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62 在隕星之下搭乘山海的潮汐
地動山搖之中,狂風呼嘯而至。
盤旋上空的大比鳥卷起強烈氣流,自上而下將所有人牢牢壓在地上,防止他們被劇烈搖晃的浮島甩飛出去。
驚慌失措的船員們還沒意識到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只能聽見二副冷靜如常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防沖擊準備!三、二……一!”
“轟隆——”
巨大的聲響緊貼著耳膜炸裂開來,取代失重感的是足以將人掀翻的沖擊。幸之助只感到自己不受控制地飛了起來,剛剛驚呼出口,手腕便被人牢牢抓緊。
——他們的二副也不知有什么獨門絕技,在這樣天翻地覆的震蕩中居然還能安穩(wěn)地站在原地。幸之助被一把拉回安全區(qū),四腳朝天狀落地前,二副還從容地伸手護住了他的后腦勺,防止小孩磕在水晶上摔出腦震蕩。
掛在二副胸前的碧綠寶石正持續(xù)發(fā)光,將力量源源不斷地分給遭受黑石雨襲擊的人們。幸之助被綠光晃得回過神來,終于睜大眼睛,看清了頭頂漆黑隕石肆虐的天空。
末日般的場景令尚且年幼的實習水手一時說不出話來。而被大比鳥吹得嘴歪眼斜的一眾船員也終于站穩(wěn)步伐,這才意識到周圍環(huán)境的變化。
“我們這是……掉下來了?”
在剛才那陣劇烈的沖擊中,承載著神廟的浮島竟然墜入了地表的湖泊中。激起的水花化作暴雨,和傾瀉而下的黑石一同構(gòu)成了令人生畏的畫面。
神廟的防護罩適時亮起,與無數(shù)砸落的隕石抗衡。爆破聲與火光接連不斷,即使那道薄薄的光壁在閃爍中勉強維持住了形態(tài),恐怖的聲勢依舊令眾人心底發(fā)寒,下意識捏緊了精靈球。
“別怕?!?p> 水君輕輕搖頭,緩步走到船員們前方。
“當年,為了保護神廟,每當黑石雨來臨,滄海之民便會將浮島降落到地面來抵御沖擊??磥?,這座虛假的幻影城市倒是忠實再現(xiàn)了過去?!?p> 眾人聞言頓時傻眼——本來是為了“站得高看得遠”才特意到這座浮島上來的,如果黑石雨一來島就往地上掉,那還能看出什么名堂?
南國人頓時唉聲嘆氣起來,恨不得和圣獸一樣嘆出北風。而小夜面色不改,視線徑直落在神廟祭壇的正中心。
“——也就是說,‘那個’也是城市的一部分,而非未知圖騰的化身?”
“沒錯?!笔カF頷首。
被二副這么一提醒,船員們也紛紛望去。
那道立在祭壇上的人影不知何時已經(jīng)停止了吹奏。“它”只是一動不動站在那里,仰望著被流星撕碎的天空,只有肩頭半透明的白羽衣仍然在隨風亂舞。
“原來如此,以前的滄海之民靠音樂來控制浮島升降,所以這個……衛(wèi)兵?電梯操控員?算了管它是什么——才會作為‘城市的一部分’出現(xiàn)在這里,也就是說那人模人樣的東西本質(zhì)上這和水晶樹水晶樓沒有差別……”
船長將彥對古代文明的熱愛依舊發(fā)作得不合時宜。他已經(jīng)忘了自己剛才還差點被空中墜島嚇得魂飛魄散,此時已經(jīng)精神抖擻地湊上前去,圍著那道人影轉(zhuǎn)個不停。
水君欲言又止,還沒來得及出聲,好奇心十足的船長已經(jīng)拉住了人影寬闊的羽衣一角,刷地一把將其扯了下來。
船長:“……”
人影:“……”
船長:“那個,對不起?”
海部將彥望著手里質(zhì)感輕柔、仿佛真實布料一般的羽衣,姍姍來遲地感到有些心虛。
作為城市的一部分,那位“電梯操控員”大約并不像真正的生物那么反應(yīng)靈敏,只是垂下頭與人類幽幽對視。船長被看得汗流浹背,想把羽衣披回原位又苦于身高不夠,踮起腳尖都碰不到人影的肩頭。最終,他干脆一閉眼,將那塊像極了布料的水晶造物團了團,往對方手里胡亂一塞,隨后扭頭就跑。
小夜震撼地看著船長行云流水地完成了從探索到闖禍的一整套動作,都不知道該不該把大比鳥叫下來保護他。幸好,那道人影似乎沒有被未知圖騰們植入什么戰(zhàn)斗功能,它僵立片刻后,只是抱著起了褶的羽衣默默后退兩步,看起來頗有些可憐。
眼見頭頂乒乒乓乓下隕石,船長還邊跑邊回頭端詳人影毫無戒備心,二副忍無可忍地開口。
小夜:“船長,要是您招惹了它被扔飛出去,我就只能派噴火龍把您接回來了?!?p> 船長:“???”
