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不管兒子的抱怨，只和藹的沖芳菲點(diǎn)頭：“孩子別怕，說的好，祖母重重有賞，說的不好，也是你一片心意。這個時候閔家上下越發(fā)該齊心協(xié)力，共同度過難關(guān)。”
芳菲聽了這話，心靜如一片井水，波瀾不驚。她開口輕聲道：“閔家在富春素有仁慈之家的美譽(yù)，太爺爺在世的時候，因為分家，閔家曾一度遭遇前所有為的危機(jī)。那年，京河洪水泛濫，太爺爺用了三分之一的家產(chǎn)救濟(jì)百姓，博得了前所未有的美名，更化解了當(dāng)時的困境?！?p> 眾人聽此，陷入沉思。
當(dāng)年的閔家只有一戶，就是三太公那一脈?？砷h家百年基業(yè)，子孫昌盛，并不是個個都服氣嫡支掌權(quán)。老太太的公公是舉人出身，手下經(jīng)營了許多產(chǎn)業(yè)，財力一度超過嫡支，于是產(chǎn)生了分家的念頭。
另立門戶，這在當(dāng)時看來簡直就是不孝。
閔家的族長幾乎要請出家法，更有不懷好意的族親要求將那些值錢的鋪?zhàn)託w并進(jìn)公中，平均分配。
可后來一場洪水，一場散財似的救濟(jì)，不但讓家順順利利分割，更成就了現(xiàn)在不亞于本家的分家。
老太太若有所思，心中似乎有了主意。
芳菲知趣的不再開口，安安靜靜，像一只乖巧可愛的兔子，在大太太身后默默不語。
二老爺夫妻倆白演了一場戲，本以為水到渠成，會從中博取老太太的同情，誰想到后來卻叫一個黃毛丫頭攪了局。
夫妻倆幾乎咬碎滿口白牙。
及至二老爺坐了軟轎回至自己的院中，二太太趕緊屏退眾人，口中開始喋喋不休的抱怨：“老爺，這樣一來，大房豈不又有得意了？”
二老爺沉默不語，雷氏心急如焚：“不成，這樣坐以待斃，我心里不服氣。不如寫信問問我爹，再加一把柴火，就不信這火勢燒不起來?！?p> 二老爺斜眼眼看，低聲斥責(zé)道：“糊涂！我雖不高興大哥連累咱們，但也不會做那等自毀城墻的舉動。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老爹的心思，雷家早惦記我們閔家在京城的三四間好鋪?zhàn)印Ｔ趺?.....想趁火打劫？別忘了，你不但是雷家大姑奶奶，也是我閔朝峰的妻子?！?p> 雷氏惱羞成怒，一張臉又紅又脹，偏二老爺說的都是實話，雷氏不敢辯駁。
雷家原是商賈出身，買賣越做越大，便給五個兒子捐了出身。多年下來，雷家五虎也算是小有成就，在全國各地混的風(fēng)生水起。雷氏的娘家不敵大太太李氏，可大太太卻也不敢小覷了她。
雷家早覬覦閔家那些賺錢的買賣，想趁火打劫也不是一天兩天。
二老爺戳破雷氏的心思，弄的雷氏下不來臺。
夫妻倆斗雞眼兒似的，你瞪我我瞪你。
良久，二老爺才輕哼了哼：“今天沒在大房那里得了便宜，不過倒是四丫頭一句話提點(diǎn)了我。日子過不下去，也只好分家嘍！”
雷氏一驚！這家哪里是說分就分的？分了家，她們二房可就不再是嫡支了。
二老爺笑了笑：“只要老太太肯跟著咱們過，就算不是嫡支又能如何？外面那些好處照樣要送到我手里來。大哥念書念糊涂了，人情世故哪里及得上我？”
雷氏想想就覺得丈夫的話在理，忙出聲附和：“老爺說的極是。也該是我們二房崛起的時候，總不能叫老大一輩子壓在咱們身上不適？”
......
