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如意
李浩宇輕手輕腳的來到立夏身后,仗著自己個子高些順著她的視線偷偷瞧了過去。
只見立夏盯著的是一支如意造型的亮銀發(fā)簪。
簪子樸素、內斂,做工卻是上上。如意下方點綴的穗頭是一個小小的紅繩編織的平安結。
待大嬸回到攤前,李浩宇詢問道:“店家姐姐,這支發(fā)簪作價幾何?”
李浩宇甫一出聲,倒把出神的立夏嚇了一跳。
本來還想和他搶白幾句,聽他居然問起價錢來,忙拉住李浩宇的胳膊表示要走。
莫說旁的,就憑人家來永銘府探望自己。只為這層情義,李浩宇也必然要送個小禮物給人家。
擺攤的大嬸朗聲笑道:“怪道是個會讀書的,我都一把年紀還當起了‘姐姐’。成,你瞧得起我,我也不多要。一兩銀子你拿走圖個歡喜?!?p> 李浩宇輕輕掙脫立夏拉著自己的胳膊就付了帳。
等接過來發(fā)簪,李浩宇舉著發(fā)簪正尋思著應該插在何處。
立夏也小臉通紅的雙手絞著,只安靜的站在那里,微微低著頭。如同一支含苞欲放的牡丹。
忽然聽大嬸調笑道:“后生可是讀書讀傻了?瞧小娘子發(fā)式,還未行笄禮。你這就忙不迭拿著發(fā)簪給人家插上,可是你等不及要娶回家做娘子了?”
立夏徹底待不下去了,也不講究什么端莊了,竟撒腿就跑。
小臉兒通紅,與熟透的蘋果相比毫不遜色。
不光擺攤的大嬸,便是旁的小買賣家、路人也都善意的笑嚷起來。
李浩宇被大嬸鬧了個大紅臉,趕緊拱拱手,抓緊了簪子也溜之大吉。
前邊跑后邊追,等回到青云客棧立夏把房門一關,便任誰叫也不開了。
李浩宇也只好將東西揣起來,再尋旁的機會把簪子送給她。
此時恰好兩個差人到了,倶是臉上掛著笑模樣。
等瞧見李浩宇本人居然還請了個安。
只笑道:“小的們給秀才老爺請安了,府尊大人請您過堂,此番大事可定了。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我倆也是公事公辦......”
不用再多問也明白,這倆人一定是得了準信了。此番自己定然無礙。
李浩宇也沒有為難倆差人,言明自己沒有放在心上。
李父同徐家父子、趙家伯父一道,陪著李浩宇一起趕奔府衙大堂。
公堂內,只聽聞提審時的喊話路數(shù),便是此前不知審判結果的人,現(xiàn)在有那機靈的也已經(jīng)猜到結果了。
皆因為一句“人犯帶到”。人犯與嫌犯一字之差,天壤之別。
鸚鵡雖然受了幾天牢獄之災,可是精神尚好。
甫被帶至衙堂,還在不安分的瞧著可有自家人到場,是否能撈自己出去。
吳老管家低頭不語,顯然屬于聰明人的序列,已經(jīng)知道自己的結局了。
一切按部就班,只聽得判了鸚鵡孫文昂和主謀吳老管家流一千里時,鸚鵡徹底慌了。
兩個皂班押著,鸚鵡邊掙扎邊喊道:“大人,一定是錯了,錯了啊。我是廣榮孫家呀,我姐夫是廣榮知縣。咱們是自己人吶,自己人啊......”
張學政憋著笑,王知府臉都黑了,呵斥道:“咆哮公堂成何體統(tǒng),掌嘴,快快掌嘴!”
孫文昂仍只是嚷著,皂班們知道他已經(jīng)沒救了,自是不留余力,不一會兒鸚鵡的嘴巴便如香腸一般了。
等將鸚鵡拖下大堂,王知府笑道:“李士,你這幾日受委屈了,本府自會出告示證你清白?!彪S即一拍驚堂木退堂。
此間事了,李浩宇還是無法馬上歸鄉(xiāng)。
還有張學政的坐師宴在等著他,因為舞弊大案也拖了好久了。
期間倒是等到立夏的羞意淡了,尋了個機會把如意發(fā)簪贈給了她。
兩日后,諸事大吉。
張學政的坐師大宴開席。
李浩宇自覺來得很早,哪料到甫入了酒樓大堂發(fā)現(xiàn)早已人滿為患。
他自是一個都不認得,除了第九的那個錢正......