此言一出效果立竿見影,三秒鐘后,海部將彥已經(jīng)擺著神似風鈴的立正姿勢站回了人群中。
印象中的黑石雨不算持久,大約只有幾分鐘。即便如此,眾人望著光壁之外爆炸聲不斷、仿佛隨時都會有砂鍋大的石頭砸在腦門上的亂象,依舊不由自主感到膽寒。
“水君老大,一千年前這道防護罩沒被石頭砸穿過吧?”幸之助試探著問。
水君陷入了沉默。
幸之助:“……”
幸之助:“我懂了。”
幸之助:(深呼吸)(大聲)“二副救命??!”
原本一直在戒備隕石的小夜被吼得一個激靈,反而差點分了神,連葉之心的光芒都跳動著閃了閃——大概是象征羈絆的心靈寶石在無聲宣告著,“再被襲擊耳膜我們脆弱的羈絆就要徹底斷了”。
對上未滿十歲的男孩那雙飽含真誠與求助的眼睛,小夜也只好停止默數(shù)計時,像水君一樣嘆了口氣。
“馬上就要結(jié)束了?!?p> 話音落下,就和他們在湖心碼頭見到過的一樣,隕石暴雨果然漸趨平緩。落下的黑巖變得稀疏,搖搖欲墜的光壁也重新穩(wěn)定了形態(tài),將神廟守護得嚴絲合縫。
不消片刻,一切異象歸于靜默,煙塵散盡,重新露出了背后純凈無瑕的湛藍晴空。
沒等眾人開始抒發(fā)劫后余生的喜悅,熟悉的曲調(diào)再度響起——那道高大的人影又一次吹起了笛子。就像是一場發(fā)生在山地港灣之城上空的“潮汐”,承載神廟的大地隨著曲調(diào)震顫、共鳴、徐徐上升,與無數(shù)透明的河流一并高高飛起,回到了遠空之上。
一曲落幕,吹笛人的身影在光暈中消散,只留下吵鬧的海王丸號船員們東瞧瞧細看看,對“古代電梯”的便捷程度嘖嘖稱奇。
而小夜仔細聽完笛音的最后一絲尾韻,對其似曾相識的來由有了判斷。
“水君大人,那就是拉普拉斯哼唱過的曲子吧?”
圣獸點頭回應(yīng)。
它說,朝露城的許多設(shè)施都使用了這段曾廣為流傳的曲調(diào)作為“鑰匙”。比如,在這座浮島上,曲調(diào)平緩的前半段代表“下降”,激昂的后半段則代表“上升”。
小夜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吹笛人影曾經(jīng)出現(xiàn)的空地。如果說這里和堡壘核心一樣,不挑剔演奏者,只要奏出正確的旋律就能控制的話……
抱著試試的心態(tài),她從衣兜中摸出了自己許久未碰的竹笛。
自從踏上海王丸號,經(jīng)歷的每個夜晚都波瀾迭起、驚險萬分,根本沒有給噴火龍吹安眠曲的機會。小夜掃去笛孔附近的灰塵,試探著吹出了曲子的前兩句。
誰料這看似原始的控制方式居然靈敏得很,樂聲剛起,浮島便轟隆隆地震動起來,往下忽地一沉——
大概是光控制了島,沒有控制水流,環(huán)繞在浮島周圍的透明河流水位瞬間上漲,咕嚕嚕地灌進神廟,直接把猝不及防的船員們澆了個透心涼。
小夜:“……”
她馬上發(fā)揮出游擊者應(yīng)有的反應(yīng)速度,在自己也被灌個水飽之前吹出了曲調(diào)末尾的旋律。承載神廟的浮島隨之重歸原位,水流褪去,小夜與潮濕的船員們面面相覷,相對無語。
小夜:“呃,對不起……”
船員:“咕嚕嚕嚕——呸!”
船員:“這個好玩!二副,再來一下!”
小夜:“……?”
無論如何,疑似被南國人傳染了闖禍細胞的小夜收起竹笛,堅決不肯再胡亂嘗試。一行人央求無果,紛紛將目光轉(zhuǎn)向了依舊保持立正姿勢、站得比旗桿還挺拔的風鈴,和她胸前掛著的顯眼陶笛。
為了防止自己和船長的命令在風鈴腦子里碰撞,把可憐的小船醫(yī)撞卡機,小夜連忙岔開了話題。
“時間不早了,先回碼頭匯合整理一下情報吧?”
