猛然想到,心里開始忍不住戰(zhàn)栗,“他在哪兒?他死了嗎?”
一個似死非死,一個似瘋非瘋。
這些家伙究竟怎么了?
我頭皮發(fā)麻,一想到他眼下吃的可能是什么骨頭,便順帶連被他抱住的腿也開始僵硬起來,使不出半點勁兒。
王母娘娘……桃子……天下間哪里有把骨頭看成桃子的?這家伙瘋了嗎?
“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我越發(fā)慌了。
適應(yīng)了屋子里的昏暗,我勉強(qiáng)能看清屋子內(nèi)的構(gòu)造,四周堆滿了閑置的木頭,頭頂橫梁交錯,房間的形狀極不規(guī)則。
想了半天,我也想不起在哪里見過這種結(jié)構(gòu)的屋子,只模糊察覺自己并不在一個正常的房間里。白景楓他們未必能找到我,若傻傻留在這里,恐怕我的下場與那兩個家伙無異。
在那個“王母娘娘”回來之前……
我一定要盡快離開!
在大明若宮時,我曾央求哥哥教我些奇淫巧計,哥哥無奈,最后找了高人來教我解鎖,整整學(xué)了兩年還算有所成效,興許今日保命能派上用場。
主意一打定,我立馬就要走。
“嗚嗚嗚,嗯嗯……”瘦猴子死活不肯放手,用那黏糊糊的手抱緊我的腿,似抱住救命稻草一般。
我甚至弄不清他是真瘋還是裝瘋。
“你到底是真瘋了還是在裝瘋賣傻?”我蹲下身子逼問他,“你不說實話,我可就真的走了!”
在昏暗的空間里,他蓬頭垢面,神色狼狽,像個被囚禁已久的犯人。
這家伙與我無冤無仇,若他沒瘋,我當(dāng)然愿意與他共同逃命,可此刻,我真拿不準(zhǔn)他的情況,還是說即便瘋了,求生的本能也是存在的?
“救……救救我……”他好像清醒了一些,開始說一些正常的話。
蹲在地上像個乞丐,目光仍舊渾濁。
他果真還有意識?我的求真欲一下子上來,忍住他渾身惡臭,湊過去抓住他的肩膀,問他:“你想說什么?這里是哪里?誰抓的我們?你們究竟得罪了什么人?你給我說清楚!”
待我湊近,那瘦猴子突然來了勁兒,猛地沖過來,腦門兒對腦門兒往我身上一撞。
“砰!”
猛的一下子,半點沒留情,撞得我頭暈眼花,兩個人齊齊倒地。
“混蛋!”我開口就是一通亂罵,“你這個得了失心瘋的王八羔子!”心想這家伙瘋得夠嗆,真要理會他,到時候便逃不出去了。
“懶得管你死活了!”
起身欲走,那家伙竟還有力氣死死拽住我,仿佛發(fā)了瘋的野獸,絲毫不肯松懈。
“放開!你給我松手!”我狠了很心,用腳連踹他幾次。
他腦袋一歪,眼睛發(fā)直,開始喃喃低語,手上的勁兒也隨之松了下來。
我再顧不得這瘋子說些什么,連滾帶爬跑到了門口。
說是門,倒不如說是埡口,口內(nèi)狹窄。我仰頭望了望,察覺木梯盤旋而上,望不到頂,四周窗戶全部緊閉,唯有一扇上了鎖的朱紅色木門,那鎖鏈也并不精細(xì),已經(jīng)生了銹。
我心里一喜。
好家伙,該我發(fā)揮的時候了!