眼瞅著人群大約分成四個團體,一群人對他看都不看一眼,一群人對他釋放著善意。
還有兩群人,一群人對他點頭之交。一群人似乎對另外三群人全都瞧不上,錢正便在其中。
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啊。李浩宇心中暗道。
正感慨的時候,兩人從一群人中迎了過來。
笑道:“不用問,定是甲榜第十的李秀才,快隨我們一道熱鬧熱鬧?!?p> 兩個人熱絡的一左一右架著胳膊,實在是盛情難卻,李浩宇也只能笑著過去了。
“對了,瞧著李士你已然束發(fā),可是有字?咱們稱呼起來也合禮數(shù)?!币蝗藛柕馈?p> 這一天終于還是來了。李浩宇陪著笑,艱難的從嘴里擠出:“大吉”二字。
“當真是好字?!?p> “正是如此,我記得上一科甲榜有一位......”
“可是‘康吉’?”
“對、對,正是‘康吉’,想來吉這個字確是好字”
李浩宇只能與他們不失尷尬的互捧著,
待氣氛熱絡,便詢問起其余三群人的背景。
“他們吶,哼哼。一群人明明是圣人子弟,卻天天言必戰(zhàn),喊打喊殺的。一群人是兩邊取巧,誰都不得罪的老好人。還有一群自認為品行高潔,誰都瞧不上?!?p> 李浩宇笑著敷衍了兩句。
心中想著:那我這一群定然是“愛好和平”,言必和的一類了。
不多時,張學政來到酒樓。
之前涇渭分明的四群人,仿佛共同呼吸都是罪過的四群人。此時竟然摩肩接踵的圍到張學政身旁,彼此絲毫沒有芥蒂。
倒是讓李浩宇開闊了眼界,真就過分高看他們了。
似是有所察覺,李浩宇扭頭望了過去,發(fā)現(xiàn)和自己一般的還有一個人,正是錢正。
眼瞧著錢正此時望著人群面露驚訝,李浩宇輕聲笑了起來。
哪成想驚動了錢正,待對方看向他,倆人隔空對視,倶輕笑了起來。
此時李浩宇邊笑邊細細看著錢正,只覺得對方臉也方,眼睛也方,鼻子、嘴巴、耳朵都是方的。真就是個“方正人兒”。
這一頓飯吃得倒也安穩(wěn),沒有誰會想著跳出來打誰的臉。
頂多都在張學政面前努力的表現(xiàn)自己。
說好聽的叫秀才,說難聽的連預備官員都算不上。
就算鉆營、溜須,又有何意義呢?
因此李浩宇仗著人小目標小,只管一心一意挑愛吃的菜招呼。
倒是讓得空瞧了他幾眼的張學政暗自贊許。
身處熱鬧場中,不迷失本心者。不愧是周觀律的門生。
其實不過是李浩宇念頭通達,順道貪個嘴罷了。
此間的熱絡不曾感染到永銘府府衙以及備忘司千戶所。
兩道用了私印的旨意分別擺在王知府和鄭“老羆”鄭千戶的桌上。
對于王知府的一份,字里行間那是好一通申飭。
只透露出一個意思:王知府是不是老眼昏花,看不懂“嚴辦”的意思。
流一千里是在陪小孩子做游戲?
給鄭千戶的旨意,解釋起來只有一個字“殺”。
至尊九五認為這是主戰(zhàn)一派明知他的意愿無可更改,所以派了一個蠢物惡心自己。
甚至于在朝堂上尋了一個由頭,下了主戰(zhàn)一派兩個人的官帽。
主戰(zhàn)派吃了悶虧,等順藤摸瓜查到孫文昂的時候,也是咬牙切齒的下令,誰都不要去摻和此事,害怕再引火燒身萬劫不復。
待李浩宇坐車歸家時,鸚鵡孫文昂已經(jīng)起鍋燒油只等把自己丟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