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啦!放榜啦!”
書吏剛拿著黃榜走出門口,外面翹首以待的人頓時轟動起來。
“我中啦!我中啦!”人群中有人失態(tài)地高聲尖叫,臉上涕淚交流。
旁人顧不上看這個幸運的家伙,一遍遍地在榜單上試圖尋找到自己熟悉的名字。
“為什么?為什么?白首為功名,為什么我還是沒有中榜?”一個白發(fā)蒼蒼的秀才一個跟頭翻倒在地上,幾個人有叫爹的,有叫爺爺?shù)?,趕忙拿出早就準(zhǔn)備好的擔(dān)架抬了下去。
“岳哥,我沒有看錯吧,那最上面的名字是云弟的?”陳虎拉著楊岳的手,不敢置信地問道。
陳虎不太識字,不過楊云二字甚是好認(rèn),他只不過是不太敢相信。
楊岳的手也在顫抖,“是真的,我二弟中了解元?!彼nD了一會兒之后,突然仰天爆發(fā)出一陣大笑,笑著笑著淚水都流了出來。
楊云此時卻沒有了應(yīng)考時的隨意,他表情有點嚴(yán)肅,皺著眉頭在榜單上快速瀏覽著。
自己的名字高據(jù)第一,這早已是預(yù)料中的事情,略微掃看了一眼就過去了。
蔡白華這個曾經(jīng)的解元,現(xiàn)在卻只能屈居第四,被擠出了前三名,這也不意外,楊云大概能夠體會正副主考的想法。
接著在二甲第十七名的位置上,楊云看到了孟超的名字,這時楊云才露出一絲微笑,轉(zhuǎn)頭看看孟超,他正一臉激動地盯著榜單,兩手緊緊攥成拳頭。
“孟兄啊孟兄,這次我們總算都了結(jié)了前世的遺憾,我也不用再替你娶章小姐了吧?!睏钤莆⑽⒁恍Γь^繼續(xù)看榜。
一直看到最后,杜龍飛的名字赫然占據(jù)了榜單末尾,楊云的心中不由自主地一沉。
每次放榜,除了前三名,大概就屬這最后一名最吸引人注意,不少人在那里感嘆這個姓杜的家伙的狗頭運。
幾個人離開人群,楊岳臉上的喜色還沒有褪去,“要快點把這個好消息送回家去?!?p> 楊云說道:“放榜的同時快報已經(jīng)向各縣發(fā)過去了,走的是驛站的四百里快馬,縣里報喜的隊伍早就等著呢,一收到快報馬上就去各家,哪里用我們自己去報信?”
“原來如此?!标惢⒑瓦B平源都不太清楚這些,聽了之后直咂舌。
陳虎說道:“那以后云弟你就當(dāng)官啦?”
“現(xiàn)在還不是,要中了進(jìn)士,或者去候補一個官才可以?!睏钤平忉尩馈?p> “反正遲早都是官,快快,說好了的,這頓酒我來請。”連平源急不可耐地說道。
“源子,不好意思,今天晚上我想就和老孟兩個人去一個地方。”
“什么地方?”
“你就不用問了,明天中午一定喝你的酒。”
“那成,我要先去找家最好的館子,定最好的房間?!边B平源想想這樣也好,有很多名菜都是要提前預(yù)定的,此時天色已近黃昏,現(xiàn)準(zhǔn)備是來不及的,請新舉人老爺吃飯,一定要最好的。
連平源現(xiàn)在也算小有身家,花這個銀子一點也不心痛。
當(dāng)下楊岳、陳虎、連平源自去找地方喝酒慶祝,楊云帶著孟超去了另外一個方向。
楊云一路上走走停停,好像在辨認(rèn)方向,天色逐漸黑了下來,楊云卻偏往又暗又破的地方走。
當(dāng)楊云再次走進(jìn)一個死胡同又掉頭出來的時候,孟超終于忍不住問道:“夢徊賢弟,我們這是要去哪里?”
楊云一邊走,一邊說道:“老孟,你是不是覺得我們兩個有一見如故的感覺呀?”