船員們一愣,這才想起現(xiàn)在不是旅游探險時間。
“噢,也是?;厝ヌ碚f不定要被露子的霹靂電球電成大炭車……”
“現(xiàn)在算是下午?晚上?總感覺又有點餓了?!?p> 一眾船員達成一致,原路走下神廟長長的階梯,乘著水晶小船吵吵嚷嚷地駛向了遠處顯眼的白色湖心碼頭。
或許是意識到“登高望遠”計劃徹底泡湯,一趟跑下來相當于毫無收獲,船員們走進碼頭的腳步都輕了許多,個個臉上寫著心虛。恰巧,輪機部的母女倆似乎已經(jīng)結(jié)束她們的“小嘗試”,正百無聊賴地坐在門口等他們回來,見此情景眾人的步伐頓時更加拖沓了。
“那個,露子啊,其實……”
船長將彥把話講得扭扭捏捏、吞吞吐吐,好不容易才表達清楚一無所獲的事實。輪機長露子則一如既往面色不變,聽到探索小隊說“每當黑石雨來臨浮島就會掉下去所以什么都看不見”時也只是漫不經(jīng)心地點點頭。
“知道了,無所謂,先進來?!甭蹲右粨]手,“我們已經(jīng)定好計劃了?!?p> 眾船員:“?。俊?p> 傻眼僵住的人們被雪香笑嘻嘻地挨個推進碼頭。在原本空無一物的空地上,一個小巧的物件正冒著電火花懸浮在空中。
輪機長簡潔地發(fā)號施令:“一浩,砸。”
光頭新人伴隨著號令一臉苦相地現(xiàn)身——他形容狼狽,滿臉污泥,像是剛在建筑工地干了三天三夜體力活;手里拖拽的大錘也搖搖晃晃的,令人不僅擔心磕到他自己頭上。
他鼓起力氣,猛地揮出錘子。
懸浮的物件看起來還沒有一只萌虻大,卻在錘擊下不動如山。反沖力使一浩的錘子脫手落地,而它依舊不動如山,穩(wěn)穩(wěn)懸停在電光的保護之中。
幸之助看得一頭霧水,忍不住撓了撓自己濕漉漉的腦殼。
“媽,妹,你們這是在做什么?。俊?p> 沐浴著困惑和求知的目光,默契十足的工匠母女倆擺了個“閃亮登場”的手勢。
“都看見了還不明白嗎?”露子一派淡定道,“延時攝影機,附帶懸浮和自我保護功能。把它們安放到城市的各個角落,拍下黑石雨全程,再一看照片就知道哪里沒被破壞了?!?p> 船員:“……”
船員:“?。 ?p> 船員:“我的蓋歐卡啊真的假的!”
船員:“就靠箱子里這點材料做出了這東西?你們不會是天才吧!”
露子:“那不廢話。”
雪香:(點頭點頭)
停止思考的老船員們紛紛抱作一團開始歡呼,提前慶祝這一戰(zhàn)的勝利。而還在思考的新船員——小夜和風鈴謹慎地觀察了那枚“懸浮延時攝影機”一會,各自派出一只寶可夢,沖著它轟炸了半天依舊無濟于事后,終于在互相對視中雙雙陷入大腦空白之中。
說真的,這艘船的輪機部技術(shù)力……或許還有廚師長的武力,是不是和水手的戰(zhàn)斗本領(lǐng)太不匹配了?
吵鬧過后,一行人和往常一樣開了個簡短的作戰(zhàn)會議。
按照露子和雪香的說法,攝影機充滿電量后,至少能在黑石雨的襲擊下維持十分鐘不被損壞。她們在粗糙的手繪地圖中標注了十二個坐標點,只要將新鮮出爐的設(shè)備按圖一一安放,再等待一次黑石雨降臨,就能得到覆蓋全城的延時攝影圖像。在廢墟碎石疊加的畫面中,不被摧毀的“基點”想必會像白紙黑字一樣鮮明可見。
唯一的不便之處是泡影世界中難以傳播電波,導(dǎo)致她們無法在碼頭遠程接收圖像,只能在黑石雨結(jié)束后手動將攝像機回收——毫無疑問,對于精力旺盛的水手們而言,這點勞作根本不在話下。
計劃敲定,興奮的海王丸號船員恨不得抱著攝像機們馬上出發(fā)。風鈴知道現(xiàn)在的時間已經(jīng)是“夜晚”,需要養(yǎng)精蓄銳好好休息,連忙上前努力勸說了一番,最終靠“蛋蛋廚師長很快就會送來晚餐”的理由成功讓眾人打消了念頭。
不消幾分鐘后,豐盛的菜肴果然和之前一樣乘著風飛來。奔波整日的船員們飽餐一頓,總算姍姍來遲地感受到了困倦。
“那就聽咱們船醫(yī)的,睡一覺再出發(fā)!”
