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昏沉的雨

　　夏季的暴雨總是令人飽受折磨，云層一來，雨就落了下來，淅淅瀝瀝兩下就變的嘩嘩啦啦，劉建偉剛填了志愿，就發(fā)現(xiàn)出不去學(xué)校大門了。

　　可能是晴天的加持，劉建偉的中考成績在新西約鄉(xiāng)中學(xué)算的上名列前茅，只是時代再怎么先進，填報志愿這項內(nèi)容還是要學(xué)生們親自去學(xué)校填。

　　本來是能夠回去的，那會雨還不大。

　　但錢蓮非要和他溝通了半天的“前途和未來”，說實話，錢蓮給他做的大餅他并不想吃。

　　經(jīng)過會考之后，他發(fā)現(xiàn)他自以為的“天賦卓絕”也不過如此，若非運氣好，他恐怕都不夠及格線。事實上他多次對比試卷答案和他的答案，算出來的結(jié)果都是“不及格”，然而成績面板卻是大寫的“及格”，他也只能自認運氣好了。

　　難道還能找上教育局去給人反應(yīng)自己的成績應(yīng)該是“不及格”，這樣做的人可能會有，但一定不會是他劉建偉，這可是他跨越階級的第一步，得到的機會就算打碎牙咽下去也不會退給別人。

　　不過這次他并不打算相信自己的運氣，錢蓮準備聽家里人的話，報名藍天縣西門中學(xué)，而他的成績，可能考不上藍天縣西門中學(xué)。

　　“你就一意孤行吧?！?p>　　“我的成績不夠。”

　　“試試嘛！”

　　“沒這個必要。”

　　兩個人的交談不歡而散，錢蓮認為劉建偉“不聽好人言”，劉建偉知道錢蓮的好意，但他不愿意用一個志愿的機會來嘗試一個希望，他想要保底，而非“搏一搏單車變摩托”。

　　結(jié)果這場雨又把他困在了教室，教室里只有三個學(xué)生了，都是些女孩子，她們在安慰著錢蓮。

　　安慰的方法自然是聲討劉建偉，劉建偉不愿意聽，心里發(fā)狠，冒著雨就走了。

　　“算了，我把志愿改一下吧?！?p>　　“小蓮你別糊涂??！你的成績西門中學(xué)沒問題的，其他學(xué)?？隙ㄒ矝]問題，你改志愿做什么！”

　　“反正我以后也是回到村子里做教師，高中在哪里讀都一樣的?！?p>　　“不會?。∧阋院筮€有機會考大學(xué)，以后去城市……”

　　“去城市……”錢蓮沮喪著臉，這是劉建偉的夢想，并不是她的。事實上如果這不是劉建偉的夢想，她甚至希望劉建偉以后也不要去城市。

　　“去城市”也并非是一個好的歸宿，她的表哥就是去了城市后再也沒回來了。

　　她還記得她小時候問她爺爺，城市是什么，老教授回答說：“你想去城市？我可給你說，去城市對我們而言反倒是一種束縛。”

　　“為什么？”

　　“你這輩子除了用智能共創(chuàng)之外，你信不信，你就再也見不到你的父親、母親、爺爺還有朋友了?！?p>　　“我可以回來啊?！?p>　　“你憑什么認為你能回來？你看你哥趙白，他有回來過沒？你不知道，你也沒了解過?！?p>　　老教授抬起手，在空中畫了一條線：“城市和我們之間，有著一條看不見的線，這條線看不見摸不著，但它確實存在。它的作用是隔離了我們和新人類，也約束著我們和新人類，新人類不能越界來到我們的世界，我們舊人類也沒有能力越界去城市。”

　　“新？舊人類？”

　　“是啊，我們是舊人類，城市人是新人類，很可笑吧，人類還要分個新舊，生怕階級差異被抹平了。趙白現(xiàn)在成了新人類，他就不會再回來了?！崩辖淌谳p哼一聲：“成了新人類，誰還愿意回到舊人類的世界，可新人類也不是那么好當?shù)??！?p>　　也就是說劉建偉以后會成為一個城市里高高在上的新人類，而她會留在這座小鄉(xiāng)鎮(zhèn)做一個平平凡凡的舊人類。

　　未來只會越走越遠不是，可是不甘愿呢。

　　記憶越往深處，越是難以言齒的卑鄙。

　　小錢蓮站在門口，靜靜的等候著父母的歸來，她家一直是這樣，父母對學(xué)生的責(zé)任心遠遠超過了對她的關(guān)心，她曾不止一次的問過母親：“到底那些學(xué)生是您的女兒，還是我是您的女兒？”

　　母親就會哭著說：“教學(xué)壓力大，我也想早點回來，但……”

　　他們總有自己的理由，這份理由的效用體現(xiàn)在她疏忽的時候，沒帶鑰匙的她只能在門口“罰站”，出于教養(yǎng)，她只會站著等他們回來。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和今天一樣，大暴雨稀里嘩啦的就下了起來。

　　她像池塘里的荷花一般，靜靜在風(fēng)雨中佇立著，頭發(fā)被雨打的散亂，她對父母的怨恨從來沒有如此強烈過。

　　巷子里旁人家孩子鬧嚷嚷的從家里跑了出來，他母親正打罵他。

　　“真好?！卞X蓮羨慕的想。

　　劉建偉大大咧咧的跑出去，正好看見了在風(fēng)雨中亭亭玉立的錢蓮。

　　“你站雨里做什么！”

　　錢蓮自然不好意思開口，難道要告訴他，她的父母忙著工作，她沒帶鑰匙回不了家，這種事兒要是別人知道了，要怎么笑話她和她的父母。

　　“喂？”劉建偉也淋著雨，但他整個人看起來精神的很，一點也沒有落湯雞的感覺。

　　“沒事！”錢蓮別過頭，站的有點久了，她的腿有些困倦。

　　劉建偉又“通通通”的回去了，錢蓮本以為他會帶著自己的笑話去給他的家人說，卻不料他拿著一把傘出來了。

　　“家里就這一把能用的傘了?！?p>　　結(jié)果他卻看見，眼前的小女生蹲了下來。

　　“你怎么了？”

　　劉建偉微微屈膝，女孩的頭大概在他的肩膀位置，他打開傘，為女孩遮住了雨，女孩一把拉住他的肩膀，“哇”的就哭了起來。

　　他不知道女孩為什么哭，他能做的只是默默把傘往前了一些。

　　那天的雨和今天的一般，雨打的劉建偉臉都發(fā)疼，他沒有回家，跑到了支國龍的辦公室，不久前他剛在教室和支國龍分別。

　　學(xué)生填報志愿要參考教師的意見，作為專業(yè)從事者，教師的經(jīng)驗往往能“逆轉(zhuǎn)結(jié)局”，事實上是劉建偉的家人根本不懂怎么填報志愿，所以他只能來學(xué)校問老師。

　　支國龍并不是學(xué)校安排的志愿指導(dǎo)教師，他單純的來提醒劉建偉“莫忘初心”，在他看來劉建偉非常懂事之后，他就離開了。

　　這會劉建偉找上門，他想問問支國龍，如果考不上會怎么辦，比起那些其他老師，他更愿意去相信這個來自城市的生物老師。

　　“你神經(jīng)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