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意外

　　高大春見包小豆對此并無異議，也就只得作罷，在征得李夢溪的同意后，手舉《舞閣雅談》說道：“小人看《舞閣雅談》只是一部講述民間市俗樂舞的書籍。雖然這本書已有些年頭，用紙也頗不俗，但此書與書院所教內容不符，格調也欠高雅，故此書不應被書院收錄。”

　　高大春換了《夢溪隨筆》，恭謹?shù)卣f道：“《夢溪隨筆》乃是書院山長李夢溪先生的著作，記錄了夢溪先生近幾年所學所悟所感，內容極為珍貴，同時此書采用了貴重的黃麻紙成冊，裝幀精美，此書必然是要收錄的?！?p>　　圍觀眾人聞聽，紛紛點頭稱是，對高大春所言深以為然。

　　高大春又拿了《稻耕要術》，輕笑一下，繼續(xù)說道：“這是一本農事之書，行文簡單甚至粗鄙，內容只是講述如何對稻谷進行精耕以獲取更高的產量。這本書還是不要收錄了吧?！?p>　　高大春對三本書的判斷及其說明全部完畢，李夢溪對此不置可否，沒有表態(tài)。

　　包小豆見高大春已然完畢，正欲上前，李夢溪卻向他問道：“我且先問你，你為何要隔了方巾來拿？”

　　這本就是包小豆臨時起意設計的一個環(huán)節(jié)，如果沒人來問豈不是浪費了他的一片苦心。

　　包小豆先向李夢溪躬身施禮，然后答道：“只因第二局用手握了石鎖，難免手掌不凈，為防弄臟了書紙，故用隨身攜帶之方巾阻隔，希望能對書籍的保護起到些許作用?！?p>　　李夢溪微微點頭，似乎對包小豆的回答很滿意，說道：“那就說說你對這三本書的看法吧?！?p>　　包小豆此時也不著急，他心中有數(shù)。如果是平日里應對，他的意見和高大春相差應該不大，但此刻要超過高大春，卻需要另有一番高論才行。

　　“既然你高大春會人前拉票，那我包小豆也要擺個造型撐撐場面?！毕氲酱颂?，包小豆腳步沉穩(wěn)地繞著書桌走了一圈，面對眾人昂首站立。包小豆本就長的眉目清秀，膚色白皙，此時一副一本正經的神態(tài)，倒是一改往日壞兮兮的樣子。

　　只聽包小豆說道：“先說第一本《舞閣雅談》，前面高兄說的對，我都認同。但有一點不同，我建議書院收錄此書。至于原因，凡是藝術都脫不開雅俗二字，雅的也好俗的也罷，皆是藝術，每種藝術形式都有其存在的價值，書院對此要有兼容并包的態(tài)度。雅俗共賞的藝術才是好藝術，兼收并蓄的書館才是好書館。”

　　包小豆言止于此，不再多說，他已經把格局拉得滿滿的，余下的讓眾人去思考，這才更有味道。

　　圍觀的眾人此時寂然無聲，似乎都在想包小豆提出的雅俗問題，李夢溪不禁暗自感慨：“這小子果然不是個省油的燈?！?p>　　一句“雅俗共賞”就起到了先聲奪人的效果，包小豆對自己的發(fā)言還是很滿意的。

　　包小豆緩了緩，繼續(xù)說道：“我再說下《夢溪隨筆》，我不建議書院現(xiàn)在收錄這本書。”

　　此言一出，圍觀眾人一片嘩然，包小豆這是明顯折了山長的面子，居然說書院不能收錄山長的書，簡直是豈有此理。

　　包小豆要的就是這個效果，眾人的注意力再次被他吸引，這當中也包括李夢溪。李夢溪當然不會在乎包小豆所說的話，但他很想知道為什么，為什么現(xiàn)在不能收錄。

　　包小豆繼續(xù)說道：“李山長現(xiàn)在正值壯年，治學思想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秹粝S筆》既是隨筆，就是隨手、隨心、隨便之作，有及時捕捉到的思想火花，也難免會有不成熟的想法，是否對書中文章做出修訂，還需要李山長自己更深入地考慮，所以我說現(xiàn)在不宜收錄此書，收錄此書就代表認可李山長的學問止步于此。我倒是覺得李山長百年之后，這本書作為李山長的思想集萃，倒是一定要收錄的?！?p>　　高大春聞言心下微沉：“這小子馬屁拍得另辟蹊徑，比我的要更見功力?！?p>　　包小豆繞書桌走了一圈，給眾人留了些許思索的時間，他要控制住整場的節(jié)奏。

　　“接下來說說《稻耕要術》。”包小豆繼續(xù)說道，“高兄認為這本書行文粗鄙不值得收錄，我認為恰恰相反，這本書的價值就在于那粗鄙的行文，因為這本書不是給在場的諸位讀的，而是給農戶讀的，甚至是應該由諸位讀后口述給農戶聽的?！?p>　　講到此處，包小豆把《稻耕要術》舉起，用力地揮了揮，繼續(xù)說道：“大家都知道國無農而不穩(wěn)，足夠的糧食是天下安定的基礎，一本講耕種知識的事農之書，我認為不但要收錄，更要每個人都去讀，而且有機會還要去給農戶講，這乃是造福天下蒼生的大事?！?p>　　包小豆講到此處，對眾人深深躬身施禮，繼續(xù)說道：“我在這里懇請大家能夠把此書中的內容推廣出去，讓種田的農戶習得其中的精髓，多種地，種好地，多產糧，產好糧，這樣才能使天下無憂，萬民安康?！?p>　　包小豆不知道自己這番話能起到什么作用，對于這個世界的文人學子他是剛剛接觸，對他們的品性和心胸認識不足，如果都是只認“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貨，那他這熱血可就灑錯了地方。

　　圍觀人群此時議論紛紛，顯然對于包小豆的觀點產生了爭議。肖懷此時走出人群，向李夢溪問道：“山長，他二人已經各自述說了自己的意見，您看這二人……”

　　李夢溪揮手打斷了他的話，朗聲說道：“書院招募雜役本是件普普通通的事情。沒想到，這次只因這二人競爭一個書舍雜役的位置，竟然帶來如此精彩的比試，實在是給我們聽水書院增色不少，整個過程流傳下去也是一段佳話?！?p>　　“至于結果如何？”李夢溪停頓了一下，看向包小豆和高大春二人，繼續(xù)說道：“你二人先是比試藏書樓管理之策略，后又比試氣力，最后則是比試對書籍的鑒定。這三關不可謂不難，但你二人的表現(xiàn)皆是可圈可點，大有出人意料之處?！?p>　　“你是高大春。”李夢溪用手指向高大春，高大春見此忙上前躬身施禮。

　　只聽李夢溪繼續(xù)說道：“你很不錯，完全可以勝任我聽水書院書舍雜役的差事。如果你還肯做這份差事，那從今日起，你就是聽水書院書館的雜役了?！?p>　　聽得此言，高大春真是驚喜萬分，忙一口應道：“肯的，肯的?！彼詾樽约阂呀涊斄吮仍?，還在琢磨如何向找他之人交代，那十兩銀子退回去真是肉疼。哪知山長居然屬意于他，這個結果實在是大出他的意料。

　　這個結果也是大出圍觀眾人和包小豆的意料。

　　肖懷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應該是什么心情，包小豆落選他固然高興，可是李夢溪為什么會選高大春呢，他看不懂了，不知道這里面藏了什么？