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天下之大
片刻后老姚睜開雙眼,樂道:“好久沒能這般快意。當(dāng)佐以酒肉?!?p> 曉晴忙近前施禮,表示要幫老姚準(zhǔn)備酒菜。
老姚擺手道:“照顧好小先生,老夫去去就回?!?p> 至于本教主這樣的稱呼,老姚早就丟在腦后了。
恰如李浩宇所言一般,中原從未有過國教合一的正宗。老姚也在潛意識厭棄這種稱呼了。
說罷,也不披蓑衣。仍舊穿著裋褐敞著衣裳便出了房門。桌上的脅差亦帶走了。
曉晴得空問道:“你如何知道我姓聶?”
李浩宇瞧著對方充滿疑惑的大眼睛,只管樂道:“若是你認(rèn)識寧采臣,自然曉得我為何知道你姓聶?!?p> 曉晴懊惱道:“最是討厭你們這些念書人,說話遮遮掩掩??偸遣荒茏屓吮M興。”說罷就不再搭理李浩宇了。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功夫,老姚回轉(zhuǎn)。
曉晴趕忙接過他手中的酒壇、荷葉包。
老姚門口站定,似是運氣。只聽“嘿”的一聲,身體一抖擻。雨水便四散飛濺。
曉晴布菜自是躲開了。李浩宇卻是濺了一頭一臉。
細(xì)微處見真章,只這一招就能看出老姚這造反頭子的不凡。
經(jīng)過李浩宇身旁時,身上還有淡淡的血腥味。
李浩宇恍若不知,淡然入席與老姚談天說地。
甚至于還有閑暇尋思:功夫再高也要有個好腦子,不然前身但凡中學(xué)讀過歷史的,都能來搏個出身了。
只消說一番朝代更迭興替,這些最是讓老姚沉迷。
飲到興致所在,老姚捋須道:“不怕小先生笑話,老夫自幼孤苦。求到藥鋪做那學(xué)徒伙計。掌柜的教我識藥、采藥。卻不教我認(rèn)字、加工藥材。”
“前者是體力活,好藥往往生在懸崖峭壁萬分危險。后者安坐藥鋪中不說。況且加工藥材來售賣可比原藥貴多了。即便如此,我仍舊感恩承情。”
說道此處,老姚重重撂下酒碗。
自顧說道:“老夫熬過了九年學(xué)徒你猜如何?掌柜的居然攆我走,還又收了一個學(xué)徒。之前說的讓我以后做二掌柜。什么幫我尋個好姑娘成親。都是騙我給他賣力的說辭!”
“老夫氣不順啊,難道以后就做一個苦命的采藥人?什么時候掉進(jìn)山澗或者喂了豺狼,也算來過人世一遭?”
“后來作下命案,卷了細(xì)軟,一路南逃。路過一個山村瞧見一個蒙騙錢財?shù)纳駶h。我就拜了那人為師,學(xué)了幾手把戲?!?p> 緊接著咬牙說道:“那老狗后來給人家識破了蒙人的把戲,打斷了一條腿。不能四處蒙騙短了進(jìn)項,便打算哄我喝下加了藥的酒,打算將我發(fā)賣到人市,給人為奴為婢?!?p> 老姚撂下筷子直接上手,抓了兩片熟肉丟進(jìn)嘴里。
閉目細(xì)細(xì)品味,邊嚼邊說道:“從前跟著藥鋪做學(xué)徒。蒙汗藥中的幾味藥材,氣味再熟悉不過了。如何肯入了那老賊的道兒?順手送他見了閻王?!?p> 等把肉咽下了。老姚重新坐直了身子,眼神中充滿了懷念。
喃喃追憶道:“我原以為這世道便是這般了,直到后來借宿到一個道觀。”
“道長心善,留我宿下。我卻瞧著道觀里銅鑄物什甚多,自此每天都偷出去換錢消遣。”
“有次正在偷盜,被道長撞見了。他裝作沒瞧見轉(zhuǎn)身要走。我卻是下慣了殺手,只當(dāng)他要報官,舉著銅爐就打算砸死他?!?p> 說道此處,自嘲的笑道:“不成想他老人家還是個練家子。給我一通好打。指著我說道:‘盜尚可回頭’,殺是謂孽障。貧道可護(hù)你疾苦,不可諒你入魔?!?p> 聲音越發(fā)的低沉,帶著一絲悲傷說道:“老道長如我再生父母。教我道家功課,傳習(xí)護(hù)身武藝。本以為我也會如他一般在山上了結(jié)此生。便是如此,我亦心甘情愿!”
