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元瞇了瞇眼,掏掏自己耳朵,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聽到的那句話。
林萌就更慌張了,滿臉通紅,抬頭看看張元,活脫脫就是一個驀然遭到調(diào)戲的良家女孩。
她雖早就突破到帝君,但突破以來卻從未與人交過手,連她自己都不適應自己暴漲的實力。而且她一向躲在張元身后,從來沒有自己拿過什么主見,千百年來,早已習慣了。
何況,她也有自己的擔憂:這可是在藍星城,阿元哥剛才就說了,這兒的帝君恐怕兩只手都數(shù)不過來,自己一個初晉級的玄虛帝境一層,那還不是人家砧板上的肉么?
那青衣家仆跟著司徒攬星為虎作倀這么多年,早已煉就了一雙火眼金睛,見林萌這副怕得要死的模樣,便知道今天這事又穩(wěn)了:不知哪個鄉(xiāng)下來的野丫頭,敢和京城大少作對?
他不由噙起一絲微笑,警告地望了店小二一眼:你小子,咱辦事,你可別多管閑事!
店小二自然是不敢管的,又和他沒關系,只是同情地望了望林萌。誰不知道司徒大少就是個惡魔,藍星城本地的良家婦女他不一定敢搶,因為誰也不知道這些女子身后站著哪個人,刑部左侍郎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官;但只要是外地進京來的,就沒有這司徒大少不敢動的。
搶回去以后,若是讓大少滿意還好,玩夠了,還要扔給那些家仆下人;若是不滿意,立即拖出去喂狗,還要追查家人,只要一查出來,立馬便叫當?shù)夭妒路縿邮帜萌耍?p> 沒辦法,誰讓那司徒侍郎就管著總捕事房呢?那可是人家的“家族領地”!
只是不知道,這位客官要的一壺好酒、三樣小菜,還上不上,這可要值十來枚金幣呢!
但不知是不是店小二的錯覺,他居然見到那鄉(xiāng)下少年朝他招了招手!
這是啥意思?人家在打你女友的主意了,你這個穿一身黑色皮褂的鄉(xiāng)下少年,不想辦法救女友出來,朝我招手有屁用?或者說,你已經(jīng)死心了,打算犧牲女友,去結(jié)識司徒大少?
沒錯,此次來藍星城,張元把四象戰(zhàn)衣都貼身穿著——這下某個火紅的小辣椒好像又要高興了——而外衣,則仍是那土里土氣的灰土布衣褲,套一件漆黑的皮褂子,頭上一頂氈帽。
不過外表雖然差不多,這品質(zhì)自然就和原本那套魔鱷皮褂子大不相同了:渾身上下,從氈帽到皮鞭,都是用二十四星妖圣級遠古天鱷的皮制成的,那妖圣在一百余年前隨帶著數(shù)萬只魔鱷、魔河蟒等魔獸攻打洛陽城,被風傾云等發(fā)動陣法絞殺而亡,這一套鱷皮便留了下來;用到布料的地方,則是采用二十二星妖圣級地核天蠶的絲,以天下鼎冶煉而成,又經(jīng)過林萌為主的四十九名陣法師,連續(xù)一個多月不眠不休地加持了數(shù)以十萬計的陣法!
可以說,就這套戰(zhàn)衣,便要比整座銀劍樓還要珍貴數(shù)十倍,而且還沒人愿意換!
就算林萌身上那件看似普普通通的淡青襦裙,那也是用只產(chǎn)于魔雷域的雷霄魔蠶絲制成的,加持了不知多少雷系寶物和雷系陣法,也遠不是區(qū)區(qū)一座銀劍樓能比得上的。
當然,這些事,店小二是不可能知道的,他見張元招手,只得一路小跑過來,彎著腰問道:“客官,請問有何吩咐!”一邊偷偷看看那家仆,生怕被對方給遷怒過來。
好在那家仆倒沒有理他,只是彎著腰,默默地等待著林萌的答復。
張元翹起了二郎腿,瞟了店小二一眼,大聲問道:“俺們好心到你酒樓里品一下酒,不過兩三個小菜,你們怎么搞的,這都多長時間了,怎么還沒有送上來?嗯?”
