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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就是一杯瓊漿玉液,張莊頭娘子也喝不下去。
更何況,靖童滿臉的兇神惡煞樣,張莊頭娘子還真懷疑這茶碗里是不是下了什么藥。她將茶碗端在手里,舉了半晌,實在無計可施,這才屈下膝蓋,哀求道:“四姑娘,奴婢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姑娘,還請姑娘看在奴婢伺候大太太的份兒上,不和我一般見識。四姑娘,眼下千真萬確是喜事,奴婢不敢欺瞞?!?p> 芳菲挽著紫英的手出了屋子,身后有雙兒撐傘,遮住細細密密灑在身上的熾陽。
“張嬸子這是干嘛?”芳菲啞然失笑,忙走上前虛扶一把,“叫外人看見了,指不定就要誤以為是我仗著主子身份,欺負張嬸子。傳進太太耳朵里,嬸子說,太太是責怪我不懂事,苛待奴才呢!還是抱怨嬸子奴大欺主?”
張莊頭娘子越發(fā)臊耳紅:“我是被蒙了心的糊涂蟲,不知輕重,得罪了姑娘。眼下府里來接姑娘回去,求姑娘不要和我們兩口子一般見識。太太那兒......還請四姑娘多多幫我們美言!”
芳菲冷眼瞧著這個女人前倨后恭的模樣,暗暗鄙夷。不過她的一句話倒是叫自己信心倍增。
閔家終究還是派了人來接她,這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但究其原因,芳菲卻有種不祥的預感。
......
一身暗青色紗袍,短靴打扮的閔云海,手持馬鞭,大步流星般進了芳菲的院子。他身后跟著的是鞠躬哈腰的張莊頭,十幾個莊上仆人和小廝誠惶誠恐尾隨在后,被閔云海的人阻攔在院子外。
“四妹妹!”閔云海一進院子就瞧見地上跪著的婦人,不由得緊鎖眉頭:“是底下人氣著妹妹了?”
張莊頭惶恐,趕緊箭步竄上去,腳尖一點,輕輕踹在莊頭娘子的后脊梁骨上:“還不快起來,怎么,是存心要叫四姑娘為難嗎?”
張莊頭娘子踉踉蹌蹌起身,小媳婦似的委屈站在一旁。
芳菲并不多瞧那不懷好意的夫妻倆,只將目光停留在閔云海身上:“二哥怎么來了?”
閔云海笑著指了指屋子:“先別忙著問,我這一路上連個喝水的地方也沒有,四妹妹好歹先賞我一口水。左右是大喜的事兒,妹妹不急一時?!?p> 張莊頭夫妻倆聞聽此話,頭頂上更是焦雷陣陣,被打的魂不守舍。
芳菲領了人進屋,閔云海見桌上還有許多熏肉,醬菜,心下不悅:“這個張莊頭,好歹也是太太的奴才,怎敢就上這些粗糙的食物打發(fā)四妹妹?”
靖童嘴巴最快:“二少爺還真瞧得起那夫妻倆,他們簡直壞透了,就連這些,還是我們姑娘早起另花銀子去外面買的呢?”
芳菲沖靖童一瞪眼,靖童立即偃旗息鼓,乖乖的站在一邊。
芳菲笑道:“別聽著丫頭信口開河,我是自己吃慣了家里的山珍海味,一時換換口味。正好,二哥來瞧我,走的時候帶些莊子上的野菜,祖母身體不好,吃些野物,比那些草藥強百倍。殊不知,藥補不如食補。我記得二嬸時常說心口疼,待會兒叫人采些香麻葉回去,或是清炒,或是水煮,都很美味?!?p> 閔云海見四妹妹說的頭頭是道,不由得嘆道:“我還擔心四妹妹困在這小小的田莊上,心里該憋悶出病,沒想到,四妹妹的日子比我們都愜意?!?p> “前一陣子從大哥哥那里借了玉山樵人的詩集來讀,其中有一句我最喜歡?!?p> 閔云海開懷大笑:“哦?愿聞其詳!”
