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暗處,真假莫辨(二)
第九十七章
聞人成倓坐在我的對面,滿滿的斟了兩杯茶水,笑著將其中一杯推到我面前,“所以,我需要到沅州城去一趟嘍?”
我接過杯子,抿了一口,“這可是大事,憑我一面之詞,四哥當(dāng)真放心?”
“是有點(diǎn)不放心,”他點(diǎn)頭承認(rèn),“但是豫王想要見我,為什么要選在沅州呢?這可不是很有誠意?。 ?p> “我們也很為難的?!蔽衣柭柤纾桓睙o奈的樣子,“拜四哥所賜,永豐帝一命歸西,三皇兄那里一團(tuán)糟,怎么脫得開身?所以就難為四哥,辛苦一趟了?!?p> 我說的是事實(shí)。
永豐帝死后,雖然流光沒有按照之前的計劃刺殺其他人,也沒有散布謠言,但是吳氏一族盤踞朝堂多年,門生遍天下,哪里是那么輕易可以臣服的?更何況,還有一個慈惠太后呢!三皇兄這段日子以來,一直都為朝堂之事忙的不可開交。
滕州終于攻下了,但是歸屬問題也隨之?dāng)[上了臺面。
慕容海辰一直由歐陽景瀾用藥,由屏風(fēng)照看,重傷不愈,臥病在床,眼看著就要斷氣了,可是他一死,這滕州就沒有了名正言順的主人,這可,如何是好呢?
這種事情關(guān)乎領(lǐng)土主權(quán),我一個公主怎能做的了主?玄甲軍提出太過分的要求我也不敢應(yīng)允。所以,我要求聞人成倓去親自和三皇兄面談,地點(diǎn)就在沅州城。
聞人成倓微笑著點(diǎn)頭,表示很理解。然后,答應(yīng)了。
于是,兩日之后,我和他一起坐上了馬車,去往沅州城最大的酒樓,春華樓。
沅州城是我的地盤,自然早就有人定好了地方,我和聞人成倓一進(jìn)門,就被小二領(lǐng)到了雅間。我就像一個宴請賓客的主人一樣,招呼聞人成倓坐下,讓小二簡單的取了些茶水之后就讓他在外面候著。
“明兒對這里很熟?”聞人成倓一邊打量屋子一邊問。
“我頭一次來,”我斟滿兩杯茶,將一杯推到他面前,“但是這里的布局是根據(jù)平都城里靈教一處產(chǎn)業(yè)弄的,所以略知一二。”
“清秋客棧?”聞人成倓舉起茶杯,也不喝,只是問。
“四哥好眼力,”我不否認(rèn),“流光恐怕是已經(jīng)在那里布了好久的暗哨了吧?”
“是啊,好久,”他點(diǎn)頭,“但是明兒太聰明了,暗中轉(zhuǎn)移了地方,流光那么久的暗哨都白費(fèi)了!”
“哪里,比起四哥,律明不過是雕蟲小技罷了?!蔽椅⑿Γ昂苌贂腥讼嘈艑庡a是女子,四哥是如何猜到我的?”
“你本來的武器是鞭子,卻一直隱瞞,自然有問題。你本來武功很高,但是一直假裝只是略懂,即使在航山上面臨危急也不敢出手,怎能讓我不疑?”
“在雅韻閣遇刺客時,你是故意的?”我瞇起眼睛,寒意陡生。
“明兒不也是故意的?”他不生氣,“我只不過是想要看看你面臨生死會不會和航山時一樣選則隱瞞,可你是故意將我們的行蹤泄露出去的吧?”
“就憑這個,四哥是不是太武斷了?”我冷笑。
去見商姬那次,我確實(shí)是在危急時刻以鞭子殺人,但是當(dāng)時事發(fā)偶然,我萬萬沒有想到這是他試探我的陷阱!
“說到底還有感謝明兒你呢,”他笑瞇瞇的回答,“要不是你自作聰明的讓巴郎去趕車,我還真不敢確定你和靈教有聯(lián)系呢!”
原來如此,那晚,巴郎急忙逃走,其實(shí)就是為了躲他!而他也早就認(rèn)出了巴郎!
“你怎么不想我三皇兄呢?”我不由得心生惱怒,“你就不想想,假設(shè)巴郎是三皇兄派來保護(hù)我的呢?”
“我想過,”他很誠實(shí),“我開始并沒有確定你就是寧錫,但是到了你去偷密盒的時候,我就足以確認(rèn)了。”
我抿起嘴,冷冷的看著他。
“明兒開鎖的功夫確實(shí)不錯,但是你可知那密盒之鎖名為鸞鳳,在鎖芯里埋了金線的?!甭勅顺蓚労苣托牡慕o我解釋,“你開鎖的時候留下了痕跡,和三年前寧錫在如意巷盜取密信時中留下的一樣?!?p> “四哥果真心思縝密?!蔽依湫陕暎似鹈媲暗牟璞瓌傄?,猛然間發(fā)現(xiàn)他一直將杯子端在手里,卻一口不喝,便明白是在防備我,當(dāng)下氣惱的一口將杯子里的水喝完,又到了一杯遞到他面前,“四哥放心,我不至于用這種手段!”