他似越說越氣,朝桌子上一拍,把那個錫皮茶壺震得蹦起來兩三尺高,又哐哐咣咣落到桌面上。只見他怒目圓瞪,厲聲喝問:“菜不上酒不來就夠讓人生氣的了,還不講衛(wèi)生!嗡嗡嗡的,綠頭蒼蠅繞著人亂飛,你說,這叫俺怎么吃得下去?你們這酒樓就是這么做生意的?”
店小二被嚇了一跳,連忙伸著雙手喊道:“客官,你可不能這么說話啊,什么叫綠頭蒼蠅亂飛?你仔細看看,你叫大伙評評理,咱這店里,哪有什么蒼蠅來!”
大廳里本有十來桌人,都在小口品酒、小聲交談。張元那猛然一拍,已引得無數(shù)人側(cè)目,又聽店小二大聲喊冤,便有人不滿地道:“小伙子,你外地來的,不知道咱們藍星城銀劍樓的底細,你可別胡亂說話!銀劍樓口碑極好,哪曾有過一只蒼蠅蚊子飛進來?”
“既然沒有蒼蠅,怎么俺卻聽到有人滿口噴糞,滿大廳都是屎臭味!”
“這話聽著,怎么像是針對老子來的?”那家仆終于聽明白了,冷笑道:“怎么,司徒大少好心邀請你這女友上樓一敘,你還能有什么意見不成?活膩歪了?”
大廳里食客們一聽就明白了怎么回事,有人低聲問店小二那“司徒大少”是誰,一聽說是刑部左侍郎家的司徒攬星,大廳瞬間便恢復了熱鬧,杯觥交錯,笑語宴宴。
“來來來,老先生,您嘗嘗這酒,這可是銀劍樓當作招牌的清歌酒,這香氣,多濃!”
“我說大兄弟,你好不容易到軒轅區(qū)來一趟,可得好好嘗嘗,這是從南疆棲鳳王國送來的銀鲇魚,刺少,肉厚,味道鮮美。這道菜是銀劍樓的不傳之秘,平常是吃不到的!”
“只顧吃只顧吃,莫去管人家是與非。有些強出頭的家伙,要倒霉了!來,干一個!”
家仆哼哼冷笑:“小子,司徒大少不想與你一般見識,你若是現(xiàn)在就走,還能保住小命!”
張元癡癡地看了林萌半晌,見她仍低著頭,也不知她是抬不起頭來,還是強忍著笑。張元想了想,忽然問道:“那俺要是把她送上去,能見著司徒大少一面嗎?”
旁邊熱鬧喝酒、卻都在暗暗聽著這邊動靜的食客們,大多一口老酒噴了出來。
店小二也腳下一個趔趄,忍不住一個失笑,原來是說著最橫的話,做著最慫的事??!
那家仆也愣了一下,林萌卻是雙肩微微聳動,想來是忍笑忍得太辛苦了。
張元倒不以為意,一手拉起林萌,跟在家仆后面,就真的一步步走上樓梯去了。
“奇葩,奇葩??!”一個瓜皮小帽的富態(tài)老者忍不住嘆息:“人才,真是人才!”
酒樓門口卻有一個鳩衣百結(jié)、卻是鶴發(fā)童顏的老乞丐,一手攥著七八尺長的榆木拐杖,冷冷笑道:“的確是人才。不過有些蠢才,若現(xiàn)在不走,等一會可就走不了了!”
銀劍樓二樓,正對樓梯是一條長長的巷道,兩旁便是一間間包廂。
那家仆帶著張元二人走了半刻鐘,來到一間臨窗包廂門口,敲了敲門。
包廂里一張直徑超過一丈的大圓桌,正有幾名神態(tài)各異的錦衣青年團團而坐。那司徒攬星就坐在正對門的大皮圈椅里,兩旁各有一個花枝招展、穿金戴銀的女子,都媚笑著掛在他身側(cè),那兩對豐滿便在他一雙肩膊上擠得扁扁的;椅子背后,則站著兩個青衣小帽的家仆。
除了司徒攬星,另有三名錦衣青年,個個都帶著兩個女孩子,身后侍立著兩個家仆。
“喲,咱家美女來了!”見林萌和張元走進包廂,司徒攬星很自覺地先把張元給忽略了,朝林萌張開胖乎乎的手臂:“你們是不知道,本少剛才在這窗口,一眼就看到樓下走進來的這位美女!這清冷的氣質(zhì),果然不出本少所料,雖說長相不是什么傾國傾城,有味道??!”