剛離開大明若宮時,我原本是攜帶不少防身之物的,毒藥鎖扣銀兩暗器樣樣不缺,哪知剛?cè)胧窬捅蝗藫屃藗€干凈不說,也找不到地方采買,這才導(dǎo)致被人綁架時,絲毫沒有逃脫的法門。
后來被白景楓所救,跟著他們上了靈山,吃穿用度全是仰仗紅芙姐姐等人,我也不好意思開口索要什么。
直到認(rèn)了爹娘,林夫人問起我可有缺的物件兒,我心想好歹算是一家人了,終于列出一個表單,索要了些防身之物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這么快就派上了用場,不知該高興還是悲哀。
從兜里摸出隨身攜帶的工具,摸索著嘗試開鎖,尋常門鎖并不復(fù)雜,我花了些心思,幾下就把門給弄開了。
記得我那丫頭小巧兒曾問我,為何不去找加蘭鶴之學(xué)制毒用毒之法,她也知道學(xué)武功易受傷,哥哥不會允許。
我說不想學(xué)害人的玩意兒,只想學(xué)求生的本事。
哥哥一向是不愿意我習(xí)武的,甚至我想學(xué)些遇險時的逃生法門,他也不大樂意,他似乎認(rèn)定我不會離開明若宮,自然也不會遇到危險。
可人生漫長,曾遭遇過阿林婆婆離世,獨自與山野鳥獸為伴的加蘭茉,怎會真的指望一生衣食無憂,再無變數(shù)呢?
是以,多番央求軟磨下,哥哥到底磨不過,答應(yīng)了讓我學(xué)些開鎖的技巧。
也算沒有白學(xué)了。
出了那奇怪的屋子,視線豁然開朗,轉(zhuǎn)頭一看,高高聳立的一座塔樓落在了我的視線中,原來,方才我們竟是被關(guān)在了一座塔樓里。
奇也怪也,這究竟是誰干的事情?
環(huán)顧四周,皆被不高不矮的圍墻環(huán)繞,圍墻后面又有塔樓,又有房屋,假山亦多,樹木花園卻少,這究竟是個什么地方?
我拿出懷里藏著的羅盤,卻發(fā)現(xiàn)這玩意兒全然無用,圍墻和走廊十分曲折,且毫無規(guī)律,我無法一直按照羅盤的指示分析方位。
四周的假山更是縱橫交錯,一眼望去似一個巨大的迷宮,而偌大的地方,竟也沒瞧見幾個人。莫非入了夜,大家都睡覺了?
如此,分明是逃走的最好時機(jī)。
偏偏我卻無計可施。
忽然一個黑影從我面前閃過,嚇得我驚呼一聲,那人立馬停住腳步,轉(zhuǎn)過臉來。
“是你!”我驚呼出聲。
竟然是靈山上見過的那個姑娘!她曾經(jīng)自稱是來自雙燕鏢局的杜筱月,我自然記得她。
杜筱月顯然也沒料到是我,愣了一下。
很快,她示意我不要出聲。兩人藏在了一處陰影里,這才異口同聲道:“你怎么在這里?”
“你見過那兩個人嗎?”我激動得比手畫腳,“靈山上遇見的,一個胖子和一個瘦子?!?p> 杜筱月點點頭,皺眉思索了片刻,才對我說道:“我便是尾隨他們二人而來?!?p> 據(jù)杜筱月介紹,這二人竟是剛成立不久的白虎門的人,參加完林家老爺?shù)膲鄢胶?,二人原本下山在客棧暫住,不知為何就得罪了人,惹來了麻煩?p> 我驚訝道:“不是說白虎門的人來路五花八門,各自有主的嗎?昔日比武,聽他們二人對話,怎么好似是來自崆峒一派?!?p> 杜筱月?lián)u搖頭:“他們的出身我也不大清楚,我只知道這二人是跟隨白虎門的沈震天沈三爺來的,沒成想?yún)s惹到了不該惹的人?!?p> 沈三爺,不就是當(dāng)初在蜀地輸了錢,承諾事后給杜蕭和白面女鬼送來八名妙齡少女的混蛋賭鬼嗎?藥暈我的氈帽小子多半便是給他跑腿的!
