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算盤快不過別有用心(五)
第一百一十五章
南株廣安長公主的出嫁儀式很普通。
廣安長公主聰穎過人,執(zhí)掌鳳印,又深受圣寵,但是出嫁時的排場卻一點都不大,和前后腳出嫁的謹安公主沒有什么差別。
我出嫁之后很長一段時間,人們都在不停的議論這件事情。
在別人看來,我手握重權(quán),此次出嫁又是標志著南北兩國的結(jié)盟,算是一件大事。而婚事又是我在負責,即使不要鋪張浪費,也完全沒有理由辦的如此寒酸,怎么說也要有一些底氣,不能讓大株在北朔面前折了顏面才好。
可是事實偏偏就是,我的婚事準備的極為簡單,連送嫁儀式也沒有按照規(guī)矩讓全部的朝臣出席,就簡單的讓送親使臣英宏帶著并不浩大的隊伍出發(fā)了。隊伍出城的時候,甚至連太陽都沒有升起來。
這樣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勢必要在引起不少猜測,所以即便是在路上,我依然收到了靈教的密報,龐伯伯在信中隱晦的提到了現(xiàn)在最為熱烈的一共有三種猜測。
第一種說法是我與莊誠青梅竹馬,但被慈惠太后意外指婚,所以心中不豫,甚至幾度求死,但最終慈惠三皇兄曉之以理,才同意出嫁,自然沒有什么心思準備。
第二種猜測倒是有些影子。說是我在宮中橫向無忌,與慈惠太后兩相爭斗,最后慈惠太后忍無可忍將我嫁去北朔,而且還從中做了是手腳將人選改為了北朔最無能的寧王。所以我很受打擊,一蹶不振,連婚事都沒有心思籌備,黯然落敗離開了大株。
至于第三種,信里支支吾吾的沒有說明,不過我還是隱約能夠猜到幾分。因為這第三種猜測才是我執(zhí)意以極簡單的禮儀出嫁的真正原因。
送嫁的人是英宏,一路上也都是我的親信,所以我倒是不很擔心,唯一覺得不舒服的就是,送嫁的隊伍都是馬車,走到極慢。
“惠英,”我放下龐伯伯的信,懶洋洋的向后靠到了惠英身上,打著呵欠問,“咱們走了幾天了?”
“十二天了?!被萦⑽野丛谧簧?,從一旁端了些糕點遞給我,“不能走的太快,你是新娘子,會讓別人笑話的。”
我悻悻的結(jié)過盤子,極用力的咬了一口,惠英準備的桂花糕放了好幾天,味道不似剛剛出爐是那樣甜香,我心里不禁有些煩躁,“白霞姐姐那邊怎么樣了呢,什么消息都沒有……”
“阿霞那個臭脾氣你有不是不知道,”惠英倒是一點都不擔心,無所謂的笑了笑,“,若真是有了結(jié)果,她恨不能讓全天下都知道她的功勞;要是沒有辦成,任是誰都打聽不到一點消息。”
我沉默了,輕輕的嘆氣。
“不過你也不要擔心啊,”惠英安慰道,“阿霞在北地呆了這么長時間,就算是暫時不能辦好你交給她的任務(wù),也不會有什么事情的。況且咱們不是就要到甫京了么?離她又近了不少,真是有什么事情也好照應(yīng)。”
“照應(yīng)?”我無奈的笑笑,“怕是到時候,要白姐姐來照應(yīng)我了……”
惠英還想說什么,但是我很快轉(zhuǎn)換話題,“英大哥說什么時候能到河源谷地?”
“這個……”惠英想了一下,“大概后天晚上就可以了。河源谷地地勢伸長,咱們估計晚上要歇息在那里了?!?p> “哦,”我點頭,“北朔的人怎么說?”
“他們沒有意見,全憑長公主安排。”
按照規(guī)矩,我進入北朔境內(nèi)就有一對衛(wèi)兵護送,領(lǐng)兵的人姓秦,三四十歲的樣子,看上去很沒有什么特別,對我挺尊重的,一路上也都按照我的吩咐來??墒俏揖褪怯X得這個秦統(tǒng)領(lǐng)有些不對頭,他總是回避我,不是出于禮儀的那種回避,而是有些躲藏……
隊伍走了十二天終于要到達河源谷地了。
不久前,北朔有條水渠在蓄水的時候出現(xiàn)故障,睿王聞人成倬奉旨徹查,牽出了國舅姬縈的貪墨案。姬縈是北朔太子聞人成侃的親舅舅,一番清算下來**受了不少的損失,姬氏雖未被查抄但是有不少人都被判了流放?,F(xiàn)在睿王黨的風頭正盛,已經(jīng)有蓋過太子的勢頭了。睿王趁熱打鐵,由淑妃做主,聘北朔禮部尚書秦志峰之女為繼妃。這秦氏也是北面的老貴族了,曾經(jīng)和聞人氏、楊氏同朝為臣,久盛不衰。不過這些年由于**日盛,而且太子較為親近母族姬氏,并不看重秦氏,所以有些衰落?,F(xiàn)一直備受北朔寒族支持的睿王和秦氏結(jié)為姻親,算是北朔華族和寒族的聯(lián)姻了,其影響自然不可小覷,睿王黨再一次引起了眾人的注意。
而這出了事的水渠,就在河源谷地。
還有,那秦統(tǒng)領(lǐng),不也是姓秦……
直覺告訴我,上路以來十二天的安穩(wěn)日子,應(yīng)該持續(xù)不了多久了……
秦統(tǒng)領(lǐng)說的好聽,一切都聽我吩咐,但是我一個公主,又沒有來過這個地方,最后還不是他說什么我就聽什么?他這樣做不過是要讓我自己提出來要在河源谷地過夜,將來真的有個什么萬一他也好脫開干系。
我不由得挑了挑嘴角,太子的地盤,睿王黨的人,這個游戲,真的越來越好玩了呢!