林萌已經(jīng)成就帝君,雷霆天道自然已是悟通悟透了的,又經(jīng)歷了一次重生,雖說對長相沒什么改變,但氣質(zhì)卻根本不一樣,那清冷出靈,就連張元有時都會看得出了神。
“來來來,小美女,快到本少懷抱里來!”見林萌毫無反應,司徒攬星又高聲招呼道。
張元卻見林萌掌心已有淡淡的雷電閃爍,連忙拉了拉她胸口,臉上擠出一絲笑意:“大少,來了!”卻幾大步躥過去,當真一屁股就要朝司徒攬星雙腿上坐下去!
卻把包廂里眾人都弄得一愣,司徒攬星連忙一推他后腰,叫道:“MD,你怎么回事?老子雖然風流倜儻,老子可不是玻璃!去,把那個女的帶過來,你小子就給老子滾蛋!”
張元卻嘿嘿一笑,驀然一抬腿,便把那司徒攬星踢得飛撞在窗邊的墻壁上,自己坐了下來,還端起司徒攬星的酒杯喝了一口,咂咂嘴,笑道:“你們?nèi)?,是不是做個自我介紹?”
落針可聞!整個包廂里,所有人都張大了嘴,一條條口水順著嘴角直往下淌!
“你……我……”司徒攬星怪叫著爬起來,驀然一聲大喝:“老子殺了你!”
不用他說,兩個家仆已拔出腰刀,在女子的尖叫聲中,雙刀化作一雙巨蟒,直撲張元!
這兩個家仆,居然都是長生境修為;而那個司徒攬星,則才不過是死玄境七層而已!
由此可見,在那什么司徒左侍郎眼中,這個紈绔的公子,占了一個多么重要的位置!
但兩個家仆撲上去快,飛回來也快,眨眼之間,兩個家仆也堆在墻角,疊成了葫蘆。
另一個錦衣青年的家仆則是撲向林萌。那兩個雖不如司徒攬星身后這兩個,但也有死玄境大圓滿的修為,兩柄腰刀舞得呼呼作響,卻也不知怎么回事,兩柄下品玄器腰刀居然一下子就碎成了一片一片的,兩個死玄境大圓滿的家仆也倒地不起,滿包廂都是呼哧呼哧的呻吟!
張元不去看倒在地上的四個家仆,也沒有理會重又雙腿一軟癱倒了的司徒攬星,而是朝林萌輕輕一招手,她乖巧地走到他身畔。只見他將手一揮,像驅(qū)趕一只蒼蠅般,坐在他左手邊皮圈椅里的黑衣青年,便輕飄飄地落到一旁,把座下的椅子讓給了林萌。
張元略帶詫異地看了黑衣青年一眼。他那一揮手,雖用了上法則之力,但其實并沒有擊中目標。這個長生境的青年在他掌力到達之前,就已經(jīng)把那皮圈椅給讓出來了。
這份見機,這份敏捷,倒很出乎張元的意料;而且張元仔細看看這黑衣青年,甚至發(fā)現(xiàn),他長得居然有幾分熟悉,就像自己在哪兒看到過一般,這就讓人有些奇怪了。
“閣下倒是風流倜儻,比那只蠕蟲好看多了,敢問尊姓大名啊?”張元端起司徒攬星的酒杯喝了一口,咂咂嘴。這酒正是銀劍樓的招牌清歌酒,入口滑而不糯,很是好喝。
黑衣青年卻只是淡淡一笑,既沒有自仗身世的居高臨下,也沒有座位被奪的憤懣不已,更沒有敗在張元手下的惶恐怯懦。他雙手攏在一起,輕輕彎了彎腰,不卑不亢:“在下諸葛朗,藍星城軒轅區(qū)人,今年七百一十九歲,長生境四層修為,不知閣下有何吩咐?”
張元終于想起來了,為什么他看諸葛朗這么熟悉,因為在洛陽城有個諸葛釧!