“都好好休息——二副你也是!隕石來了也不用管我們,讓我們哭醒就行!”
望著一眾水手積極展示自己溫柔體貼之處的樣子,小夜只好微笑。
小夜:“但是你們哭醒了,我也會被吵醒啊?!?p> 船員:“……”
回想起自己先前在黑石雨下嚎啕的模樣,眾人默默合上了嘴巴。
選好心儀的空地橫七豎八躺下后,人們仰面朝天,被晴空明亮的顏色刺得一閉眼,頓時意識到想要入睡還要克服一個難關(guān)。
“……這天也太亮了吧?”
正午特有的烈日源源不斷將光線灑入碼頭,即使已經(jīng)躲藏到穹頂籠罩的背陰一側(cè),閉上眼睛面朝墻壁,依舊感覺晃眼得很。船員們輾轉(zhuǎn)反側(cè),換了好幾個姿勢都沒能入睡。
正當船長將彥開始氣沉丹田,準備喊蛋蛋師傅把船當成大號盤子托舉著飛過來遮陰,水君仰起了頭。
光暈從修長的角中滲出,迅速擴張開來,覆蓋了整座碼頭——那赫然是一枚巨大的、足以容納建筑物的水泡。太陽光和水流的聲音一并被隔絕在外,碼頭內(nèi)陷入昏暗的寂靜之中,像極了日落時分的柔和色調(diào)。
目睹這不可思議的畫面,船員們一時震撼地長大了嘴巴。
“休息吧。”
圣獸剛想臥回原地,就被雙眼放光的南國人們撲了個滿懷。
“哇,太謝謝你了水君老大——”
“老大我現(xiàn)在宣布,你即將取代我們心中蓋歐卡的地位,成為船上的標志性雕塑!”
“——老爸,你真的不是想趁著‘蓋歐卡’壞了換個新鮮的嗎?”
“唉,蚊香蛙皇絕對要哭的——”
個頭不高的現(xiàn)代人們嘰嘰喳喳個不停,只有音量絲毫不遜于古人。水君被吵得無所適從,想動動前足又怕弄傷矮小的人類,想嘆氣又意識到需要控制北風繞開水泡,最終只好提前變成和雕塑同等僵硬的模樣。
小夜看得連連搖頭,決定把可憐的圣獸從人山人海中解救出來。
二副:“噴火龍,大家好像還不困,你帶著他們再飛幾圈吧?!?p> 噴火龍:“嗷!”(干勁十足)
船員:“……”
船員:“誰說的我們困死了眼皮都耷拉到朝露城海底變成基點了水君老大晚安噴火龍晚安二副晚安!”
短短幾秒鐘內(nèi),南國人們已經(jīng)躺了一地開始大聲打呼嚕。連蚊香蛙皇都哼唱起了搖籃曲,試圖將齊刷刷倒地的畫面掩蓋得不那么突兀。
小夜聳聳肩,和心有余悸的水君、握著精靈球似乎想把眾人物理打“睡”的風鈴對視。
“——那,我們也休息吧?!?p> “遵命,二副!”
在圣獸力量的庇護下,眾人在岌岌可危的泡影之城度過了安逸到不可思議的一夜。
他們不知道黑石雨來臨了多少次——所有動靜都被水膜隔絕在另一邊,沒有一絲響動能驚擾到沉睡的人們。直到一覺睡到自來醒,水君才撤除水泡,任由蛋蛋廚師長送來的早餐一如既往飛快地降落到船員面前。
眾人惦記著安放攝影機的任務(wù),沒有多耽擱,風卷殘云地吃完早飯,便告別后勤組三人,結(jié)隊踏出湖心碼頭。
小夜無意間回頭,望見了遠處蔚藍的海平面。
她驟然一怔。
虛假的大海確確實實還像往常那樣風平浪靜,只是……
那道在人們的猜測中代表“地圖邊界”的,佇立在遠方的藍色高墻——
是不是……變高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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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掛在二副胸前的碧綠寶石正持續(xù)發(fā)光,將力量源源不斷地分給遭受黑石雨襲擊的人們。
遠方握著葉之心的小天:好像被連續(xù)呼喚了幾十次……難道是,我卡了……?(茫然)(困惑)(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