孟超想了一下,發(fā)現(xiàn)確實如此,楊云初到靜海縣學(xué),沒幾天就和自己熟悉起來,那一次在小鋪中喝酒,自己不知不覺就說了很多話,竟然連章小姐的事情都說了,現(xiàn)在回想一下,還真是感慨兩人之間的緣分,所謂傾蓋如故也不過如此吧。
楊云接著說道:“我做過一個夢,夢里我們兩個一起落榜,然后一起到一個偏僻的小酒館喝苦酒,我想看看是不是真有那么一個酒館。”
孟超啞然失笑,夢里的事情哪里作得真?楊云竟然還一本正經(jīng)地尋覓起來。
不過楊云這種做法,倒讓他覺得像個少年人的做派。
誅白蚺,談笑間蕩滅???,神秘的仙人師父,還有那神奇的一押,都讓孟超不知不覺間感受到壓力。
有些時候孟超有種錯覺,似乎楊云不是一個少年學(xué)子,而是一個大隱隱于世的絕頂高人,就好像呼風(fēng)喚雨的神龍,總是喜歡把身軀隱藏在深深的云霧之中一樣。
解元的光環(huán),更加讓孟超感覺到自己和楊云之間的距離。他明白,如果沒有楊云押中考題,他再考十次也是中不了舉的。
楊云找尋夢中小酒館的行為,倒是讓孟超剛剛升起的這種距離感沖淡了不少。
“對啦,就是這里!”楊云驚喜地喊起來,拽著孟超直奔進(jìn)去。
酒館中甚是昏暗,只有幾盞昏黃的油燈,看著幾乎能從上面刮下黑油的桌面,孟超不由得直皺眉頭。
楊云卻對這一切恍如不覺,反而興高采烈地在一個角落的桌子邊坐下來。
“就是這里,老孟快來。老板——來一壺酒,隨便幾樣小菜。”
孟超看著和桌子一樣骯臟的長凳,勉強挨著一個角坐了下來。
酒很快上來了,孟超很快發(fā)現(xiàn)酒很混濁,而且兌了水。一盤豆子,泡在黑漆漆的湯汁里,蘿卜干吃起來就像面條,除了咸菜不咸,桌子上的每樣菜都咸得過份。
“唉!”楊云長嘆了一口氣。
“怎么啦?”
“不是那種味道了。”
“什么味道?”
“夢里的味道?!睏钤频哪抗庵杏悬c迷惘,也有點惆悵。
孟超啞然失笑,說道:“來過喝過,我們是不是可以走啦?”
“走吧?!睏钤苿傄鹕?,突然眼睛望著酒館門口呆住了。
孟超轉(zhuǎn)身看過去,“咦?那個不是孫曄嗎?”
他剛想走過去,楊云拉住了他的袖子,還搖了搖頭。
孟超頓時反應(yīng)過來,孫曄沒有上榜,獨自一人來到這冷僻的酒館,此時他們兩個過去,無論說什么話,大概都會被理解成辛辣的諷刺吧。
孫曄兩眼發(fā)直,根本沒看見楊孟二人,一屁股坐下,就說了一個字:“酒!”
看著孫曄左一杯右一杯,像倒水似的喝法,兩個人就知道孫曄今天晚上非醉不可。
楊云微嘆一聲,往桌子上扔了塊碎銀,拉著孟超離開了酒館。
離去的時候,耳靈的楊云聽見孫曄的小聲自言自語。
“為什么他能中,我不能中,他明明不如我的。唉,他才是孫山——我是孫山舉,我不是孫山?!?p> 走出酒館,天上圓月高懸,幽光大放,一股清冷之意充斥著這天地間。
“老孟你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下?!?p> 楊云說完也不待孟超回答,已經(jīng)轉(zhuǎn)身向街角的黑暗中走去。
孟超奇怪了一下,不過他此時滿心喜悅,也顧不得體會楊云的心情。也許楊云也是高興過了頭,所以才作出有些奇怪的舉動吧。
孟超這樣想著,拔腿向客棧的方向走去。心想,如果能碰到楊岳等人,是不是喝個第二輪?剛才他幾乎沒怎么吃喝,現(xiàn)在肚子還餓著呢。
一路走來,孟超覺得今天晚上的月光非常明亮,夜色非常怡人,連空氣中的微風(fēng)都透著醺醺的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