芳菲低聲吟誦道:“‘朗月清風難愜意,詞人絕色多傷離?!鐒倓傔€笑我舒心愜意,可殊不知,大哥哥無緣無故失蹤兩天,我這心里又急又亂,豈是一個‘傷’字就能表明的?”
閔云海漸漸收起笑意,擺手屏退左右,待屋中只剩下他兄妹二人,并那只敞著肚皮在花桌下打呼嚕的肉團子時,閔云海這才開口:“老祖宗親自發(fā)話,將大哥拘在府里,任憑大伯母求情也沒用?!?p> 芳菲一驚:“老太太最疼大哥哥,怎么會如此震怒?”
“嗨,你們在田莊上倒是無憂無慮,哪里知道家里近來的風波?!遍h云海一臉無奈:“你和大哥前腳才來鄉(xiāng)下,遠在真州的大姑姑后腳就領了咱們的粟喬表妹回家省親。一開始,大伙兒只當大姑姑是小住,可后來粟喬表妹的丫頭一時走了嘴,我們才知,原來大姑父當年和個窮書生定下娃娃親,議好兩家兒女做夫妻。如今,大姑姑嫌棄那人家貧寒,不肯將粟喬表妹嫁過去,又礙于大姑父的名聲,所以領了表妹來家里常住?!?p> 芳菲面色凝重,對這個印象模糊的大姑母并無好感:“既無意定親,那就該和和氣氣坐在一處商量怎么解除婚約,只想著躲避,不但對粟喬表姐姻緣無益,還耽擱了對方。”
“我們也是這樣說。”閔云海擺擺手:“可是,老祖宗什么脾氣,四妹妹難道還不知?只要她定下話,就沒人敢反駁。眼下,粟喬表妹就住在雨花臺,受寵程度直逼大妹妹。”
“二哥說了這些,與大哥哥被押何關?”
閔云海深深地看了芳菲一眼:“你知道與粟喬表妹定娃娃親的是什么人?就是近來在莊子上頻頻和大哥交往的佟鶴軒?!?p> 芳菲再也忍不住驚訝,按著桌角站了起來:“怎么會是他?”
“怎么不可能是他!”閔云海嗤道:“我雖沒見過這個佟鶴軒,但細細想來這件事,分明就是那人的陰謀詭計。他知道自己出身低微,不配和粟喬表妹成親,但又不愿意丟了這千載難逢的好姻緣,所以才刻意與大哥哥攀交情。真是個地地道道的小人,幸虧姑母發(fā)現的早,不然......”
閔家到芳菲這一代,堂兄妹感情還算和睦。閔云海是二房嫡出長子,雖然一直被閔云澤壓在下面,心里隱隱有怨言,但到了關鍵時刻,閔云海卻不會落井下石,單看這一點,他比其生母雷氏強。
閔云海心里的擔憂并不是空穴來風,在他看來,佟鶴軒出現的太過巧合:“你細想想,這個人來田莊上住的這些日子,究竟和大哥都說過什么?四妹妹還未必知道,那天姑媽說明實情,大哥為佟鶴軒辯駁許久,老太太為此十分氣憤,我還從沒見過老太太那樣嚴苛的訓斥大哥?!?p> 芳菲忙問:“這么說,將大哥哥關起來,也是老太太的主意?”
“姑媽哭的傷心,說本以為娘家會替她娘倆撐腰,可沒承想,自己的親侄子反而聯(lián)手外人,坑害粟喬表妹。老祖宗多看重姑媽,四妹妹不是不知道。有姑媽這幾句要緊的話,老祖宗不生氣才怪。”
閔云海嘆著氣:“出來前,大伯母叫我叮囑你,這次回去再也不可惹惱了老太太,要小心?!?p> 芳菲心頭一酸,從閔云海的語氣中,她不難聽出大太太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