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靜璇很快回府,留下秋香在外面將眼線的消息收回。
午時還未到,太醫(yī)院院判章騰之來了府上,給戴氏診治的時候,又在莫啟安的要求下,來了秋月閣給沈靜璇看病。
沈靜璇付了轎夫銀兩,從后院小門走進,緩步而行。
章騰之在宮里待久了,走路虎虎生風(fēng),差一點就撞上沈靜璇。
見她無礙,他了然一笑,不客氣地收下沈靜璇遞來的封口費,轉(zhuǎn)身離去。
莫啟安很是詫異,因要送太醫(yī)離去,不便逗留,只得擱下疑問,先行送客。
沈靜璇回到閣樓后不久,秋香帶著新的消息回來。
昨日,莫欽嵐再次找馮萱麻煩,將沈駿杉的臉抓破了,還將馮萱的小腿踢傷了。
至于那個靖寧侯府省親的小姑子,據(jù)說趕到了柳葉巷給自家妹子助陣去了。
最后,事情越鬧越大,驚動了方丞相的夫人馮菀,馮菀便帶著一對兒女與莫欽嵐打擂臺去了。
沈靜璇但覺腦仁痛得厲害。
糊涂!生母莫欽嵐何其糊涂!長此以往,她不會得到任何同情,只會被越來越多的人輕視和嘲笑。
要整治外室,何不將其迎進府里去,關(guān)上門來,以當(dāng)家主母的身份,該怎么磋磨就怎么磋磨她?何必鬧得滿城風(fēng)雨呢?
今日,莫欽嵐再次去了柳葉巷!
沈靜璇坐不住了!
“秋香,備車!叫上大公子,告訴他,我有非常重要的事需要他幫忙。讓他務(wù)必盡快收拾好,與我一同前往。”沈靜璇此時還算冷靜,她不斷地思考著到了那里該如何幫助母親善后。
莫欽嵐好強,且遇強更強,她只會比對方更加粗暴和蠻橫,能夠聽進去的只有示弱的軟話。
上一世,沈靜璇只在事后聽到了滿城議論。
人們無不將安國公府的這段丑聞,當(dāng)做了茶余飯后的談資。沒有同情心的人,總是將苦主莫欽嵐罵得狗血噴頭。
那時候,沈靜璇走到哪里,都能聽到如影隨形的嘲笑與諷刺,叫她恨不得昭告天下,她不是那個愚蠢的國公夫人生的。
此時此刻,她不再有相同的想法。
其實早在上一世她被方詩雅擠掉太子妃之位時,她已經(jīng)開始了解到莫欽嵐的不甘與憤怒。
莫啟安什么都沒有問,準(zhǔn)備好一輛馬車,親自駕車,問了一句目的地,便一甩馬鞭飛速前往。
車廂內(nèi),沈靜璇沉默不語。
此番出行,她將秋香、秋芬、百靈都帶在了身邊。
彭奎不需要坐車,有他獨有的趕路方式,因此沈靜璇只要叫他在指定時間趕到指定地點即可。
很快,沈靜璇緊握著秋香的手臂,匆匆鉆進了被堵得水泄不通的柳葉巷。
莫啟安與秋芬在前面開路,不斷喊著“讓讓”、“讓讓”。百靈則在身后擋住潮涌一般搡過來的人群,且行且止。
沈靜璇依然戴著帷帽,這樣的場合,她不想叫外人記住她的面貌。
好不容易擠進了合|歡居的院子內(nèi),沈靜璇看著對峙的雙方,悲從中來。
命秋芬與百靈關(guān)上合|歡居的院門,她一步步走向漩渦中心。
手一揚,將帷帽甩在秋香懷中,沈靜璇冷冷地掃視一圈因她的到來而安靜下來的眾人。
眼尖的她,一言不發(fā)地向躲在馮萱身后的、臉上掛彩的沈駿杉走去。
向秋香遞過去一個眼神,她繞開馮萱,站到了沈駿杉面前。
雙手藏在袖子里,緊緊地攥成了拳頭,她用冷靜到令她自己都害怕的聲音說道:“父親,夠了,請您帶著母親回去。她沒臉面了,您又能光彩到哪里去?”