聞人成倓溫和的笑了,“明兒不必掛心,我這些年習(xí)慣如此了,并不是針對你?!闭f罷,結(jié)果茶杯也是一飲而盡。
“謹(jǐn)妍公主的事情……”聞人成倓可能是想換一個話題,于是說,“玄甲軍答應(yīng)過不傷害楊氏之人,但是……”
“她是自盡,與你無關(guān)?!蔽掖驍嗨?,“四哥放心,我不會拿這件事說話的?!?p> “我很抱歉,”他說著,居然真的站起來施了一禮,“謹(jǐn)妍公主的尸體我已經(jīng)按照你的意思厚葬了,墓碑上只寫了‘謹(jǐn)妍’二字?!?p> “我代謹(jǐn)妍姐姐謝過了。”我低下頭,算作回禮。
“不必,這本是我應(yīng)該做的,說到底,謹(jǐn)妍公主的事流光也脫不開干系。”聞人成倓并不愧疚,好像只是在敘述一個事實(shí)。
“沒什么應(yīng)該不應(yīng)該,”時至今日,我已經(jīng)可以很平靜的回想謹(jǐn)妍了,“你當(dāng)年選中的本來是我,也可以說她是代替我了?!蔽蚁肓讼耄终f,“她從小被寵壞了,如果我是你也會選她去北朔送死,如果我是慕容涵琚也會選擇她去揭露永豐帝。這一切本來就是她自己選的,怨不得別人。”
“她是你姐姐,你就一點(diǎn)都不傷心嗎?”
“傷心,”我點(diǎn)頭,“但是不是因?yàn)樗?,只是覺得她太笨了,不適合生在帝王家?!蔽颐蛄艘豢谒八龔膩矶紱]有把我當(dāng)成是妹妹,想方設(shè)法的欺負(fù)我,好像這樣能證明她很厲害似的。有一次,她貪玩把三皇兄未婚妻的藥拿錯了,導(dǎo)致那位姐姐無辜枉死,她害怕了,就把錯推到我身上……”
“你因此怨恨她?”
“也不是,”我默默地?fù)u搖頭,“那次我被罰在奉先殿外反省,正趕上下雨,整整兩日,當(dāng)時我才十二歲,最后體力不支昏倒在雨中,后來又在床上躺了十天才撿回一條命。但是……”我不知要如何表達(dá),“我怪不起她來,我雖然在宮里經(jīng)常受她的欺負(fù),但她又何嘗不是任人擺布的玩偶?我和慕容涵琚訂婚至少我還知道他是什么樣的人,不至于被騙,但是她呢?莫名其妙的被你選中,要去北朔送死還不自知,被慕容涵琚騙的那么慘還要幫他……”我實(shí)在是說不下去了,“我只覺得她……很可憐?!?p> “呵呵,”聞人成倓突然輕笑出聲,“明兒可是頭一次和我說這么多的話。這是怎么了,明兒不是一直都很討厭我嗎?”
“開始的時候我確實(shí)不喜歡你,那時候我認(rèn)為流光是汝王,總覺得你很……無能?!蔽乙残α艘幌拢瑲夥兆兊幂p松了一些,“后來知道了你的身份,就有點(diǎn)……”
聞人成倓好奇的看著我,很期待我對他的評價。
“不是有點(diǎn),是真的很討厭你?!蔽覍?shí)話實(shí)說。
他眉頭一皺,有點(diǎn)尷尬的說,“我倒是知道有很多人討厭我,但是……很少有人這么……直白。”
“你怎么能那樣利用云香呢?太過分了?!?p> “利用?”他被我說的一怔,“我怎么利用云香了?”
“我不相信你看不出來云香對你的心思!”我毫不隱晦,“你每天通宵在營中其實(shí)是為了流光吧?卻拉上云香掩人耳目,你又不喜歡她,這樣她以后怎么辦?”
“她是我的人,自然是跟著我了?!甭勅顺蓚?wù)f的順理成章,“我又沒有對她怎樣,何來過分一說?”
“你不喜歡云香,至少沒有把她當(dāng)成一個女人那樣喜歡,卻做出種種姿態(tài)讓她對你心存希望,始終死心塌地?!蔽乙徽Z道破,“你是她的主人支使她沒有錯,但是你不能這樣踐踏她對你的感情,這樣和慕容涵琚引誘謹(jǐn)妍有什么兩樣?都是卑鄙無恥的行徑!”
“真沒想到,明兒還是一個正義之士呢!”聞人成倓的話里充滿了諷刺。
“四哥抬舉了!”我不甘示弱,“律明從來不是什么正人君子,騙人殺人的事情也經(jīng)常干,但是這等卑劣的做法也不敢茍同!”
“沒想到,寧錫也是一剛烈女子??!”聞人成倓冷笑,讓我心里發(fā)虛。
我還想說什么,但是窗外一亮,一道紫色的亮光劃過天際,淡淡的光暈籠罩了整個沅州城。
我突然變得安靜了,沉默的坐著,愣愣的看著窗外。直到光亮消失,天空再一次恢復(fù)了常態(tài),我才平靜的轉(zhuǎn)過頭,對著聞人成倓微微一笑。
我看到聞人成倓眼睛里很快的閃現(xiàn)出一種……殺氣。
“抱歉啊,四哥,”我笑著,很溫柔,“今天三皇兄有事,大概是抽不開身了。”
“是嘛!”聞人成倓冷笑,“明兒這是在逗我玩?”
“不是,”我依舊溫柔的笑著,“三皇兄怕四哥舟車勞頓,談起來生意吃虧,所以邀請四哥去休息一下?!?p> “豫王有心了。敢問是什么地方?”
“好地方,整個沅州城就只有一座,”我笑的更加燦爛,“天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