忽然,老姚發(fā)紅的眼眶中充滿了怒火。
恨聲說道:“縣里的狗官,要給他的妾室蓋一座別院消暑。瞧著我們道觀合適,便搶奪了產(chǎn)業(yè),只作價一兩銀子就占為己有?!?p> “老道長功夫高絕,卻礙于弟子、禮法,只能郁郁而終。老夫親自披麻戴孝,送他老人家駕鶴云游?!?p> 邊說著給自己滿上一碗酒,一口喝個精光。
接著講到:“之后自是下山醫(yī)病傳教。老夫隱忍三載,等道觀之事眾人淡忘。便得空宰了那狗官順道起事了?!?p> 說完,老姚瞪著充滿血絲的雙眼,盯著李浩宇問道:“該殺嗎?”
“不在沉默中爆發(fā),就在沉默中滅亡?!崩詈朴詈苁强隙ǖ幕亓艘痪?。
“哈哈哈哈?!崩弦πΦ溃骸熬蜎_你這句話,老夫和你拜把子的心都有了。小子,喝酒!”
說完親自給李浩宇滿上,倆人碰了一下盡皆一飲而盡。
最后李浩宇自是什么都不記得了,待第二天醒來頭痛欲裂。
老姚早就醒了,此時坐在主位上一邊飲茶,一邊饒有興致的瞧著李浩宇。
李浩宇捂著腦袋剛剛回神,曉晴就給他遞上一杯熱茶。
老姚開口道:“小兄弟,你和老夫?qū)ζ?。真不跟我走嗎?咱們一起去瀛人地界,打下一片土地。老夫和你一道列土稱王?!?p> 李浩宇心中暗道:前邊那句或許是真的,后邊那句誰信誰離死不遠(yuǎn)了。
推辭道:“父母在不遠(yuǎn)行,教主還是饒了我這一遭吧。”
老姚思索片刻,樂道:“也罷,說不定再過幾年你高官得做。我在海外稱孤道寡,若是來朝貢還能碰個面兒。”
等李浩宇喝完了茶,老姚拉著他一道出了房門。
沒想到外邊晌晴白日,陰沉了許久終于碰到了大太陽天兒。
拿手遮著雙眼,李浩宇剛剛適應(yīng)了光線變化。就給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昨天那倆披著蓑衣的守衛(wèi)早就死去多時。想來這倆人,亦是監(jiān)視老姚的存在。
老姚只是笑瞇瞇的瞧著李浩宇的表情變化。
曉晴正一手一個,提著一男一女,一老一少兩具尸體丟進(jìn)茅屋里。
老姚做了個請的手勢,自顧牽著兩匹馬與李浩宇一道出了小院。
“小兄弟,山高路遠(yuǎn)。也許再不能相見了,希望你以后能做一個好官。”老姚拱手上了馬。
不一會兒,曉晴出了茅屋。丟下手里的火折子也上了馬。沒說話,只與李浩宇拱手道別。
老姚轉(zhuǎn)頭喊道:“最后奉勸你一句,黑衫教的事別再摻和了。此地火起,官府馬上便會察覺。你若還待在此處,便再也撇不清關(guān)系?!闭f罷夾了夾馬腹,與曉晴倆人飛奔而去。
至于什么同知,怕是愛死哪就死哪去吧。
李浩宇愣了片刻,拿地上的濕泥擦得滿身都是。轉(zhuǎn)身邁步狂奔。
一邊跑一邊忖度:似老姚這般的人物,都只能做人家的提線木偶。尋了解脫之法便如換了個人一般。這里頭的水太深,自己不能再待在此處。說不得見到張知府就要求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