沈駿杉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小娘子有著與莫欽嵐極其相似的眉眼,唯一的不同在于,她的神色鎮(zhèn)定又從容,與急躁又盛怒的莫欽嵐截然相反。
在素未蒙面的小娘子面前,他感受到了來自她的隱忍克制,以及悲憤與心痛。
他甚至不敢去與她對視,眼神稍一碰撞,便觸電般閃了開去。
“就算你母親鬧夠了,我也不想回去了?!鄙蝌E杉不大的聲音,因在場眾人不自覺地安靜下來,而顯得清晰又倔強。
沈靜璇伸出手去,攙住他的胳膊:“那,要是女兒今日想去國公府做客,父親愿不愿意到場,稍稍補償一下女兒缺失的父愛?”
沈駿杉啞口無言,這個理由,他還真是沒法拒絕。
他素來疼愛女兒,大女兒沈靜玲身上,佩戴著舉世無雙的美玉;二女兒一早被抱走,他卻塞給了二女兒更加經(jīng)濟實用的寶貝——混元幣,一旦出售,足以讓她傍身。
沈靜璇還知道,那個庶出的妹妹身上,也有著一個價值連城的瑰寶。
這些都是沈駿杉重女輕男的體現(xiàn)。
見沈駿杉尷尬得不知該說什么,沈靜璇接過秋香手中的帷帽戴上,當(dāng)機立斷喝道:“秋芬,百靈,開門!國公大人愿意與寄養(yǎng)在外的二姑娘回府,一敘父女之情!”
合|歡居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沈靜璇對著隱藏在人群中的魁梧漢子喊道:“彭奎,去請柱國大將軍偕夫人以及公子小姐前往安國公府,國公爺與夫人必定偕全府上下,倒屣相迎!”
彭奎震天一般的嗓子,重重地唱一聲“喏”,眨眼間消失在人群中。
沈靜璇面若冰霜地盯著一旁被秋香鉗制住的馮萱。
冰冷肅殺的眼神,叫馮萱打了個寒顫。差點沖出口的話語,就那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再看二哥沈正陽,已經(jīng)在大表哥莫啟安的示意下,穩(wěn)住了尷尬到無言以對的莫欽嵐。
而莫啟安則走到了馮菀面前,恭敬地行了大禮,道:“讓方夫人見笑了,小侄雖然不才,然,誠心日月可鑒,明日定然親自登門致歉?!?p> 馮菀被小輩這般一說,臉上頓時有點掛不住,又礙于莫等閑柱國大將軍的身份,只得睜只眼閉只眼,讓莫欽嵐與她的子女離去了。
她身后的另一個婦人卻冷哼一聲,身旁的小公子緊緊地盯著沈靜璇的背影,目不轉(zhuǎn)睛。
沈靜璇走在最前面,手上使著暗勁,絕不允許沈駿杉有轉(zhuǎn)身的機會。
秋香上前攙著沈靜璇的另一側(cè),阻止他人肢體上推搡到她。
合|歡居門口圍觀的眾人,被這突然的轉(zhuǎn)變弄得心癢難耐。
得不到滿足的好奇心,使得他們不斷地交頭接耳,談?wù)撝@位看不清真容的小娘子到底是誰。
沈靜璇步伐堅定地向外走去,在沈駿杉時不時的問話聲中,保持了沉默。
他問:“是你母親叫你來的嗎?”
又問:“你舅媽與你母親僵持多年了,你夸下??谡埶齺?,稍后做不到該怎么辦?”
還問:“你從沒見過為父,如何認出來的?難不成你經(jīng)常躲在國公府門外偷窺?”
“父親!”沈靜璇氣極惱極,冷喝一聲,另一只手忽地加力,痛得秋香差點驚呼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