據(jù)風傾云講,這位諸葛釧是大約三百年前來到洛陽城的。當時朱雀和白虎在青龍嶺附近遇到他時,諸葛釧正抱著一個受了重傷的女子,被一群魔尊追殺著,已到了油盡燈枯之境。
被救下來以后,諸葛釧也簡要說過自己的遭遇,原來他竟是京城八大家族之一的諸葛世家公子,其父諸葛安羽,曾任藍星城守府左長史,也算得位高權重。但不知是何原因,諸葛釧竟被逐出了藍星城,流落到洛水以北。而他抱的那女子則是慕容家族的小姐,名叫慕容菁菁,與他本是青梅竹馬的戀人,這次是專門為尋他而來,卻不料在青龍嶺遇到了大批魔族。
進入洛陽城以后,諸葛釧也曾多次想過要回到藍星城,但因魔族不時進攻,一直未能成行。三百年過去,他也在洛陽城的發(fā)展和抗擊魔族之中多立戰(zhàn)功。他心思敏捷,多謀善斷,逐漸得到風傾云等人的倚重,所以在張元回到洛陽城后,任他作了圣天傭兵團的軍師。
諸葛釧身上有一種氣質(zhì),遇事不驚,平平淡淡。這種氣質(zhì),張元自己也有,不知是不是從原宿主諸葛元身上“承繼”下來的。而在諸葛朗身上,他又看到了這股獨特的氣質(zhì)。
諸葛元、諸葛朗、諸葛釧,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聯(lián)系?
安郡王諸葛飛羽,難道也是出身諸葛家族?那么安郡王府被查抄的時候,諸葛家族有沒有出手幫助?他們知不知道安郡王府被查抄的緣由?在這其中,他們又持的什么態(tài)度?
剎那間,張元心念電轉(zhuǎn),腦海里不知閃過了多少念頭。
而那個“報仇”的咆哮聲,卻再一次響起在他的泥丸宮中,凄慘、急迫、瘋狂……
張元定了定神,目光又望向另兩個紈绔子弟,淡淡問道:“諸葛兄,何不一并介紹?”
諸葛朗笑笑,絲毫不以張元頤指氣使為意,指著那金衣微胖的青年道:“這位是上官俠公子,出身上官家族,現(xiàn)在是藍星城軒轅區(qū)府衙里的從事;這位個頭稍高的,則是慕容家族的慕容卿柯公子,藍星衛(wèi)左都統(tǒng)領麾下都尉。他的伯父,便是鼎鼎大名的平北大將軍!”
平北大將軍慕容容復,此時正帶領數(shù)十萬大軍,在仙元郡以南與九黎、武道兩郡對峙。
介紹完了,諸葛朗看看張元的臉色,又拱拱手道:“閣下修為精深,在下等自愧不如。今天這事,的確是司徒兄有錯在先,但閣下也懲戒了,不知閣下是否……”
張元冷笑一聲,好不容易捉到一條可能有用的線索,怎能就此放手?翻了翻眼皮,他淡淡地笑道:“本來呢,俺們只是想來銀劍樓喝喝酒,卻不料遇上了這檔子事。俺倒覺得沒什么,出門在外,哪有事事都能如自己意的?但俺這女友,哦不,未婚妻,她來自鄉(xiāng)下,臉皮子薄,被司徒兄這么一鬧,心里不定怎么怪俺,恐怕好幾天都要睡不好覺了,這就……”
司徒攬星當即就要大罵:老子又沒真的把她怎么樣,你這不是故意挑起事端嗎?
林萌也翻了張元一個白眼,不過“未婚妻”這個說法,倒讓她羞中帶了幾分喜,而且她是凡事都靠張元作主的,倒沒有摻和什么,就讓張元自個表演去吧。
諸葛朗擺擺手,止住司徒攬星,臉上仍然和煦地笑道:“那依閣下,此事該如何了呢?”
“簡單!”張元拍了拍手:“俺也不是什么得理不饒人的,大氣得很。這事要解決,好辦,幾位只要付點賠償,俺沒奈何,也只能捏著鼻子,勸說俺這未婚妻不要計較!”
他望著手中酒杯,似乎那杯子里有無盡寶藏:“賠償嘛,馬馬虎虎,就賠一千萬金幣吧!”
“哐當!”一聲悶響,卻是剛剛才扶著桌子站起來的司徒攬星,猛地又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