老太太雷厲風(fēng)行，說做便做，事情發(fā)生的第二天，她便囑咐大管家去城郊附近的幾處大田莊，細(xì)細(xì)觀察了情況，許多佃戶抱怨，說今年的雨水太過豐厚，怕不是什么好年景，已經(jīng)有許多麥苗的根爛在了田地里。
閔老太君當(dāng)下決定，免除佃戶們?nèi)傻淖庾樱驳哪切┑钁魝儌€個朝著閔家的方向磕頭感激。
富春城租種閔家田地的佃戶不在少數(shù)，夸贊聲就像一道龍卷風(fēng)，迅速刮進(jìn)了富春城，與前不久的流言蜚語纏斗在一處。
有人在暗地里大罵閔家報應(yīng)臨頭，有人卻贊許閔家大仁大義，有世家風(fēng)范。
就在這兩股聲音不分上下的時候，城中卻出了件大事。一夜，城西有戶尋常人家的院子里忽然著起沖天大火，當(dāng)夜恰刮著北風(fēng)。那戶人家的北面連著富春城里的幾處米行鋪?zhàn)印?p> 火舌一燎，那緊挨著的幾間鋪?zhàn)恿⒓闯闪嘶鸷?，更一并牽連了周遭十幾戶人家。
當(dāng)晚，慘叫聲不斷。富春縣令出動所有捕快，附近的居民也都自發(fā)出來幫忙滅火?？苫饎萏?，風(fēng)又猛，一夜的燃燒，叫許多人無家可歸。
老太太第二日早起聽說這件事，唬的忙念佛，又忙命人去火神跟前燒香，還是雅琴勸道：“二老爺已經(jīng)打發(fā)人去問，看咱們家能有什么地方幫忙的?！?p> 閔老太君念了句“阿彌陀佛”，臉上帶有愁容：“都說水火無情，你們小姑娘哪里懂得這里面的可怕？”
晚間二老爺匆匆回來，老太太果然一見他便問。
二老爺苦笑：“燒的一片狼藉，三叔公家的一間鋪?zhàn)右矝]幸免。最最可憐的是起火那戶人家，一家子只逃出來個六七歲的小童?！?p> 閔老太君慈悲心腸，忙問：“那孩子眼下何處安置？”
“他一家子也是遭了賊，萬縣令說，在他們家附近尋到了好些火油的痕跡，想必是滅門的災(zāi)難。那孩子被他爹娘用丟在了半枯的井里，這才逃過一劫?！?p> 眾人想想那場景便覺心驚膽戰(zhàn)。
閔老太君道：“若萬縣令放人，明兒你就將那孩子領(lǐng)來。咱們家終歸不差那一口飯。隨便尋個差事與她便是?！?p> 第二日，二老爺便領(lǐng)回來一個黑泥鰍似的小童。穿的衣裳肥肥大大，一瞧便不是自己的。小童的精神狀態(tài)不是很好，但兩只眼睛像銅鈴似的，雖然炯炯，但看人的目光里卻帶殺氣。
閔老太君起初還想親近親近這孩子，現(xiàn)在立即有了悔意。
便在留與不留之際，大太太笑道：“老祖宗，我那兒還缺個跑腿的小廝。這孩子年紀(jì)正好，往來內(nèi)院外院也方便。”
閔老太君巴不得趕緊脫手了這個燙手山芋，立即應(yīng)了下來。
大太太便命人領(lǐng)了小童回頤心堂。小童一路上也不吭聲，任憑婆子們牽著他的手。
恰好，芳菲早起過來請安，聽說大太太去給了老太太那里，便坐在廊下和幾個丫鬟說笑。這些丫鬟知道四姑娘不但做了一手好針線，更在胭脂水粉上頗有造詣，于是都來取經(jīng)。
“要說胭脂，自然是這個時節(jié)做更好。你們只管在紅藍(lán)花開花的時候整朵摘下，然后放在石缽中反復(fù)杵槌。那花瓣里含有紅、黃兩種色素，用了小碗蒸煮，三四個時辰后，自然就成鮮艷的胭脂。”
丫鬟們聽的入迷，忙問：“若沒有紅藍(lán)花又該如何？”
“這也好辦，那就取蜀葵花、重絳，黑豆皮、石榴、山花及蘇方木等，只是顏色不及紅藍(lán)花來的鮮艷，香氣也稍遜色?！狈挤埔幻娲蛑种械慕j(luò)子，一面分神給大伙兒解說。
小丫鬟聽的甚是認(rèn)真，時不時就有人提問。
寶蓮今日沒跟著去當(dāng)差，只在頤心堂看家，此刻也坐在院中和芳菲等閑聊：
“我瞧姑娘今天的胭脂卻不似以往？”
芳菲笑道：“獨(dú)你的眼睛尖。這是文鳶和靖童幾個采集了上好的玫瑰花瓣，用干凈的石臼慢慢地把花瓣舂成厚漿后，用細(xì)紗過濾取汁，再把當(dāng)年新繅就的蠶絲剪成胭脂缸口大小，放到花汁中浸泡，等完全浸透取出曬干，就成了上好的胭脂?！?p> 丫鬟們只聽芳菲說那一步步繁瑣的程序，便已經(jīng)瞠目結(jié)舌，再細(xì)細(xì)瞧四姑娘今日的顏色，果然更顯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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