好家伙,他果真上了靈山?
幸好在靈山上我沒親眼見著他,不然非得叫白景楓幫忙,套個麻袋偷偷教訓(xùn)他一頓不可!
“這沈三爺不是什么好人,林家怎會宴請他來?”我心里嘀咕著。
自己現(xiàn)在好歹算林家義女,想到義母義父跟這樣的人往來,真是跟吃了蒼蠅一樣惡心。
杜筱月?lián)u搖頭,解釋道:“姑娘有所不知,這沈三爺算不得什么大人物,可他頭上有個兄弟,卻不得了。”
“什么兄弟?”我不解地道,腦袋一轉(zhuǎn),忽然想起曾經(jīng)聽聞過一個同樣姓沈的人,“莫不是那個差點兒成了武林盟主的……揚(yáng)州的沈堡主沈二爺?”
看到她認(rèn)真地點頭,我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這就難怪了!
若有這等關(guān)系,誰還敢小看這沈三爺?
“對了!”越說越遠(yuǎn),我差點兒忘記了正事,“你說他們?nèi)橇瞬辉撊堑娜?,這胖子和瘦猴子究竟得罪了什么人?誰把他們抓過來的?”
杜筱月直直地盯著我,忽然問道:“你知不知道這里是哪里?”
我搖搖頭,“不知道?!?p> 她警惕地左右看看,確定沒人后,才湊近我的耳朵小聲說道:“這里是東圣神教。”
東圣神教?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
那個大名鼎鼎、被林家賓客們偷偷討論了不下上百次的,傳說已經(jīng)老死不相往來的鄰居?腦海里突然就響起了之前聽過的,關(guān)于東圣神的傳聞。
“靈耀山莊一向以德服人,名譽(yù)頗佳,林老莊主更是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輩,那東圣神教代教主無歡年齡尚輕,卻是個殺人如麻的貨色?!?p> “這些年東圣神教的行事風(fēng)格也是愈發(fā)的遠(yuǎn)離俠義之道,林老莊主又怎會邀請東圣神教,壞了靈耀山莊的好名聲?!?p> 按照他們的說法,那東圣神教教主無歡年齡不大,卻已經(jīng)惡名遠(yuǎn)揚(yáng),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惹到了他,保不齊就小命嗚呼了!
我遇上東圣神教的人,現(xiàn)在還能活著說話,是不是也算走了大運(yùn)?想起方才瘦猴子的胡言亂語,難道他口中的王母娘娘就是無歡?
我忙問道:“那個東圣教主是個女人嗎?”
杜筱月十分詫異,“姑娘何處此言?”
我道:“我亂猜的,方才瘦猴子口口聲聲說什么王母娘娘,我猜想必定是——”
“噓——”杜筱月一個手勢阻止了我脫口而出的話語。我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約莫一行人穿過我們身前,不緊不慢地往我來時的方向而去。
我用眼神詢問杜筱月。
她點點頭,示意跟上去,我卻稍微有些猶豫。
我伸出雙指作走路狀,算是比了個逃走的手勢。那伙人既然是東圣神教的人,我孤身一人在此,哪里惹得起?
還不如設(shè)法找到出門,趕緊回去。
杜筱月顯然看懂了。
她搖搖頭,忽然拉著我,湊到我耳邊說道:“你放心,雙燕鏢局和東圣神教頗有些淵源,便是被撞見了,他們也不敢隨意動雙燕鏢局的人!”
我瞪大了眼睛,表示出我的意外。
見我心存擔(dān)心,杜筱月保證道:“屆時你只說是我的師妹便好,事情一完,我送你出去!”
雙燕鏢局能有這么大面子?那你鬼鬼祟祟躲起來又是為什么?
不過看這姑娘眼里的篤定,我原先遁走的心思去了大半,也罷,我自己不是半天尋不到出去的路么?只能跟著這杜筱月了。
況且,我也確實想把事情給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