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在家嗎?”一樓的窗戶被敲響。
“怎么了?”王叔打開窗戶。
來人也是熟悉的鄰居,是老李,和他差不多歲數(shù)。
“出事了,小區(qū)公交站那邊發(fā)生了車禍,一輛車子打滑撞到公交站,想借你車去一下醫(yī)院?!崩侠畹?。
“來了來了?!蓖跏暹B忙縮回頭去,忙不迭的從屋里拿傘。
“現(xiàn)在怎么樣,嚴重嗎?”王叔是熱心腸,他有些擔憂。
“還行,司機被彈出來的安全氣囊救了一命,剛才大伙成功把他抬出來了?!崩侠钸呑哌吔忉?。
“不過剛才差點就撞到人了,當時有個女孩正在公交站那里等車,但是突然被身后的白衣少年拉開了?!崩侠钆呐男乜冢匀恍挠杏嗉?。
這話把王叔說的愣住了:“誒?白衣?”
“對啊,我當時在遠遠的沒看清,不過側(cè)影挺像林安那小子的,要不是今晚他們要晚修,我肯定以為是他。”中年男人說道。
這話把王叔說的又愣了一下,“晚修?”
王叔思忖著,對??!林安那小子高三是需要晚修的,今天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
可是以林安那種無論做什么都全力以赴的性格,也不像是逃課的人。再說逃課也不至于是為了來他這里贏卷子吧。
還是說他又偷偷去兼職賺錢了?
王叔想了想,決定有空的時候去林安家看看,畢竟高三可是人生的關(guān)鍵時刻。
……
小區(qū)東區(qū)的小道上,林安小心翼翼的避開每一攤積水,雖然他的鞋子已經(jīng)濕透,但是他依然這樣慢慢地走著。
和市中心鱗次櫛比、高聳入云的高樓不同,這里的每一棟房子都是矮矮的小樓,充滿著舊時代的破敗氣息。
林安抬起頭看著二樓的陽臺,上面放著一盆鮮艷的天竺葵。天竺葵是出了名的會開花,只要 10度以上就能持續(xù)開花,是能真正做到四季開花的品種。
這盆花被林安養(yǎng)了快十年,是他父親出事的那一年買的。為了體現(xiàn)新年氛圍在花貿(mào)市場挑選了許久。
一層一戶人家,小矮樓一共也就五層。整棟樓的原本是灰色的,這是白墻在經(jīng)過風吹日曬,歲月沖蝕后的顏色。
但是二樓的外墻是獨特的藍色,這是父親在一個晴天粉刷的,施工的時候搭建了腳手架,年幼的林安怯生生的站在下面看著,生怕架子倒了父親摔下來。
林安走進黑暗的樓道,將雨傘用力地甩下,這樣可以讓雨傘進家門的時候不太濕。
50平方的小房子,一室一廳,屋里的配置很簡單,所以顯得面積還算大。
他走到陽臺上,把雨傘掛好,怔怔地看著窗外的暴雨發(fā)呆。
預知其實是一種本能,雖然過度的預知會導致難以忍受的頭痛,但是他仍然習慣性看看自己的人生軌跡,也不多,有時候看個幾分鐘后,有時候看幾個鐘后,幾天后也勉強能看,但是很不清晰,時間越近,他能了解的就越多。
可他完全無法預知到今晚8點半之后的事情。無論他預測的是21點還是22點,甚至第二天。他的影像都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林安咬了咬嘴唇,沒有再次嘗試預知能力。
客廳的掛鐘發(fā)出滴答滴答的聲音,秒針一下又一下的轉(zhuǎn)動著。
現(xiàn)在是17:34:41。
還有不到三小時。這似乎是生命的倒計時,又或者是將要給他帶來巨大變數(shù)的計時。
誰也不知道在最后一刻,他會面臨著什么。
林安抬頭瞥了一眼對面矮樓的2樓人家,他知道那一家三口,生活甜蜜又安穩(wěn)。房間里充滿溫暖的光,在冰冷黑雨中如同火焰。
他回過頭看著孤單寂靜的客廳,無奈地笑了。
……
命運女神開心地看著這個窺探她的少年展露愁眉,她將命運的長河紡織成紗巾,輕輕地圍住了少年的眼睛。
其實無論怎樣的命運,它都是既定的。所謂反抗命運這種事,也是命運的安排。
林安不知道180分鐘后他會面臨著什么,也許是死亡,是光的消逝與暗的永眠。也許是能力的消失,讓他回歸正常的人生。
但是無論發(fā)生什么,這都是他的命運,他選擇坦然接受。
可是呢、可是呢,有些事,林安還是要做完的。
這是他的人生,在命運的抉擇前,依然有屬于他的時光。
林安去浴室換洗了一套干凈的衣服,坐在客廳飯桌的位置上,拿出了從王叔那里拿過來的卷子。
卷子幾乎是全新的,除了邊角不小心留下的壓痕。林安知道這根本不是什么王叔兒子做剩下的題,這就是王叔特意給他買的最新高考模擬卷。
一個十八歲的少年,他應該做什么才是最正確的事。
自然是學習,因為學生是他的主要身份。
在其位,行其事,履其職。
林安認認真真地拿出鋼筆,聚精會神地查看題目,慎重的寫下一個又一個答案。時不時皺緊眉頭,或是翻到前面尋找信息。
樓道里有人經(jīng)過,皮鞋在水泥臺階上碰撞,發(fā)出響亮的踢踏聲。
可少年依舊沉迷在自己的世界中,他執(zhí)著又努力的進行著高考前的復習。
他想認認真真地做完一套綜合卷子,即使在最后真的發(fā)生不好的事。他也能心安理得,自己有始有終。
現(xiàn)在是19:45。
林安放下黑筆,拿出參考答案開始對答案,從容不迫,有條有序。
19:55。
林安放下紅筆,試卷上留下批改好的痕跡。他抬頭看著窗外,不知何時雨已經(jīng)停了。
他想了想,重新提筆,在一張A 4紙開始寫感謝信,對幫助過自己的街道大媽,小區(qū)門口的王叔,還有照顧他的班主任等等,一一表示了感謝,并將書信放在最顯眼的地方。
有始有終,認真做事。
20:10。
林安推開臥室的門,門里的家具很簡單,一張大床,一張疊好的架子床,還有一個衣柜,里面裝著他和父親的衣服,左邊放他的,右邊放父親的。
父親曾經(jīng)和他炫耀低價買來的架子床,說等他長大成為男子漢,他們兩就分床睡,架子床就能派上用場了。
后來林安睡了十年的架子床,從小時候費力的打開,到現(xiàn)在的輕車熟路。
林安抹了抹自己發(fā)紅的眼眶,將房間轉(zhuǎn)了個遍,他想記住這里的每一個細節(jié),那天過后他除了打掃衛(wèi)生,基本沒動過房里的東西。
父親喜歡的書仍然工工整整的擺在書桌的架子上,他們那天起床來不及收拾的床鋪,還有門口的大號拖鞋,他努力讓一切都保持在那一天,就好像父親會隨時回來。
那個一直笑嘻嘻的男人,會在某個深夜打開大門,對著家里大聲宣布他的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