“公主,”惠英有些不安的說,“我總覺得……”
“沒事的!”我握住她的手,點頭微笑,“**和睿王黨都在這里,但是最后還不知道是誰的便宜呢!不過無論如何,我們都不會有事的!”
惠英看了看我,慢慢點點頭,卻再不說話了。
我知道她心里不安,其實我有何嘗不是如此?
“無論路上出了什么事,你都不可以出手,否則誰都沒有辦法保護你……”
那個低沉的聲音再一次回響在我耳側(cè),沒有一絲感情,像是在談?wù)撎鞖狻?p> 我用力的甩甩頭,想要掙脫。這幾日,我夜夜都能夢到那個場景,即便知道這只不過是夢,但是依然不得醒來……
惠英起身為我斟水,清潤的碧螺春順著瑩白的茶壺口細細的流入茶杯,清香在馬車里彌漫開來……
“明兒來的真是早啊……”
那天晚上,當我趁著夜色走進江中那艘畫舫的時候,霧氣彌漫在船艙里,聞人成倓?wù)鎸χ?,將小巧的茶壺握在手里,細細的濾著茶葉。
我的手心沁滿了汗水,只能僵硬的笑笑。
“反正我到的茶你也是不敢喝的,為兄就不和你啰嗦了,”聞人成倓抬起頭,只是一瞬間,眼睛在燭火下閃爍出細碎的光澤,但是很快隱沒到霧氣之后。他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坐下來說吧。”
他的聲音不像往日的那般溫和,透著一絲清冷和淡漠,但是依然聽不出任何情緒。他穿著純黑色的長袍,在畫舫陰暗的燭火下若隱若現(xiàn),蒸騰的水霧讓他的臉完全沉浸在迷蒙中,只能依稀看出他似乎是在微笑的。
“婚書的事情,確實是我做了手腳。本來文書院收到的草擬文書是老六的名字,但是我緊急入宮,讓宣政殿改了意見?!?p> 他說的那樣坦然,好像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讓我積蓄了很久的憤怒一下子失去了發(fā)泄的地方,就像傾盡全力準備一拳打出,卻最終砸在了軟軟的棉花上似的。
“明兒一定不會甘心,但是大局已定,廣安長公主要嫁給寧王,誰都無可更改。”
“我要……做什么……”我深深地吸了好幾口氣,才費力的開口,極艱難的問。
“你需要做兩件事,”他故意拖長了聲音,“第一件事,就是什么都不做?!?p> 我猛地抬頭,卻看不清他的表情。
“宣政殿對你的態(tài)度沒有變,現(xiàn)在老六知道了你的實力,應(yīng)該也不愿意讓你活著嫁過去,所以路上會很有些小麻煩。不過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好好的呆在馬車里就行了,無論外面出現(xiàn)幾批人,都不可以出手。你不可以,南株不可以,靈教也不可以。到時候會有些混亂,但是不會有危險,之后,正賢會去接應(yīng)你們的?!?p> “我憑什么相信你?”水霧終于散去,我努力想要看清楚他的表情,而他只是淡淡的微笑,一如既往。
“你不用相信我,你只要相信你自己。你有足夠的實力得到我的尊重?!?p> 我靜靜地看著他,他也靜靜地看著我。他一直在微笑,但是眼睛里卻凝結(jié)著一層冰霜。
“這是……”很久,我笑了,“贊賞?”
“不,”他搖頭,“這是一個交易。我保證你可以平安的到達甫京,你需要承諾,在一年之內(nèi),什么都不做?!?p> “一年?一年夠嗎?”我冷笑。
“我喜歡公平的交易,”他不動聲色的將一杯茶水推到我面前,“你的安全應(yīng)該值得這個價碼,多了你也不會同意的。一年不算長,但是取占先機,已經(jīng)足夠了。”
我低下頭,握住茶杯。茶水是用沸水煮的,淡淡的清香氤氳開來,溫潤了我冰涼的指尖。
我慢慢的旋轉(zhuǎn)著杯子,直到再感覺不到茶水的溫熱。
我端起茶杯,一點一點的靠近嘴唇,但是當杯沿觸及到唇瓣的時候,猛地一飲而盡。
聞人成倓看著我的動作,表情沒有一絲變化,眼底卻露出一抹喜色。
“你說的第二件事,是什么?”我放下杯子,看著他,極溫柔的笑了。
“和第一件事情一樣,就是什么都不做。”
我不禁驚訝。
“在你進王府的同一天,還會有另外一個女子同時嫁給我,但是,你什么都不要做。”
如果所料不錯,這就是關(guān)于我出嫁的第三種猜測,卻也是最終的事實……
“惠英,”我猛地睜開眼,將正在倒水的惠英嚇的一個激靈,連忙放下了手中的東西,退回來坐倒我身邊。
“什么都不要做,惠英?!蔽铱粗难劬?,很認真的說,“通知英大哥,無論發(fā)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手?!?p> “公主,是不是……”
“河源谷地,”我點頭,“如果沒有錯,他們會在河源谷地動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